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稍晚一点。

  贝尔摩德点了一根味道清淡的女士香烟,慵懒地仰靠在带有按摩套的车座上。今天她感到很疲惫,路边昏暗的灯光让她有一种想长睡不起的冲动。

  她缓缓吐出青蓝色的烟圈,注视着烟圈一点点涣散,嘴角微微勾起。

  真是的。

  这时,车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两根很有力的手指在她侧面的车窗上敲了两下。

  “来了啊。”她自言自语,按开了车窗,冲着俯身在窗外的男人微微一笑,摘下墨镜。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为我闻不出你的气味吗?”男人一脸神秘莫测的微笑,苍白的皮肤如瓷器般闪着冷光。

  “没什么,只是闲来无事好奇而已。”贝尔摩德把烟头扔出窗外,美艳的脸上挂着一丝无所畏惧的笑容,“你真打算利用那个女孩来改变你身上流淌的疯狂的基因吗?如果以后她恢复了记忆,会怎么看你?”

  男人眼神很短暂地黯淡了一下:“她不会恢复的,我也不会让她恢复。我已经下定决心,不会改变了。”

  “那么你会帮助她生下波本的孩子?”贝尔摩德挑起一侧眉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

  男人低低笑了几声,月光落在他幽深的双瞳中,被尽数吸入:“怎么会,我这个人占有欲可是很强的,我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只是为了探路,保证下一个孩子更加符合我的要求。”

  贝尔摩德:“果然如此,你一点都没变。作为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虽然现在她失忆了,完全变了一个人,但她曾经救过你的命,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把救命恩人推下火海?为了一己私欲?”

  男人沉默不语了,他的眼神中有一些矛盾甚至痛苦的神色。

  “你喜欢艾丽卡吧?”贝尔摩德忽然挑明般地问道。

  男人咬了咬嘴唇,眼球里弥漫着淡淡的红血丝:“不要做没必要的猜测,贝尔摩德。我们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所以,不要对我的行为品头论足,我很讨厌。”

  “这个腐烂的巢穴总有一天会终结,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你的痛苦我一直都在见证着,也明白你想拥有一个不用再承担你痛苦的后代的迫切愿望,但为了这样的愿望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拉到深渊中,值得吗?”

  “而且一旦你的实验失败,这个由你心爱女人所生,承载着你血统的孩子,会遭受和你同样的痛苦,你对此认同吗?”贝尔摩德趁热打铁地说。

  她很久没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说教似的话语了。自己都觉得讽刺。

  她知道这个男人对那位大人深恶痛绝,虽然流淌着他的血,但他却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痛恨他的人了。

  那个用自己亲生女儿做实验的禽兽。

  贝尔摩德感到周身一阵寒冷。

  随即,她冷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变成了一串放肆而悲悯的嘲笑。

  男人默然地看着她,仿佛已经领会了她大笑中的悲怆。

  笑声在某一刻戛然而止,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白嫩、富有青春活力的脸颊,望着男人,讽刺地问:“你觉得重返青春事件美好的事吗,孩子?我本来是你母亲的亲姐姐,现在你看看我,似乎比你还要年轻几岁呢,这种违背伦理的时光逆转,终有一天会带来爆发性的毁灭。你也是如此,你想让你满心期待的那个孩子也继续承受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痛苦吗?好好想想吧。”

  说罢,她摇上车窗,把男人沉浸在阴影中的脸挡在了窗外。

  车子在一阵嗡鸣声中开走了。

  男人兀自伫立在原地,望着车子驶去的背影,犹如雕塑般岿然不动。

  过了许久,他才扶着额头低低地笑了起来,继而也像贝尔摩德一样爆发成一串狂笑。

  笑累了,他靠在墙壁上冷静。一阵微风拂来,初春的花粉被刮落在他的脸上,他皱着鼻子打了个喷嚏,皱了皱眉头,抬手撕去脸上的面皮。

  面皮下,是一张与原来区别不大,但五官却更加分明的脸。一张不像之前那样虚无缥缈的脸。

  那张他十分讨厌,却又无法抛弃的脸。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馈赠。

  这张脸,与贝尔摩德有几分相似,可以明显看出血缘的痕迹。

  他抠着自己的脸,再一次捧腹大笑起来。

  “算你走运,波本。”最后,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起身踏入浓重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