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觅侧脸看向陆知予, 眼神中流露出的温柔与依恋是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所以你愿意和我说,是不是代表你已经把我当成值得信任的朋友了。”

  陆知予轻轻“嗯”了一声,或许不止。

  但她也没继续深入地思考过。

  过了会, 她自嘲似的调侃道:“你呢, 乐意听吗?没有酒也没有茶,清风冷月的,是不是很无趣?”

  纪星觅静静地托腮, 细长的腿伸开:“陆姐, 你要是想说我就洗耳恭听,你要是不想说, 我不会勉强。怎么舒服怎么来, 别有负担。”

  此时此刻纪星觅觉得,就这样和陆知予肩并肩坐着,什么也不去想, 什么话也不用说, 没人打扰、没人偷拍, 就是岁月静好、了无纷争的好日子。

  “其实, 好久都没有过过这么像样的生日了。”

  “都说孩子是父母手心里的宝,我母亲还健在时没有落下过一次生日,我在外打拼, 她总会在零点时祝我生日快乐, 嘱咐我吃点儿好的。”

  “那阿姨是怎么——”

  “出车祸去世的。好多年前了,那天具体的情形都已经快记不清楚了。”陆知予平静地诉说着一切,眼前一望无云的黑色苍穹仿佛映出母亲最后的模样——她穿着那件老旧的湖蓝色长款羽绒服身体僵直地躺在担架上, 黑色头发下额角磕到石头的窟窿已经凝血, 怨艾不平紧蹙在一起的眉毛, 眼睫毛上还凝着雪霜, 青黑色的眼袋很重,像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陆知予吸了吸鼻子,却没有说母亲车祸的起因,但纪星觅明白等到她真正想说的时候,自己再了解也不会迟。

  “今天生日,别哭。”纪星觅也不太会安慰人,只说:“你现在有我了,以后的每个生日,我争取都在。而且不单是我,粉丝们都会为你庆祝和高兴。”

  “不过,前提是你不嫌弃的话。我的审美可能你不太喜欢,不过我会尽力——”

  陆知予忽然倾身,将纪星觅还未说出口的那些话都封在了吻中。只是唇面相贴,纪星觅没有躲闪,停留了好一会,陆知予才分开,似乎有些羞窘:“那你说话算话。”

  ——必须的。

  “这里有蚊虫,陪我去那儿走走吧。”

  陆知予这一夜没怎么睡好,应该是久违的激动,一个自诩大姐大的人还没有完全学会怎么去爱护一个人,倒先被一个小四岁的后辈感动。

  她觉得纪星觅和梁思若很相像,就连骨子里的韧劲,对待别人的真心都足以让人动容。她不知不觉中将自己代入了宋榭,因为不管是剧还是现实,起码现在她的生活里有梁思若,也有纪星觅。

  其他的,等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陆知予生日上了热搜,娱乐圈一众明星在评论区献上生日祝福,但在微信里真正给她发来祝福的也不过寥寥,她划动屏幕随意瞥了几眼,便把手机扔给董淑,让她代回几条。

  晚上睡得晚,早上起得早,陆知予很少有这样不自律的时候,在化妆的时候都眯着眼睛快要睡着。

  纪星觅比她先换好衣服,给她泡了杯绿茶,绿茶消肿且提神醒脑。

  “明天是不是又要赶到北京录节目了。”

  纪星觅坐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刷微博,陆知予闭着眼睛眯觉,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你没睡呀。”纪星觅放下手机,“对的,今晚就走,十点的飞机。”

  “看你这么累,晚上早点休息,早上也不用非要自己做早餐,多睡一会。”

  陆知予应了一声,她其实是做给纪星觅吃的。

  纪星觅若是去北京,她也懒得起来做。

  导演差人来喊演员,陆知予和纪星觅拿着剧本进了院子。

  中元节后,过了段平平静静的日子,可宋榭发觉白日里她越来越嗜睡,睡着后也不知道梁思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很快,季春来临,天气渐渐回暖,院子枯黄的花草也都焕发出新的生机。

  宋榭闲来没事就爱坐在院子里吃茶看花,梁思若反倒是一刻坐不住,时时跑出去要买这样还要买那样,每到傍晚会拎几条鱼、几捆蔬菜回来。

  今天,梁思若来来回回跑了好多趟。

  宋榭心疼道:“还要买多少,我来帮你。”

  梁思若用手背擦擦汗,笑道:“没多少,就想一次性多屯点粮食,以防不备嘛。”

  “我这身上的伤也都好得差不多了,能站能走能跑能跳,你还那样宝贝我作甚?”

  宋榭有些恼:“给我拿。”

  梁思若把鱼放进木盆里,木盆打了井水,鱼儿甩尾在盆里游。

  梁思若擒住宋榭递来的手臂,宋榭看着她发红的眼圈:“怎么了?”

  梁思若连忙眨眼掩饰失态:“没,没什么。”

  “阿榭,我想问你个问题。”

  宋榭把手搭上她的双肩:“你问。”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从前戎马倥偬,而今隐居在此,无事烦扰。”

  宋榭想了想,有些疑惑:“自然是喜欢,更是为了保护你。”

  “以往是为报恩。有些事情不是单凭一个人就能挽回的,大势既去,即便再有不甘,也无济于事。”

  梁思若道:“若是有人执意要挽回呢?”

  宋榭立马警惕,蹙眉问:“谁?”

  “我是说李坚,也不知道暗卫现在情况如何。他临走前一心要讨伐贺渠救出父王,我即便劝阻,也……”

  “暗卫生死看淡,主人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信仰。我能理解。”

  梁思若心事重重地看着她:“阿榭,我再问个问题。”

  宋榭好笑道:“今日怎么有这么多问题?也罢,你说。”

  “如果我比你先死掉——”

  “不可能。”宋榭直接打断:“有人要是伤害你,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从明日起我便继续习武。”

  梁思若追根究底:“不是,假如我先死掉,你会怎么样?”

  “去阴曹地府寻你。”

  梁思若听到这样的回答,嘴角微微上扬,释然般笑道:“那便不急,本公主命大得很,怎么可能怎么轻易就死掉。”

  宋榭抱紧了她,梁思若把头埋进她的胸膛,偷偷擦拭眼泪。

  是夜,宜春楼的姐妹带着盘缠、首饰与银两在镇子北边的小桥上等一个人。

  而梁思若在晚上的饭菜里加了些蒙汗药,宋榭只怕次日下午才能醒来。

  她把早早写好的信封压在枕下,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穿上衣物,拎着包袱,临走前又不舍地蹲在宋榭身边看了又看,在她唇上留下一个吻,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日里,她问宋榭喜欢怎样的生活,宋榭答平静安逸的日子。她便更加决定要一个人去承担了结这一切。

  宋榭这样优秀且独立的人,没有她,也一样能好好活下去。

  她在七个月前被李坚带来这里,人生地不熟,宋榭又昏迷不醒,在出去给她抓药时,恰被宜春楼的老鸨撞见这副不俗容貌,阴差阳错地被抓进了青楼。初入宜春楼被关在其他姑娘的屋子里,她害怕、疯了一般想要逃离,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她耗尽力气,坐在凳子上喘息时,老鸨突然带了五位姑娘和三个壮汉进了屋子。

  “就她们六个。”老鸨甩了甩花手绢:“这六个妮子是我这宜春楼里最漂亮的姑娘了。”

  梁思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时候大喊大叫大闹反而会引火烧身,惹来灾祸。

  她听到其中一个壮汉道:“鸨母,这些日子请您好好教教规矩,琴棋书画一样不能落下,如若她们其中一位夺得花魁大赛首冠,那黄金百两,自然是少不了您的。”

  “您们啊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五月后,我们来接。”说完壮汉们便离开了。

  老鸨后来又狠狠训了她们六人一番话才肯罢休,老鸨走后,其余五个姑娘也被留在了屋内。

  梁思若见这五位姑娘各个天资貌美、气质不凡,主动上去攀谈,才知她们也是被逼迫的。

  她还了解到一些别的。

  花魁大赛是那些皇亲贵胄私下里寻欢作乐找寻的乐子,要求各地青楼都要送一些出挑的女子前去参赛,赢得比赛后自然是成为某些朝臣将军的小老婆。或者也无需一定夺魁,只要在比赛时能被哪位达官贵人看上,交了赎金也能被带回去养着,而提供这些女子的老鸨则有丰厚的奖励。

  说到底,也就是玩物罢了。

  “我不想去。”柳叶泣不成声:“去了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不是死在枯井里,就是……”

  梁思若喝了口茶:“南梁覆灭,北魏打到哪儿了?”

  红拂说:“我方才听见来客说,贺渠带人已经攻下八座城池,其余五座负隅顽抗,也都快守不住了。不日便能打到我们这儿。”

  她叹了口气:“横竖都是死,北魏军队打到这里,我们一样跑不掉。”

  “我们的命算什么,又有谁在乎?”

  梁思若又问:“花魁大赛座下宾是谁?”

  “还能是谁?北魏攻下南梁之后,我们这些人就是分派给士兵的胜利‘礼物’,说不定贺渠和北魏王都会到场。”

  梁思若突然开口:“我有法子能保住你们的命,但你们必须帮我的忙。”

  众姐妹纷纷抬头,眼睛里带了光。

  她把从李坚那儿要来的银两全给了老鸨换来自由,只有特定的时间需要留在宜春楼,老鸨怕她逃走,时常找人盯着她。但盯久了也发现梁思若丝毫没有要逃走的意思,便也慢慢放松警惕,在柳叶的帮助下,梁思若寻到了镇子上最好的铁匠,打造了随身暗器。又在红拂的帮助下,从她老相好那儿寻来了几本练武的书籍,在宜春楼后院里偷偷习武。

  梁思若本身就有些底子,现下又格外刻苦,武功渐渐也有了些模样。

  姐妹们纷纷庇护她,由于她们是花魁候选人,也无需接客,所以留给梁思若的机会和时间也有不少。细数着时间流逝,梁思若每日早出晚归,又怕宋榭起疑,所以每每回去都会拎着鱼儿,肉儿的。

  为了讨生计,她撒谎说自己帮人写词,弹琴唱曲儿。

  几个姐妹把这些年的积蓄分了些给梁思若,这才让她渡过难关。

  五个月一到,壮汉按承诺过来接应。

  柳叶着急得左顾右盼,红拂手心都出了汗。

  “来了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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