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客车终于进站了,车上本来人就不多,再加上暴雨的缘故,车站也十分冷清,我抱着衣服紧靠在窗户旁,与他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他这会儿看上去不那么阴沉了,但散发出的压迫力一点都没有减弱。他抱着胳膊目视前方,不再理睬我。

  这样正好。

  我侧着脸,透过窗户寻找可能是超市的地方。我急需一袋卫生巾,外加一个可以冲热水澡的地方。如果还能买到退烧药就更好了。

  车停了,坐在前面的十来个乘客拖拖拉拉地下了车,我也站起身来,拎起背包,可他却岿然不动地堵在出口处,看都不看我,把我困在了里面。

  “……”我就这么站着,怒视着他发丝浓密的头顶——看谁能熬过谁。

  眼见车里的人都下光了,司机对着车前窗打了两个哈欠,他依旧不肯起身,也不肯让开,翘着腿,以一种放松的姿态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这家伙,小学生吗?

  我气呼呼地冲着司机喊道:“大叔,这个人不让我下车!”

  我也像个小学生那样举手告状。

  司机大叔不耐烦地回过头,愠怒地嚷道:“都几岁了,把我这儿当校车呢?闹什么闹,赶紧下去,等会我还要跑下一趟咧!”

  都怪他,让我白白挨了骂。

  安室这时候仰起脸来,给了我一个“活该挨骂”的得意讥笑,然后起身,大摇大摆地顺着过道下了车。

  我怒气冲冲地抓起包,把脚下的车板踩得嘎吱响。

  下了车,我一路小跑到车站的超市,以迅雷之速抓了一包卫生巾和一块黑巧克力,然后跑到厕所,换上衬衫和长裤,总算看上去不那么狼狈了。

  然而这个聚会对我而言,完全是一场折磨,肚子因为受了寒一直疼,脑袋因为高烧晕晕乎乎,我把名字签好之后,就像企鹅一样摇晃着来到会场一角,捧着一杯热果汁小口小口地啜。

  安室全权代表了波洛,在一堆不同年龄段的美女中混得很开,我看着那些女人满脸愚蠢的笑容,和他滴水不漏的完美举止,气不打一出来。

  这家伙只要不是对我,都能挤出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一脸的纯良,说他是大学生都不违和,可偏偏一面对我,就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好像我欠了他几辈子情似的。

  可恶,他怎么还笑得那么荡漾?真是个闷骚色狼,被美女围着肯定暗爽不已,完全对我的病情漠不关心,亏得我曾经那样尽心地照料他。

  我恶狠狠地咬着吸管,回想起他对我混乱男女关系的冷嘲热讽,更加气恼了。

  不过现在在他印象中,我已然是一个很糟糕的女人,至少跟三个男人有暧昧关系:赤井秀一,冲矢昴,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吉恩,虽然这些都不是真的……大概吧。

  我把心里的怒气转化为食欲,像个混吃混喝的穷光蛋,一口气吞下两份拉面、五块蛋糕和一盘海鲜沙拉。

  中途去厕所的时候,我发现忽然造访的大姨妈又没了,我想大概是冻着了外加受到惊吓的缘故,没太当回事,反倒松了口气。

  回去又是一场漫长的折磨,我们是坐客车原路返回的,我在车上又睡着了。不过我们并没有挨着,我的邻座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姨,而他的邻座是个大阴天还露着两个半球的时髦女性,正跟他愉快地攀谈着。

  算了,他愿意和谁聊就和谁聊,我把包垫在玻璃上,靠着打起了盹。

  聚会只持续到中午,下午人就都散了,我们是第一波离开的。我低估了自己的病情,直到彻底失去知觉,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我睡了很久很久,偶尔听见有人在耳边惊呼,然后身体似乎被抬了起来,我能感受到一些动作和声音,但却无法思考和睁开眼睛,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等我再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松软温暖的单人床上,一团白色的毛球暖烘烘地盘在我的胸口,见我醒来,探出脑袋,“汪汪”地叫了起来。

  “下来,哈罗。”安室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带着点不真实的虚幻感,我嗖地一下抬起脑袋,惊恐地向外望,恍恍惚惚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紧身背心的身影。

  蜷伏在我身边的白团子伸出舌头,欢乐地舔着我的手背,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兴奋地看着我。

  一只超级超级可爱的短毛狗。

  我特别喜欢狗,尤其是白色的小狗,忍不住伸出手抓了抓它的下巴,它配合地凑过来,发出享受的“呼呼”声,真是太萌了。

  “你还挺喜欢狗的嘛。”白色背心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笑道。

  虽然视线还有些模糊,屋内的光线也暗,但那肤色还是挺抢眼的……

  咦,我不是在车上吗?这里是哪啊?

  有床、有沙发,有衣架和写字台,还有一只叫做“哈罗”的小狗……

  “啊!”我捂嘴。

  这里不是他的家么!

  完了,我是不是又失忆了?怎么连自己是如何被搬到这儿的都没有印象了?

  话说这里是他家,我怎么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呢,而且他脸上的笑容,为什么如此微妙,如此……不怀好意?

  我抱着毛毯,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