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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上去,好像比先前胖了些。”半晌沉默后,子婴挠了挠头发,有些没话找话地道,“胖些好,显得健康……”

  楚萸前一秒还莫名尴尬,这一秒登时涨红了脸。

  自从生了珩儿,她胸围臀围都涨了一圈,再加上回来的路上,没少被长公子哄喂各种甜食、肉食,腰肢虽然依旧纤细如蜂,然撩开衣服便会看见白花花的小肚子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赘肉。

  某人经常用爪子去蹂躏那坨肉,捏面团一样揉来揉去,好像觉得特别好玩似的。

  每当这时,她就很想凶他,让他自己摸自己去,然而长公子衣料下的小腹,精壮、结实,规整地排布着八块腹肌,连一丝赘肉都不见。

  楚萸愤愤地发誓要减肥,可惜一个多月过去了,她依旧把每顿饭都心安理得地吃到空盘,并安慰自己说,现在正在途中,需要脂肪来维持体温和体力,减肥等回秦国再说。

  然而到了秦国,她马上又滋生出很多新的烦恼,减肥已经排不上号了。

  “那个,你用过午膳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些东西?”子婴指了指前方的酒铺,眼中含着期待。

  楚萸脑中顿时浮现某醋坛子的身影,连忙摆手道:“我、我吃过了,子婴,不麻烦你了。”

  又是一阵沉默,不过不似方才那样尴尬了。

  “对了,你寄放在我这儿的东西,要不要取走?”他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忸怩,忽然提出道,接着,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你先前拜托的事,我已经尽力完成了。”

  “诶?”楚萸愣了一瞬,才慢慢想起她两年前的委托内容。

  保护手机,还有——除去赵高。

  那他所说的尽力,是指尽力帮她把手机藏好了,还是——

  前者以子婴的身份,简直易如反掌,那也就是说——

  她惊讶地睁圆眼睛,嘴唇动了动,刚欲开口询问,子婴忽地一笑,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摇了摇头。

  有些事,只心领神会便好,不必宣之于口。

  “我正好要回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他丝滑地转移话题道,“顺道见见渭阳君?他可不止一次提起过你呢。”

  “渭阳君……提起过我?”楚萸有些受宠若惊,想不出自己哪里有值得被记住的地方,莫非是老爷子馋桂花酒了?

  子婴神秘地笑笑,见楚萸点头同意了,便牵着马与她并排往前走:

  “当初长公子硬要退掉与齐国公主的婚约,整个宗室都在向他施压,他能挺过来,其实挺不容易的。说实话,他几乎是在拿自己的未来做赌,幸而二公子挺身而出,为他兜了底,不然王上定不会如此轻易宽恕他。”

  楚萸垂下眼帘,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的时候,顶住身边所有人的压力,坚持住自己的想法,远比在异国他乡吃点苦要艰难得多。

  她这不是在为长公子开脱,她依旧气他不早点和自己说,还很气他那次逼得自己割手腕,可一码归一码,他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很令她钦佩。

  支撑他抗住所有,贯穿始终的那个信念,会是什么呢?

  “不过,渭阳君从来不逼迫他。”子婴又道,“只是时不时地就自言自语,说你一定是妲己转世,把长公子的心窍迷住了。”

  楚萸脸一红。这种提起,还是不要的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半天,快到渭阳君府邸时,楚萸实在忍不住,睫毛猛地一抬,谨慎又含糊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呀?”

  那赵高是何许人啊,怎会被轻易抹除掉?他该不会是在糊弄她吧?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眼珠子期期艾艾地盯住他,屏息凝神等待回复。

  子婴叹了口气,早已猜到她不会就此作罢,他捋了捋马的鬃毛,语气轻飘飘道:

  “人每天要走这么多的路,哪能一次都不滑脚呢?人每日吃五谷杂粮,哪能一顿都不噎着呢,鱼刺羊骨卡在喉咙里也是会致命的。”

  他后面又说了些类似的类比,每一样都对应着一种十分常见又相当自然的死亡方式。

  只是他最后也没点出,到底是哪一种,要了赵高的命。

  楚萸打了个冷战,果然真实的权力斗争,都很朴实无华。

  原本她还以为用了什么精妙绝伦的计策,结果却是如以上这般,从日常生活中下手。

  不过仔细一想,这才是真正的高招,所有人都会将之当成意外,不会起疑心。至于他到底是如何实施的,他肯定不会说,楚萸也不敢问。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只要有心谋划,杀一个在宫外有独立居所的人,一点也不难。

  “那就好。”她呢喃道,脸上渐渐露出喜色,“不管怎么说,没有了他,大秦的未来至少不会全面崩盘。”

  “那可未必。”子婴泛起一丝老成的冷笑,眸色深邃了些,“人性大抵都大差不差,没有他,也不敢保证就没有其他人,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此言一出,两人不约而同又沉默了起来。

  说实话,他们俩目前的地位,实在是太卑微了,完全无法左右这种事情,甚至连话都插不上。

  不过对于那位未来的始皇帝陛下,就算再有地位,怕是也难以左右他的决断吧?

  除非,是他非常亲信的人,比如蒙恬蒙毅,比如李斯——

  或者,长公子?

  楚萸短叹一声,跟在子婴身后,进了府邸大门。

  渭阳君看上去一点也不见老,气色红润,腰杆拔直,正被一堆小山般的竹简包围着,一边满头大汗地挑拣,一边高声大嗓地对帮忙的小厮指手画脚,嫌慢又嫌笨。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若是通读诗书,谁还会在这儿干杂役呀,他们能识几个字已是很大的学问了,因此翻找起来自然就缓慢。

  厅堂内除了渭阳君,唯一识些字的,便只剩下老管家,然他老眼昏花,膝盖还不好,在浩瀚如海的竹简堆里寻到家主想要的那只,简直强人所难。

  因此,一见到子婴,渭阳君立刻眉开眼笑,甚至忽略了躲在他身后的楚萸,扬声招呼他赶紧过来帮忙,从这一堆堆里,找出三册记录某古籍的书简,说是秦王想看。

  子婴连忙过去,他一走,楚萸便像退潮的石块那样露了出来,渭阳君看见她,眉毛一挑,露出十分惊异的表情。

  楚萸最害怕这种时刻,连忙小碎步上前,在他开口前,满面堆笑道:“我也帮您找吧,多个人能快一些。”

  渭阳君显然更着急找东西,他捋着花白的胡须,深邃地凝视她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老管家又重复了一遍竹简的主要内容,提炼出几个关键词,他们只要逐一翻开,迅速扫看两眼,不是就扔在一边,继续再找,直到找出混在其中的那三册。

  楚萸与子婴,到底是年轻反应快,像船头劈开海浪那样,很快就将竹简筛除一大半,看得原先打下手的小厮和管家皆目瞪口呆,甚至渭阳君,也停止了翻找,连连喟叹道“人不服老不行啊,哈哈哈”。

  大约半个时辰,两人成功将竹简全部挑拣出来,渭阳君很是满意,从案边起身,袖口一扬,便有人上前将竹简一摞摞捧走,重新堆放在书房的架子上。

  “这些都是吕不韦之前留在老夫这的,今日王上忽然提出想看。”他掸了掸竹简上的灰,摊开来查验,确定无误后,让管家收好,明日入宫时带上。

  楚萸有些紧张地往子婴身后缩,果然下一秒,渭阳君就把灼亮的目光向她扫来。

  然而,楚萸预料中的那些话,统统没有出现,他只是捋着白须徐徐打量她,而后缓缓开口道:

  “这回,不跑了吧?”

  楚萸脸颊微微烫了起来,她抿抿唇,蚊子嗡嗡般答了声“嗯”。

  “今日入宫,老夫看见扶苏了。”渭阳君接着说,“他向王上恳请,意欲娶你为妻。”

  楚萸心口急跳,目光呆呆地凝滞在他的胡须上。

  秦王怎么说?他……同意了吗?

  虽然今早,府邸里的仆役齐齐唤她为夫人时,她还感觉胸口闷得透不过气,就像突然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但此时,那种胸闷感荡然无存,变成了一种惶恐。

  万一,万一他不同意呢?无论长公子心意有多急迫,秦王不应允,那她便永远也成不了他的妻。

  此刻,她宁愿每天都胸闷,也希望秦王开开恩,允许她,嫁给他。

  她自然还是生他的气的,可是——

  她仍旧非常想做他的妻,与他执手余生,白头偕老。

  像是看出了她眼里的渴求与不安,渭阳君轻轻咳嗽一声,以一种提醒的口气严肃道:

  “听说你已诞下一幼子,那个孩子,你可敢保证,一定是扶苏的骨肉?若是为了一己私欲,混淆王室血脉,是要被夷三族的。”

  楚萸有些委屈地蹙起眉心,她手指攥了攥,扬起面庞,直视他充满探究的双眼,声音比先前大了许多:

  “珩儿确实是长公子的亲生骨肉,它身上流着秦王的血,这一点,我对天发誓,请您务必相信我。”

  渭阳君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老夫自然是相信你,只是好心提醒你这个莽撞的丫头一句,毕竟这偌大的王宫里,有心人遍地皆是,若此事为真,那孩子便是王上的长孙,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一旦此事传开,多少人的羡慕与嫉妒,可全都落在你身上了,你若是有什么猫腻,定会死得很惨很惨,扶苏也保不了你,这一点,你要清楚。”

  楚萸打了个冷战,虽说她问心无愧,却也着实没想到这些弯弯绕绕,她紧张地捂住胸口,深深吸了两口气。

  “多谢渭阳君提醒,但芈瑶还是那句话,珩儿他确凿无疑,就是长公的亲生血脉,这是雷打不动的事实。”

  渭阳君点了点头:“那便好。”

  中午,楚萸被留下一起用了午膳,渭阳君再也没提起过方才的事情,只嘻嘻哈哈道了些近来狩猎遇到的乐子,楚萸心里挂记着秦王的答复,连吃了些什么都没记住。

  告别渭阳君与子婴后,她实在不想回去,便让车夫将她拉到原先的住处,本以为大门推开,会看到一派萧索与荒凉,然而意外地,里面既不萧索也不荒凉,反倒比先前“豪华”十几倍。

  房舍都添了颜色红火的新瓦,墙面也刷新过,地上只零星飘落一些树叶,无比干净,她困惑地迈步进去,竟看见田青从后院走出来,一副英姿勃勃、干劲十足的模样。

  见到她,他也一愣,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是楚萸先开了口。

  “你还住在这儿吗?”

  “偶尔来照看一下。”田青,或者说章邯实诚地答道,“我如公主所愿,投靠了蒙恬大人,现在——”

  他低头瞅了眼身上簇新的衣袍,有些羞涩似的笑了笑:“现在混得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能将这处空宅子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就说明他地位不低,且有特殊的功劳,否则依照秦法,半年内无人居住的房屋,是要充公重新流通的。

  楚萸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那我今晚,能在这里休歇吗?”

  “那是自然,这里依旧是公主的宅邸。”他有些惊讶,但很快收敛了多余的表情,“公主若是想住在这里,我就留下来陪您。”

  楚萸点点头。

  那正好,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家,孤身一人独住,确实有些没安全感。

  夜晚,她躺在久违的床榻上,手指不由自主滑入床缝间——穿越最初的那段时间,她每晚睡觉前,都会这么做。

  她阖上双目,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很快就感到疲乏,渐渐地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嘴唇被什么啄了一下,她嘟嘟囔囔地转了个身,正要继续入梦,忽地意识到身边有人。

  她猛地一翻身,睁眼看去,不出意外,果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轮廓,就坐在她手边,眼神幽幽地凝视着她的睡颜。

  她撇撇嘴,打算继续摆出不理睬的态度,虽然她心里已经急得冒了烟,迫切想知道秦王的答复。

  隔着满室昏暗,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就这样僵持了很长时间。

  直到他,自这片泼墨般的夜色中,朝她缓缓俯来,不由分说吻住了她的唇。

  楚萸试图挣扎,未果,被他握住了两只不安分的手腕,扣在头上。

  “芈瑶。”撕咬良久,他松开她的唇,极慢地流连到她耳畔,牙齿咬住她滚热的小巧耳垂,轻声笑道,“其实第一次潜入你房中的那晚,我就已经很想这样做了。”

  楚萸心跳陡然加快,这、这个家伙,竟在那个时候,就起歪心思了吗?

  “不,更准确地说,”他的唇瓣继续向下,细碎地吻上她的脖颈,逼得她难以承受似的昂起下巴,“是在那个雨夜,我手指划过你面颊时,就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你了……”

  话音未落,他已撩开她的睡衣,滚热的手掌,紧紧掐住她纤柔的腰肢。

  而此时,虽然被解放了双手,楚萸却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去拒绝他了。

  她咬住唇瓣,手指紧紧掐住床沿,努力不发出声音,试图做最后的坚持。

  可他终究是对她了如指掌,轻车熟路,不出几分钟,就将她撩拨得娇声连连,如水波般在少女的闺房中,一重重荡开。

  “不够,芈瑶,再大点声,”他的气息吹在她耳畔,暧昧中又渗出几丝疯狂的意味,“叫我的名字,不要停下来……”

  楚萸的手指在他精壮的背肌上,抓出淡淡的血痕,她又咬了咬唇,不想让他处处如愿,他便故意刺激她难以承受之处,惹得她不得不放弃所有抵抗,红唇中溢出一声声柔媚的、令人骨头酥麻的“长公子”。

  屋内躁动久久不歇,甚至越来越激烈,忽然天边炸开轰的一声巨响,接着大雨倾盆落下,哗啦啦冲刷着地面与屋脊。

  一切,一如两年前的那次初遇。

  对于楚萸而言的初遇。

  【作者有话说】

  大约还有五六章完结,最近卡文卡的厉害,明天请个假理一理思路(^-^)

  对了,女主与前世是同一个灵魂,女主穿越前的那个原主不是,所以才被取代掉了,不过原主的灵魂和女主互换了,回到了现代(现代女主被救活了,相当于两人互穿,都把对方给救了),然后景暄死后也穿越到了现代,与原主重逢了,也算是he了,就不单独再写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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