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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荷端着午饭推门进屋,一眼便看见公主抱着膝盖,头倚窗格而坐,面颊上凝固着干涸的泪痕,目光有些呆滞地漂浮在半空中,良久也不晃动一下。

  她叹了口气,将托盘轻轻放在案几上。这两日发生的事,她自然都听说了,也包括今一早,她就去找长公子这件事。

  至于结果,根本没必要问,都挂在公主脸上了。

  “您吃些东西吧。”她走到她身旁,软糯地劝说道。

  因为有求于公主,景夫人很势利地把她“放”了出来,让她继续贴身侍奉,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景夫人这种主子她小时候在宫里见多了,自是不会信她的鬼话。

  何况,她还把郑冀给卖走了。

  一想到郑冀,秀荷眼圈红了,可她不打算向公主诉苦,公主现在自身都难保,她又怎能给她徒增烦恼。

  郑冀虽然纤瘦,却很机灵、坚韧,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只是,他再也不能像他被卖走前那个晚上承诺的那样,娶她了。

  她现在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

  正伤感着,手腕忽然被轻轻握住,柔软却异常冰冷的触感贴上她的皮肤,让她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秀荷,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郑冀救出来的……”公主不知何时已收回飘忽的视线,轻浅地对她笑道,仿佛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秀荷摇摇头,抽着鼻子道:“我没事,公主,您快吃点东西吧。”

  说吃,把食盒往前推了推。

  楚萸听话地点了点头,双腿放下来,冰冷的足尖摸索着探入鞋中,侧身端起白米饭,就着难得丰盛的蔬菜,慢慢咀嚼起来。

  “你和我一起吃吧,秀荷。”

  “这……”

  “夫人有求于我,这些天,就算我要吃牛肉,她都会想办法弄到,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你吃了这许多苦,怎么也得补回来点嘛。”楚萸朝她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声调听起来活泼一些。

  然而那股浓重化不开的苦涩,依旧乌云般缭绕不散,听着更让人心酸了。

  秀荷“嗯”了一声,坐下来陪她一起吃。

  主仆二人沉默地将餐食一扫而空,最后喝汤的时候,楚萸忽然抬起眼睛,柔婉地开口道:

  “秀荷,下午你去街上一趟,把床板下的那串翡翠手镯当掉吧。”

  “诶,那手镯很贵重的,是大婚那日夫人送你的——”

  “她都这样对我了,我还留着它给自己添堵吗?”楚萸感到眉心跳了跳,“当掉之后,帮我买些上好的香粉、胭脂,气味浓郁的熏料,还有凤仙花——也不知道短短几个时辰能不能上色,算了,直接买些口脂代替吧,记住,口脂一定要正红色的,其他的按你的喜好来就行。”

  秀荷听得一愣一愣的,连忙用手指在手心上比划,像是要确保记准了。

  “你歇一会儿便去吧,务必在太阳下山前回来,我今晚就要用。余下的银两,你自己留着,搁好了,万一日后遇到紧急情况,也可以解燃眉之急。”

  秀荷木楞楞地听着,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她其实心里塞满了疑问,不知道公主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莫非是——

  “那件衣服,”楚萸轻咬唇瓣,睫毛向下垂去,盯着自己的手指,“长公子的那件衣服还有腰带,你也帮我拿过来。”

  那日她将衣服直接塞给了秀荷,让她帮忙保管,图的就是眼不见为净,但今日,是它派上用处的时候了。

  她已经决定,舍弃全部尊严搏一把,若是这样还不管用,那她就真的毫无办法了。

  秀荷脸上飞起一片潮红,饶是再迟钝,她多少也猜到了公主想要做什么,犹豫片刻,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讷讷地勾起脖子,捧着餐盒要往出走。

  “等一下。”楚萸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叫住了她。

  秀荷转头,只见公主满眼都是羞耻的神色,饱润的下唇瓣上,落着一道明显的牙痕。

  “再帮我……买件东西。”楚萸羞到极点,反而坦然了,她扬起目光,笑了笑,说出了那样东西。

  秀荷红着耳朵,鸡啄米一样地点了点头,慌手慌脚跨出门槛。

  买齐公主所需物品回来时,晚霞正在天边蔓延,将一切都染成漂亮的橘红色,她在房间里没见到公主,绕了一圈,最后在浴室里找到了她。

  她刚刚沐浴完毕,正在擦身上的水珠。氤氲水汽中,女子身段修长妖娆,每一道曲线都令人面红心跳。

  “你去我的房间,把熏香燃上,将长公子的袍子熏一下,多熏一会儿。”楚萸在雾气后面,柔声吩咐道。

  临近入夜,她的声音竟异常从容了起来。

  “那您穿哪件衣服呢,要不要也一起熏一熏?”秀荷扒在门口,天真地问道。

  楚萸擦拭的动作顿住,半天没有回答。

  秀荷歪了歪脑袋,以为公主没听清,正要开口再问,忽然脑中有什么猛地闪了一下,倏然收了口,差点咬到舌头。

  这回,她连脖子都红透了,讪讪地掩好门,开始执行公主的吩咐。

  一柱香后,公主回来了,湿漉漉的黑发垂到腰际以下,莹白的肌肤因为刚刚沐浴,显得更加细腻柔美,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她不禁看呆了几秒。

  室内盈满了馥郁妖娆的浓香,袍子很快就入了味,楚萸短叹口气,缓步走到香炉旁,敞开衣襟,让那些浓烈的香味,一缕一缕攀上她的肩颈、前胸,还有发丝。

  她知晓他喜欢流连的那些部位,心想若是他接受她了,如此也能让他更愉悦些,他愉悦了,兴许就能施以援手,将她拖出苦海……

  毕竟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动情只靠下半身就足矣。

  秀荷为她精细地梳了妆,她手很巧,自小又在宫里熏染,不到半个时辰,就为她覆上了一层艳丽却不媚俗的妆容。

  随着一串玄鸟步摇入鬓,赭红的花钿在额间如花盛放,她将她打扮成了一位真正的公主,可看着镜中女子比芍药还美艳的姿容,楚萸只觉得异常讽刺。

  都到这个时候了,别再矫情了,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坐到床上,乖乖地让秀荷继续在她的手指和脚趾上,都涂上鲜艳的赤红色。

  她现在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透着勾人的气息,但还不够。

  所有的修饰完毕后,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走到屋子中央,褪下了鞋履和全部衣裙。

  秀荷红着脸,将她最后要求买来的那件烟柳色纱裙捧了过来。

  说是纱裙,实际上就是一层雾一样的薄纱,通体浅薄透明,不仅什么也遮盖不住,反而营造出一种靡#乱放#荡的氛围。

  买这种东西的,大多为妓馆里的娼#妓,或者急于献媚争宠的通房,她挑选的时候,还挨了好一通打量。

  “公主,还是别——”秀荷嗓音发颤,眼眶泛红,“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呢?”

  楚萸没有回应,手指在纱裙上慢慢逶迤。

  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帮我穿上吧。”她惨兮兮地笑了笑,忽然很纯真地问了一句,“你说腰带是系在纱裙里面好,还是外面?”

  秀荷的脸红成了一颗西红柿,嘟囔片刻后,回答道:“还是……外面吧,公主您要坐好长一段时间马车呢,系在里面会很痛吧。”

  有道理,楚萸点点头,将那根青铜腰带,紧紧地束在了纱裙外的腰肢上。

  “要不纱裙里再穿点什么吧……”秀荷忍不住小声建议道,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瞅了。

  这样穿,简直和裸体毫无区别,女子所有的隐秘处,分毫毕现。

  “不必了。”楚萸微僵的手臂接过秀荷递来的玄色袍服,慢吞吞地自己穿上。

  他的气息伴随着浓郁的香气,顷刻间将她包围,她只感到周身一阵酥痒,紧紧咬住嘴唇,以一根女子用的布带,松松地系住玄袍。

  “去叫马车出来吧,我现在就出发。”她勉强挤出一丝无力的笑容,说道,“今晚就拜托你好好照顾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