石敢当其实就是刻了“石敢当”三个字的泰山石, 在风水行业中,泰山石是重要的法器,可用来驱邪避煞镇不详, 出现在这里的用意显而易见。
只是……这里镇压的会是什么?
和那些尸体有关系吗?
他跟着余可一路走出数十米, 终于见了那些石敢当。
林立的石敢当就像墓园的墓碑, 一座接一座,一眼看去几乎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一般来说,就算用来镇压邪祟,也只用竖那么一两块, 可这里的石敢当密度过高, 倒像是力量不够数量来凑似的,很是奇怪。
谢礼对风水一无所知, 原本很难从中分析出什么, 可现场的情况根本不需要什么知识,只要长了眼睛, 都能看得出来——
这些泰山石都快要损毁了。
像是从地底蔓延出了什么力量, 如丝如缕地附着在山石上, 使石头下半部分沉积出了黑雾般的色泽。
余可闲不住,见这石头下半截奇怪就忍不住去戳了下, 只见坚不可摧的泰山石石碑便像风化的石头一样,轻轻一碰就滑下一滩碎沙。
余可吓了一跳, 那石头碰上去阴凉凉的, 黑色像会吸附在手指上似的, 他手都抽回来了, 一股阴冷却顺着指尖钻进了骨头中, 让他整根手指都僵了。
“礼哥,这石头有毒。”余可边揉搓边吹着自己手指, 把他的感受描绘了一遍,“这些石头放在这里,不会就是镇压那些尸体的吧?”
“反了。先有石头,后有尸体。”谢礼不愿再详说,他往周围看了一圈,确认再无遗漏之处,且眼看日光已经由盛转衰,便说:“叫上思宇,我们离开。”
“啊?这些石头我们不再看看了?”余可问。
谢礼回答:“我们不懂风水,也不懂怎么降妖伏魔,再看多少次也没用,这些事情得交给专业的人来。”
“哈?”余可问,“那我们不是完不成城隍的请求了吗?”
“城隍都还没找到,你就知道这请求是让我们降妖伏魔了?”谢礼问他。
余可:“说的也是。可万一呢!”
谢礼神情肯定,他摇头:“不会有这个万一,让我们去和妖魔鬼怪打一架,和让我们送人头没有区别。城隍只要是个正常的,都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那、那万一城隍不正常呢?”余可抓了抓脑袋:“而且礼哥,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城隍不会让我们和妖怪打一架啊?”
谢礼说:“我们暂且将杀人的生物定义为槐树精。如果真是槐树精作怪,那从一开始我们的一举一动就都在祂的监视下,祂为何放任我们调查?”
余可:“礼哥你的意思是,他不能伤害我们?”
“身份卡不仅仅是身份卡,这既是我们的催命符,同时也是护身符。目前可以确认,死去的人都是不正常死亡,这个死亡既有GM操作,也有槐树精的手笔。可现在,GM通过第一轮抽卡,光明正大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信息——在倒计时没到之前,除非自己找死,否则可确认我们不会死在槐树精手里。显而易见,打槐树精就是一种快速的自己找死方式。”
“再者,身份卡中既没有道长法师身份、我们也不曾拥有法术、或者说超能力,就说明所谓的请求不会是让我们去降妖——因为我们和妖怪的力量不在同一个量级,除非这游戏故意拿我们取乐,如果这种情况,不如直接躺平或者直接考虑投诚槐树精,也许存活的几率会更大一些。如果真要让我们打,至少也会出现所谓的神器为我们短暂提供力量,或者走剧情的NPC,没有这些,我们上去就是送菜的。”
“何况我们现在连城隍是谁都还不清楚,能做的就是掌握更多信息以备不时之需。可别忘了,明天就是本轮游戏中第二次抽卡了。”
一听见抽卡余可就一哆嗦。
抽卡错误死亡的人一死就是七个,他们统共就35人,现在已经死去了十多个,可没几次七个可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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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耐用,他们回到沈家时,今天又要过去了。
和沈逸棠打过招呼,又和他说了如今怀仙镇的现状后,谢礼去了沈家的祠堂,当年的二夫人便是在这间祠堂中诵经礼佛的。
祠堂中烛光曳曳,一排排的灵牌压在桌案上,非常有分量。
钱管家从案桌的抽屉里取出一直被好好保存着的几本佛经,将之递给谢礼:“这就是二夫人最常诵念的佛经了。”
谢礼接过,粗略地翻看了一下,都是比较经典的佛经,例如《心经》、《金刚经》、《楞严经》、《妙法莲华经》、《阿弥陀经》等。
谢过钱管家后,谢礼便打开这些经书看了起来。
看得出来,这些经书有很严重的使用痕迹,因为翻阅次数多,页脚和书页边缘已经发卷发毛了。
没看几页,谢礼就发现这佛经不对。
他病至绝处之时,也看过佛经,虽不敢说可以全文背诵,但大抵略知一二,遑论手中佛经每每在关键语句处,竟会莫名多出几个字。
发现这个问题后,谢礼立刻叫来沈逸棠,并委托钱管家去寻找同名佛经来与之比对。
等到更深露重时,他们几人合作,终于将书中多出的字全部誊抄出来,又重新对誊抄的内容进行排序,凑出了一封讯息。
信上一清二楚地写着沈老爷如何找上二夫人,又如何与她达成协议,最后又如何用药迫使她“病倒”,让她不得不服下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并威胁她在规定时间去往城隍庙,迎接她的死亡。
除此之外,大篇幅记载的,是对肚中那不知如何产生的“孩子”的恐惧、厌恶、诅咒和怒骂以及自我不断的怀疑和不安。
越到后面,所写的文字越难成文,零零碎碎写着“怪胎”、“鬼”、“去死”以及各种癫狂的诅咒言语。
沈逸棠最先失态:“不可能!我爹不会做这样的事!”
余可越看越气愤,他抖着手里的信纸,恨不能将它摔到沈逸棠脑门上:“很明显了,你爹为了救你,找仙长合作,用特殊方法往你二娘肚皮里塞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孩子’,用二夫人的命换来那孩子,又用那孩子换了你十八年的命。”
他阴阳怪气继续说:“如今十八年之期到了,你爹又故技重施找了仙长,打算用沈小少爷的命继续替你延寿呢。”
沈逸棠眼前一花,往后退了半步,险些跌倒在地上,但他的语气很坚定:“不、不会的。”
“怎么不会?”余可说,“你想想你爹那该死的坚持!为了你都能家财散尽!几条命想必也不在话下。”
沈逸棠按住了额头:“人命与银钱岂可混为一谈。”
余可:“哼!说得好听!混不混的还不是你嘴巴一张的事情。”
谢礼见状出口安抚正义感爆棚的余可:“纠结这些没有意义。”
余可见谢礼也帮沈逸棠说话,立马急了:“可不计较这个,我们也想不出其他了!城隍不知道去哪里找,他爹也死了,那些什么仙长的,不是都说是骗子吗?除了他,可不什么线索都没剩下了!”
“二夫人的消息是线索,今天见到的石敢当也是线索。”
余可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苍蝇:“礼哥,我是很想相信你的,可你不是说我们不是专业的吗?那石敢当我们可不就没办法验证了……那还能算什么线索!”
谢礼没生气,只问他:“如果二夫人记载的内容就是全部真相。镇上的人为何而死?”
“这……”余可答不上来。
谢礼又问:“尸体为何聚集在那?石敢当又作何用?为什么沈家附近所有人都平平安安?为什么所有出现问题的人都死亡了,可本应该在‘安全区’的沈小少爷却昏迷不醒?又为什么沈大少爷进入怀仙镇之后,镇里的人就不能再离开了?”
“嗯……”余可无奈地将憋着那一口气吐掉,“所以礼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谢礼道:“毫无疑问,这些事情的关键就是沈大少爷沈逸棠。他可是唯一的沈家人了。”
沈逸棠:“所以我竟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么?”
“不,也许沈小少爷现在还活着,正是因为你。”谢礼回答他。
沈逸棠却苦笑一声:“他是饵。让我到怀仙镇来的饵。”
谢礼不置可否:“所以重点从来不是续命,而是——你是什么人?”
他解释道:“改天换命不是易事,为何仅仅只是乡镇富豪的沈老爷能够在家财霍霍一空后还能请到仙长为你续命?是巧合?还是沈老爷付出了什么同等的代价?可当年的沈老爷还能付出什么呢?金钱没有、权力也没有、寿命……沈老爷已然活到今年,以众人口中他的身体情况来看,活到现在算得上是实为不易。”
“莫不是那仙长竟是千年难遇的好人,无偿为你续命么?可他若真是好人,又岂会牵连二夫人这位无辜呢?”
谢礼这么一说,余可也反应过来了:“是啊!我礼哥说得有道理!而且光是续命也就算了!看现在这样子!那杀人恶魔还惦记你呢!这才故意将沈小少爷撂倒,诱惑你来怀仙镇,又担心你跑出去,把出怀仙镇的路都给封了!你到底是什么宝贝疙瘩这样遭人惦记啊!”
沈逸棠已重新收拾好情绪,双目充斥怒火:“我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我只想将益箴救回,他既然能视所有人的生命为无物,那必将付出同等的代价,不将他碎尸万段,我誓不罢休!”
“没错!有理想!我与你同在。”余可非常大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翻了个白眼,“放大话谁还不会啊!得拿出方法!方法知道吗?!”
他走到谢礼面前:“礼哥,现在我们做什么?”
“确认沈逸棠的真实身份。”谢礼说。
余可:“啊?怎么确认啊?”
谢礼笑了一下,掏出一张卡片,将之轻举着,说:“我已有猜测,这张卡也许能用来确认。”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进入刚这个世界、乞丐身份读取完毕时获得的技能卡——乞讨。
余可往谢礼举着的右手看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最后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他,笑脸渐渐成了苦瓜脸,他踮起脚大胆地碰了碰谢礼的额头:“也没发烧呀!”
沈逸棠也表情龟裂,大有一副被人骗得团团转后怀疑人生的样子。
余可绷不住了:“礼哥你不会是压力太大发昏了吧?”
谢礼环顾二人表情,又看向那扑克牌大小、闪烁着流光,呈现出五彩斑斓的银白色光芒的半透明卡片——原来这技能卡只有他能看到。
也对,若是人人都能看见,一个“乞丐”哪有机会拿着卡片戳人一下,让人回答你的问题,可不得神不知鬼不觉么。
谢礼拂开余可的手,开了个玩笑:“我手里这是‘皇帝的新衣’卡,只有有心人才能看见。”
“皇帝的新衣我知道。”余可说:“可有心人是什么人?”
谢礼没回答他,只是走到沈逸棠身旁,将卡片轻触他的手背。
沈逸棠只觉得被什么清清凉凉的东西呲了一下,可随后就没什么感觉了,就像刚才的感觉只是幻觉一样。
而那边,谢礼手中卡片已幻化成银白色光线,成了千罗密布的星网,将沈逸棠全身笼罩起来。
谢礼道:“现在,我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沈逸棠疑惑。
谢礼盯着那将沈逸棠的大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银白光线,问:“在成为沈逸棠之前,你是不是城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