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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日,扶苏每天都会在霞光铺满天穹的时候,乐此不疲地过来接她,有时甚至白天也来“骚扰”。

  有次,楚萸正在自家后花园摘银杏树的叶子,打算煮水喝,活血化瘀、提高免疫力,刚举高手臂要去够,纤腰忽然被从后面揽住,唬得她尖叫出声,篮子里的树叶飞出一大半,洋洋洒洒漫天飘飞。

  “叫那么大声干嘛?”耳朵后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接着桃腮被一口叼住,楚萸面红耳赤挣脱出来,立刻跳出几米远。

  “你、你不要总是忽然闯进来,被别人看到怎么办?”她躲在树干后面,指责道,并不敢很理直气壮。

  扶苏眸中闪过一抹得意,楚萸这才意识到,这家伙,不仅丝毫不在意,而且似乎很愿意被目击到——

  就像曾经用自己的衣袍将她裹回来那样,他是在向她所谓的夫家,宣示某种占有权。

  楚萸可就没那么“放浪形骸”了,她红着脸四处张望,见附近没人,才稍稍松了口气,从树后面挪蹭出来,连拉带哄把他拽进自己卧房,任由他荒唐了一番。

  还有昨日,他派人将刚刚准备睡午觉的她,不由分说“请”上了马车,她迷迷糊糊地颠簸了半个时辰,被拉到先前那处山林。

  他牵着两匹毛色雪亮的白马,在山坡底下等她,玄衣玉冠,身姿如松。

  “你不是一直说想骑马吗?”他抛给她一套胡服骑裙,俊朗的面孔在午后暖阳下,仿佛会发光。

  她鼓鼓嘴巴,扭捏地钻进车厢换好,面上虽然挂着傲娇的神色,心底却生出了一种很久没有过的活力与雀跃。

  她确实挺馋骑马的,回到楚国先是怀孕,后又遭遇战乱,基本连马背都没摸过,而古人的乐子又实在太少,她这两年过得其实挺无趣的。

  她无意间嘀咕了一句,他竟记住了。

  她掀开门帘,一身碧色地站在金色碎光中,白净完美得如同流落凡间的仙子。

  她像所有在情郎面前展示新衣服的娇憨少女那样,轻盈地转了一个圈,骑裙宽大的裙摆像荷花一样层叠绽放,露出里面收束得紧紧的裤腿,更衬的她腰肢纤细,身姿婀娜。

  扶苏眼中漫过笑意,目光掠过她红润的面颊,将她的跃跃欲试尽收眼底,唇角也不由自主跟着勾了起来,把其中一匹马的缰绳扔给她。

  那是一匹刚刚成年的母马,体态矫健,却不失温顺,在楚萸脖子上嗅了嗅后,便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她,一个劲儿地蹭她。

  上马的时候需要踩着木桩,不过骑上之后,她便游刃有余了,两人沿着山坡策马慢行,感受了好一会儿秋高气爽,松涛飒飒。

  楚萸胯#下的这匹马,不知为何,总去啃他那匹马的鬃毛,如此一来,她便免不了与他磕磕碰碰,她虽然从小练过马术,可控马水平自然比不过经验丰富的古人,艰难地左右扯着缰绳,试图减少与他的碰撞。

  扶苏被她拘谨紧绷的样子逗乐了,少年心性大发,抬脚在她马侧腹上轻轻一踢,母马立刻撒开蹄子,脱了缰似的拔足向前狂奔。

  虽然快,却异常的稳,显然是经过精心调教过的,楚萸只惊慌了一瞬,便攥紧缰绳,熟稔地操纵起来。

  身后没多时便传来策马追赶的密集蹄声,他伏低身子,像一阵风一样超过她,还回眸瞅了她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挑衅。

  楚萸忽然也来了点脾气,夹紧马肚,策马紧紧追去,他有意放慢速度,让她赶上,在她即将超过时,又坏心眼地提速,满意地听着她一边发出撒娇的声音,一边仍不屈不挠地继续追赶。

  不知不觉间,两人狂奔了半个多时辰,欢快嬉闹的笑声洒满了半片山谷。

  马儿最后在宝镜般的湖泊旁停下,他将她抱了下来,掏出帕子在湖里浸了一下,递给她擦汗,自己则蹲在湖边,灌满一袋水。

  楚萸搭坐在一块巨石上,轻轻擦拭着额角和脖颈上的汗珠,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四周山林,也倒映着他们两人一坐一蹲的身影。

  他起身过来,将水递给她,她仰起白嫩的脖子,咕噜咕噜饮下几口,又递还给他,他也喝了两口,捏着袋子在她身边坐下。

  风从湖面上刮来,夹杂着淡淡水汽,拂在面上,有股说不出的温柔与美好,他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膀,她也自然而然地靠入他怀中,心甘情愿被他的气息包裹。

  两人眺望着远处,静静依偎了好半天,直到他将一只大手探入她的衣襟。

  楚萸涨红了脸,哼唧了一声,却没有推开他,发烫的面颊仍然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掌心轻攥,小衣泛起层层褶皱,她终是没能忍住,紧咬的唇齿间溢出一道颤音,红唇微微喘息。

  就好像新鲜荔枝被剥去一半壳,甜美甘润的汁水淋漓而出……

  “牡丹花?”他摩挲了一阵,指尖已勾勒出所绣图案,贴在她耳边,有些轻佻地猜测道。

  楚萸极小声地:“嗯。”

  “我还是喜欢那件绣荷花的,更衬你。”他将她的羞赧看在眼中,越发兴致高昂,手心慢慢下移,覆上她的肚子,轻轻摁了摁。

  “差不多……该怀上了吧?”他自言自语般呢喃,声音磁沉低哑,唇瓣在她腮上若即若离地流连。

  楚萸的身体,在他的手掌下猛然一僵,心虚地侧开目光。

  今天早上,她还喝了避子汤,甚至因为做的太频繁、时间太久,担心一碗不够,有时也会喝两碗……

  “哪、哪能这么快呢……”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声音干涩。

  “是吗?那看来我还得多努力努力。”他笑道,吻了吻她的耳垂,手掌仍覆在她肚子上,“你说若是个男孩,起什么名字好呢?当然,女孩也不错,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楚萸心肝微颤,有那么一刻,忽然很想告诉他,他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健康又聪明,还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

  话到嘴边,立刻又咽了下去。她美眸低垂,心中胀满复杂又酸涩的情绪。

  也许是她失神的时间太久,他将五指插入她凉滑的发间,托起她的后脑勺,让她仰起脸来,目光与他对视。

  他的眸子在婆娑晃动的树影下,仿佛一块翠色的美玉,乌黑如鸦羽的睫毛在两侧面颊上,落下根根分明的暗影,整张面孔俊美得几乎有些不真实。

  楚萸恍然间看呆了,抬起自己的一只小手,贴上他的面颊,将嘴唇主动凑了上去,在他线条优美,压着一线笑意的薄唇上轻啄了一下。

  这一啄可不要紧,自下马起就拼命压抑自己的某人,眸色陡深,呼吸也骤然沉重了起来。

  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笑道:“这里……没什么人。”

  楚萸倏地从恍惚中回神,后怕地直摇头。

  现在没人,不代表一直没人,万一被谁撞见,她以后都没脸出门了——

  可还未及她表达出反对,身体就被从石头上打横抱了起来,抵上旁边一棵粗韧苍老、枝叶繁茂的大树。

  衣料渐次剥落,楚萸只来得及发出一些“唔唔”的碎音,就被不由分说堵住了嘴巴。

  她肩头柔软地垂了下去,双臂搂上他脖颈,声音逐渐弱不可闻。

  鬓间他送她的那根玛瑙凤簪,珍珠吊坠有节奏地摇晃、颤动,激烈地相互撞击,声音被风放大,回荡在林间。

  林中空气干爽,阳光自树冠间筛落,洒在身上十分温暖。

  事毕,楚萸连系裙带的力气都没有了,软绵绵地靠在树干上,后背被擦得有些痛,落叶纷纷缀满她肩头,有几片埋入她发丝间,随风簌簌而颤,一如此刻的她。

  扶苏春风满面地替她系上裙带,打结前,他忽然蹲下身,在她小腹上,郑重而缱绻地吻了一下。

  他的这个动作,深深地刺痛了楚萸,她鼻尖一酸,别过头去,内心再一次被矛盾撕扯。

  回去时,她实在没力气单独一骑,便和他共乘,肉眼可见他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楚萸难受地垂着脑袋,指尖一圈圈绕着缰绳。

  “今晚你不必过来了。”行到临近马车等候的位置时,他说道,“我要去参加一场酒宴,怕是一夜都回不来。”

  “嗯。”楚萸应了一声,心里还想着他方才亲吻她腹部的动作。

  然而一回到家,她还是喝下了避孕的汤药,只是喝的时候,忍不住哭出了声。

  当晚,郑冀回来了,瘦了一圈,还胡子拉碴的。

  他被卖的地方其实很快就被找到,只是他在几天前出逃了,如此一来再找他便费了些工夫。

  秀荷不顾他身上的脏污,哭着扑上去死死搂住他,楚萸也泣不成声,唤来家里唯一一个还愿意听她使唤的仆役(新来的那个),去街上买了很多好吃的,三人独享了一份丰盛大餐。

  入睡前,她来到景夫人房间。夫人对她这段时间每晚都被带走这件事,视而不见,偶尔流露出态度,也都是支持鼓励的。

  甚至楚萸还觉得,相较于让她做景源的妾,夫人似乎更愿意她继续维持与那位神秘贵人的情人关系,这样他们家以后就有人“罩着”了……

  见她进来,景夫人本已经困倦的脸上,立刻露出谄媚的笑意。

  楚萸无视她的虚伪,嗓音清冷地告诉她,官府对景源的处罚已下达,游街难免,不过不会被剃去头发,服劳役也不必离开寿春,只在城西口舂米十天便可。

  景夫人深知秦法苛刻,明白这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连连点头说好,甚至还亲密地挽住她的胳膊,把她送出了花园。

  楚萸只觉得心底恶寒,却也没甩开她,毕竟她还有其他计划,在此之前,不能让人看出纰漏。

  这些人既包括景夫人,也包括长公子。

  她已经在偷偷收拾包裹了,值钱的饰物也暗地里估了价,负担五六年的生活不成问题。她打算等郑冀恢复些气色后,就把自己的逃跑计划告诉他们。

  然而第二天一早,就有长公子的下属大摇大摆登门,说他们家主人想请公主去府上住几日。

  虽说是“请”,然而若是她胆敢不从,他们很可能下一秒就把整个宅邸掀个个儿,地基都给翻出来。

  也不能怪楚萸多想,他们就是带着这种气势来的。

  景夫人满面堆笑,还未及楚萸说什么,便连声附和说好好,巴不得立刻就把她推上马车。

  目前儿子尚未平安归来,就算老虎要吃她,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把她献出去。

  然而楚萸却遇到了难题。

  她这周是她的排卵期,房事过后她一定是要喝汤药的,可住在他家中,她要如何偷偷地将药熬好,并在行完事的第二天早晨喝掉呢?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在家把药熬好,放进水袋里带着,这样每天早上只要借用小厨房热一下,很快就能喝了。

  药师叮嘱过她,这药一定要喝热的,最好是烫口的,因为其中起主要作用的成分,只有在高热情况下才有活性。

  她讨价还价,说自己今天实在不舒服,他们便说晚些时候来接她,这便是能通融的最大期限了。

  人走后,楚萸返身进屋,拉开抽屉,打算按照方子在近旁的药馆抓几副药,却发现抽屉里的药方不见了。

  她清楚记得自己放在里面了。

  是拿其他东西时,不小心给带了出去吗?

  眼下事多,她也没多想,直接寻到那家医馆,重新开了药方,回来后即刻熬煮,终于在傍晚前,全部熬好,分装到三个袋子里,混在其他杂物中,一起带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