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予说:“先不管这些了, 我去给你拿眼药水,你喝粥。”
纪星觅抓住她的手臂,不愿意一个人呆着:“我和你一起去, 你知道在哪里吗?”
纪星觅准备站起来, 却发现腿麻了,向前踉跄了一下。陆知予伸手接住,但她的腿也是麻的, 两人都没站稳, 纪星觅压在陆知予身上,稳稳地摔了一跤。
陆知予背部着地, 幸好脚下是泥地, 泥土绵软,除了被压迫的疼,其余无碍。
不过纪星觅的鼻子磕到了陆知予的下巴。
“咚”地一下, 砸得实在。
“疼疼疼。”纪星觅趴在陆知予这个人肉垫子上捂住鼻子, 倒抽冷气。
陆知予下巴也被磕得不轻, 整个人都处于天旋地转的状态。
纪星觅慢悠悠从她怀里翻了个身, 滚到一边,大大喇喇坐在泥地上,也不管地上脏不脏, 就默默盯着陆知予看。
陆知予这才双手撑着地面坐起来。
“哈哈哈哈。”纪星觅突然开始坐在地上笑, 放肆地大笑,笑出了罕见的鹅叫声。
陆知予起初还觉得莫名其妙,但不知道怎么的, 也跟着纪星觅笑出声音。
纪星觅笑了一会, 累了, 从地上爬起来, 对陆知予伸出手:“我拉你。”
陆知予朝她笑了笑,将手递给她。
两只手紧握,纪星觅使劲,陆知予轻松站起身。
“走吧。”陆知予说。
纪星觅停住脚步:“等等。”
“嗯?”
纪星觅和陆知予的手仍然紧紧拉着,纪星觅只能垫脚用左衣袖擦过陆知予的下巴。擦完还不忘得意地朝陆知予眼前挥挥。
一块泥点子。
怪不得刚刚坐在地上看着她笑那么久、那么大声、那么放肆。
陆知予握着纪星觅的手紧了紧,拉着她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即便夜幕低垂、时辰渐晚,但片场方向依旧人声鼎沸,两位主演肩并肩朝着灯光昏暗的方向走远,根本没人注意。
换了一副隐形眼镜,被陆知予督促喝完一整碗八宝粥,纪星觅可算是恢复了一些精力。
几盏探照灯将拍摄区域照亮得如同白昼,化妆师继续给纪星觅整理妆造,片场渐渐安静下来,给演员营造适合的氛围,只有远处隐约的犬吠声悄悄钻入耳中。
纪星觅重新开始调整心情,这一场戏就像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她总是踏入一步后就失去了方向,再这么寻找上山的小路,在她面前的永远是嶙峋的石峰,和无处落脚的悬崖。
眼睛有些充血和疼痛,纪星觅不敢用脏手揉,只能轻轻顺着眼尾蹭一蹭,但又怕蹭掉妆容和脸上重新涂抹上去的泥巴。
“好了我们就继续,这场戏今晚必须拍好,什么时候拍满意了,我们什么时候再收工。”阮向山难得有这样严肃的时候,纪星觅知道这场戏的重要性,压力更大了些。
人群里有个欠揍地问:“那要是一直拍不好呢?”
阮向山说:“通宵拍。”
“别吧……”底下传出窸窸窣窣地讨论声。
纪星觅暗自握紧拳头,在心里说:争气争气纪星觅,不能拖累大家休息。
“开拍!”
梁思若扑过去接住毒性骤发的宋榭,她并不知道宋榭在与北魏的战争中中了毒箭,此时更显惊慌失措,父王已经被俘虏,如果宋榭再出事,她就彻彻底底没了活着的希冀。
“宋榭,你怎么了……”纪星觅带着哭音说。
陆知予咬破牙齿里的血包,鲜红的血从她的嘴角留下,纪星觅颤抖着手替她擦,可是越擦越多,纪星觅的眼泪滴到陆知予的脸颊上,眼泪混着血往她的下巴流。
“还是缺点儿感觉。”阮导和秦副导坐在一起讨论,“你觉得呢?”
秦副导说:“这样可以是可以了,但是我觉得能更好。”
“也可以更好。”阮向山说完喊了停下,在场的工作人员开始怨声载道,他没说什么径直走向显示器画面中的梁思若。
纪星觅才站起来,阮向山便推了她一把,险些把纪星觅给推倒在地。
陆知予下意识要去扶,阮向山按住了她,让她离远点。
“纪星觅,你是不是就这么点儿能耐?!拍来拍去就哭成这个样子?”
“能拍就拍,拍不了咱们就换人!”
阮向山大吼的声音,全片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啊……”
“卧槽,今天阮导怎么发这么大火。”
“提前进入更年期了?”
“吃炸药了吧,好心疼女演员。”
“吓我一跳,我还是离远点儿吧。”
“纪星觅确实老不在状态。”
“我看今天晚上别想回去睡觉了。”
……
纪星觅被吼得脑袋空白,一时间头皮发麻,根本听不懂也理解不了阮向山的话。
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自己的眼泪。
似乎再也流不干净了。
委屈、愤怒、悲哀的情绪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
阮向山似乎还在气头上,伸手指着纪星觅的鼻子,咄咄逼人地继续骂道:“你是不是只会跳舞?会哭吗!会喊吗!会拍戏吗!”
“是不是我总是和你嬉皮笑脸的,你就觉得我很好应付?”
“不说话哑巴了!还能不能拍啊!”
阮向山连喊了两遍,问她还能不能拍了。
纪星觅右耳是阮向山的责骂,左耳是其他陪她熬夜的工作人员的抱怨声,两边的压力源源不断地、铺天盖地地向她砸来,她几近崩溃、咬牙切齿地回应:“再来最后一次,不行你们就换人。”
阮向山得到回复后什么也没说,转头就走,回到监视器边。
“各部门就位,再来最后一次!”
陆知予重新站好,隐没在暗处的眉眼中尽是担忧。
纪星觅跑过去接住了倒下的宋榭。
她做好这是最后一次接住宋榭的准备,双眼因为过度流泪而变得赤红,血丝缠满眼球,陆知予都不忍心去看她。
“宋榭……你怎么了……”梁思若声音几乎颤抖得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她托住宋榭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血从宋榭的嘴角流出。
纪星觅看到这样的画面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向颅顶,她发泄似的仰头朝天嘶吼:“啊——”
剧本里根本没有写的嘶吼声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包括陆知予。
这场嘶吼声持续了整整十秒钟,惊醒了远处村庄的看门犬,犬吠声开始此起彼伏。
众人都看呆了。
随着声音收住,纪星觅开始哭着笑,若只遮住上半张脸,一张没了血色的唇呈现微笑的状态,若遮住下半张脸,眉眼狰狞扭曲,原本一对双眼皮桃花眼变成了三眼皮,眼泪汹涌得已经不能顺着脸颊下流,而是一颗颗夺眶而出砸在陆知予的脸颊上。
崩溃到极致的美,似乎就是这样。
陆知予躺在她怀中,原本没有哭戏的时候,竟也后知后觉地哭了。
只是这泪不纯粹,多的是心疼。
“别哭……”宋榭伸出手想摸摸梁思若的脸蛋,梁思若俯身贴上她的手心,陆知予只觉得手心滚烫而且全是眼泪。
“卡!”阮向山终于叫了停。
全剧组的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但是纪星觅放下陆知予后却像没听见“卡”一样,失了力瘫坐在地上继续哭,哭得停不下来。
陆知予赶紧跑过去给她递纸,纪星觅接下纸擤鼻涕擦眼泪:“没事。”她的嗓子哑了。
陆知予扶她起来,纪星觅的身体沉重地往下坠,工作人员赶紧搬来凳子。
“这一次怎么样?”秦副导问。
“满意,很满意。”阮向山点头,叹了口气:“刚刚为了激发她的潜力不得已才骂她,我去好好和她说说,要是这孩子记恨我不拍了就不好了。”
阮向山慢慢走过去,工作人员见他就让,像见了活阎王似的。
纪星觅垂着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她看见阮向山越来越近的脚步,想起身离开却被牢牢按在凳子上。
纪星觅哑着嗓子说:“我马上就走。”
陆知予朝阮向山使了使眼色,似乎在责怪他刚才的过分举动。
阮向山苦笑了下,蹲下身想哄哄纪星觅,可纪星觅不愿意正脸对着他,他往哪儿蹲,纪星觅就背对他坐。
“对不起啊,我刚才说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定了你是梁思若,你就得把她演完,而且演到位。之前你演的也不错,但是我跟秦副导都觉得情绪不够到位,你能够表演得更好,所以我才迫不得已说了那些话故意激起你的情绪起伏。”
说了这些,纪星觅毫无反应,阮向山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就一直蹲着。
陆知予替她打发走了导演之后,剧组收工,纪星觅还是坐着没动,直到有人来收凳子。
陆知予才把她扶起来,对那人说:“麻烦了。”
那人笑了下说:“演得真好,我刚刚站在旁边都快哭了。”
纪星觅擦光了半包纸,全都团在手心里,鼻子下边儿都被擦得破了皮,也不说话,就像一只被人□□坏了的瓷娃娃。
陆知予伸手去抠她手里的纸团,纪星觅缩了缩手臂,戒备地看向她。
陆知予哄道:“帮你把纸丢掉,捏在手心不方便。”
纪星觅眼泪还挂在脸上,但语气却异常平静地问:“我还能留下来吗宋榭?”
宋榭温柔地答:“留,只要你。”
很多年之后陆知予回想起纪星觅给她带来的所有惊喜与震撼,大抵没有别的能比过这一晚,那一幕。
丁淮估计大晚上闹洞房疯脱缰了,整夜都没有消息过来。两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
纪星觅头痛欲裂,走路都得扶着墙慢慢挪,手臂酸、腿酸、腰酸,浑身像是被车轮碾过一般。
陆知予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行动便跟了进去。
“今晚直接睡吧。”她说。
纪星觅摇摇头:“我去洗个澡。”
说完就把卫生间的门给关上了,陆知予犹豫了一会要不要离开,但还是选择坐在床边等。
等了快四十分钟,窗外都传来断断续续的鸟鸣声,陆知予的手机响了,是阮向山在群里发了一句明早休息,下午开工的通知。
也是,这么晚才回来,明天一大早再拍谁吃得消。
陆知予放下手机,仔细听浴室里没有声音:“怎么还不出来?”
她试探性地敲门:“还在洗吗?是不是没拿浴巾?”
无人回应。
陆知予在门外等了一会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只好尝试拧门把手。
很轻易地拧开了,纪星觅没有锁门。
浴室里氤氲着白色水雾,陆知予闻到一股水蜜桃的香味,浴缸的米白色帘子严严实实拉着,却没有水流的声音。
“你好了吗?”陆知予绅士地站在帘子外拍拍浴缸的边缘。
纪星觅躺在浴缸里泡着澡,本打算泡一会再出去,结果眼睛一闭就陷入了梦境。
“唔——”她似乎听见了陆知予的声音,想着出声回应,迷迷糊糊睁开半只眼,想要从浴缸里站起来够右手边的浴巾。
只是躺久了,身体过分放松,浴缸边缘还有些没冲干净的泡沫,纪星觅也没有注意到,一脚踩了上去。
意料之中地传出即将摔倒的尖叫声,陆知予吓得把三纲五常抛诸脑后,扯开帘子,敞开双臂慌乱之中捞住纪星觅的腰,抱了她满怀。
纪星觅没有能落脚的地方,双手紧紧勾住陆知予的脖子,一身的热水迅速渗入陆知予的黑T桖里。浴缸里溅起的水花也打湿了陆知予的裤子。
纪星觅浑身滚烫,贴着陆知予的身体,陆知予抱着她,仿佛没有骨头似的,全身柔软得都舍不得让人用力。
这一摔可把纪星觅晕乎乎的脑袋摔清醒了,天哪,她到底在干什么。
不抱着陆知予,自己没处落脚;抱着陆知予,又羞耻得难以附加。
“你还看!快闭上快闭上——”纪星觅整张脸连着胸前都泛起薄粉,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蒙住陆知予的眼睛,手指上的水珠顺着手腕滴落到她的唇上。
陆知予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舔去了那颗水珠。
是甜的。
她坏笑着打趣:“不用看,我已经感受到了。”
纪星觅脸一红,蹬着腿就要踹她:“老色批!”
抱在怀里的鱼乱扑腾,陆知予把她抱离浴缸放到防滑垫上:“放心,什么都没有的话,也不怕被人看光不是。”
“更何况你一直蒙着我的眼睛。”
“闭嘴!”纪星觅放下手,趁陆知予眼睛没睁开,连忙扯下浴巾裹住自己的身体。
“好了没有。”陆知予也不急着睁开,优哉游哉地背抵着湿漉漉的瓷砖。
纪星觅轻哼了一声,陆知予才睁眼:“我全身都湿透了,在你这儿洗个澡回去。”
“噢,你自便。”纪星觅低着头从她身边窜出去,却被陆知予揪住了浴袍。
“干嘛。”
陆知予耸肩:“我没干净衣服穿。”
纪星觅没心没肺:“那你光着出去,我马上睡觉,绝对不看你。”
“好啊你个白眼狼,刚刚救了你两条命,就这么对我?”
“我都有点儿期待明早的头条了,影后陆知予竟不顾脸面在酒店裸|奔,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纪星觅朝她甩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忙不迭地跑走了。
陆知予简单地在她这儿冲了个澡,掀开帘子却见干净衣服整整齐齐摆放在洗漱台上,下面还垫了一层毛巾。
“还算有点儿良心。”
陆知予这辈子没穿过全粉色的睡衣,穿在身上别扭地连走路都像是刚接上的腿,而且这件的尺码太小,她的骨架大,有点儿勒。
刚想出去抱怨一番,纪星觅已经安稳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被子随意地被夹在双|腿之间,纪星觅换了一身睡裙,裙子因为她不老实地蠕动已经跑到了腿根处,轻缓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环境里显得尤为清晰。
陆知予轻轻关上浴室的灯和门,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走到床边,伸手替她把裙子拉好,因为动作过分轻柔,裙边擦过大腿痒痒的,纪星觅微微皱眉,无意识下伸腿踢了陆知予一脚。
“小屁孩。”陆知予兀自骂了一句。
骂完就笑了。
她也不急着回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借着黯淡的月色用目光描摹纪星觅的轮廓。她的眼睛因为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流泪,眼圈仍旧红肿着,鼻下一周被纸巾擦破了皮,泛起的油皮随着她的呼吸掀起又落下。
“挺能吃苦的,出乎我的意料。”陆知予轻轻说着:“梁思若这个角色很适合你,你把她给演活了。”
陆知予对着她的睡颜轻喊:“梁、思、若。”
纪星觅翻了个身,双手乖巧地搭在肚子上:“嗯……”
似乎是在梦呓,又似乎在回应陆知予。
翌日中午。
“……几点了。”纪星觅哼着声音闭着眼睛去摸索床头柜上的手机,“都十一点了!”
她猛地惊坐起来,“完蛋了完蛋了,已经迟到了。”昨晚阮向山的狮王怒吼仍历历在目,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今天还睡过头了,一定免不了一顿臭骂。
简单一通操作,才不过十分钟时间,纪星觅风驰电掣地打开门,准备开始往剧组狂奔。
突然隔壁的门开了。
纪星觅脚步一顿,以为自己风风火火吵到了隔壁的住客,刚想道歉,出来的人竟然是陆知予。
“出去拿外卖?”陆知予揉揉眼睛,显然也刚刚睡醒。
纪星觅满脸问号地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陆知予。难不成陆知予也会睡过头?
那自己就不急了,慢慢走。纪星觅安慰自己道。
“不对啊,你不是在八层吗?”纪星觅后知后觉地问。
陆知予大言不惭地说:“要不是为了照顾某个脆弱的小生物,我也不至于做她的邻居。”
纪星觅:“……”
“好吧,这个暂且放放,你怎么也睡到现在?阮导骂起人来太可怕了。”纪星觅问。
陆知予叹了口气:“早上休息,下午开工。你是不是又不看手机,上次也是。”
纪星觅尴尬道:“啊……哈哈。你早说嘛,我回去睡觉。困死我了。”
“我点外卖,顺便帮你一起点了,进来看看。”陆知予说。
“好。”纪星觅没回房间,进了隔壁屋子:“什么时候搬的,这么快。”
但是房间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东西都还在八层的房间里,这间应该是临时开的。
“今明两天我让助理把行李都拿下来,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互相照应。”
纪星觅不知好赖地应了一句,而后趴在沙发上,全然不把自己当成外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拍拍身边的空位。
“坐。”
“手机放低点,我看不到。”
“这个不好吃,这个吃腻了。”
“猪肚鸡啊,会不会有腥味?”
陆知予见她非常专心地在思考一会吃什么的问题,悄悄把手机抬高故意不给她看。
“要不我还是——诶,手机咧?”纪星觅抬头正撞见陆知予得逞的笑容,鼓着嘴上手就打。
“快给我看,快点!”
陆知予被她追着满屋子打:“说好的关爱偶像呢?”
“不,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偶像了!”纪星觅把她堵在厕所门口,踮脚去夺陆知予的手机,不曾想到陆知予收敛了笑容,反客为主,问:“那我现在是什么?”
纪星觅不假思索道:“宋榭啊。”
“哦。”陆知予把手机给她,两人闹过一阵子后,重新坐回沙发上。
“我吃鸡丁米线加荷包蛋和鸡丁。大将军你呢?”
陆知予背靠着抱枕,闭上眼睛:“随便。”
“那我帮你一起点好了。”纪星觅就按照自己的标准给陆知予点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午餐。
等了约莫半小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纪星觅看向陆知予:“酒店允许让外卖小哥哥送到房间啦?”
陆知予愣了一下。
纪星觅搓搓手:“那好,还省得跑一趟。”
陆知予起身:“我去开门,你把桌子上的书收一收。”
纪星觅光着脚在地毯上跑来跑去,三下五除二清理干净桌子,陆知予那边开了门,门外站着的却不是穿着黄色或蓝色衣服的外卖小哥。
那人视线看向地面,鸭舌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拎着两个外卖袋子。
纪星觅看着陆知予愣在门边,外卖员已经把午饭拎来,她却不接,便喊道:“我快饿死啦!”
那人闻声推开陆知予径直闯进屋内,纪星觅忙道:“不用麻烦送——”可话音戛然而止。
许轻白摘下帽子,随手扔在沙发上,把两份午餐“啪”一声丢在桌子上,里面的汤汁零零星星洒在桌面上。
“二位感情这么好了现在?”
“中午不但在一块儿吃饭,吃的东西也是一模一样。”
“如果我没来的话,两位是不是还要你一口我一口地喂对方吃?”
陆知予关上门,大步走进来,脸色发青:“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还来做什么?”
许轻白笑着坐到沙发上,双臂抱胸,沙发凹陷,纪星觅后退了两步,穿上拖鞋,把沙发位置让给了她。
“想必这位就是上次的小纪助理吧。”许轻白含笑看向她,指着对面橱柜:“过去,把那下面的拖鞋给我拿来,我要换鞋。”
纪星觅尴尬地说:“不是,许小姐你误会了,我和陆姐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我只是中午准备出门的时候恰巧撞见陆姐,就顺便一起叫了外卖。我现在拿了外卖就走,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就准备拿着外卖离开,但许轻白挡住了她的去路,步步逼近纪星觅:“我误会什么了?我是误会你半夜三更出现在陆知予身边,还是现在在她房间里和她吃一样的外卖?”
遇见这样的情势,陆知予终于忍无可忍:“许轻白,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没有!”许轻白转头吼道:“陆知予,这件事我告诉你没完!”
“我的东西,”许轻白咬牙切齿地瞪着纪星觅:“你想都别想。”
陆知予走来伸手抓住许轻白的左胳膊,企图把她拉出门外,但架不住许轻白正在气头上,行动尤其快,她还没反应过来,右手便一巴掌朝纪星觅扇去。
可清脆的巴掌声没有响起,纪星觅和许轻白一般高,只是她方才低着头,许轻白气势更甚一筹,显得弱小了些。但此刻她正视着许轻白,语气从来没有如此刚正,许轻白的手腕被她攥在手心,些许泛白:“许小姐,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我养我的父母,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给我巴掌。”
“刚才我忍你很久了,但不代表我纪星觅是人人都能拿捏的软柿子。”
许轻白左臂被陆知予控制住,右手腕又被纪星觅狠狠抓住,整个身体动惮不得。纪星觅练舞的人,力气本身就不小,拿捏一个她还是绰绰有余。
“我再重复一遍,我和陆知予,清清白白,除了同事的情谊,其余什么都没有。至于你们之间的事情,请自行解决,与我无关。你若是硬要来招惹我,大可来试一试。”
纪星觅甩开许轻白的手,取了外卖后,“嘭”地关上了门,自始至终没有看陆知予一眼。
许轻白满腔怒火,挣脱开陆知予的束缚,一口恶气难消,还想跑过去找纪星觅麻烦。陆知予控制住她:“你闹够了没有?!”
“现在变成这样,你满意了?”
“陆知予,你敢说你不喜欢她?”许轻白质问她的时候,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喜欢她?”
陆知予不回答她的问题,许轻白边笑边喊:“看吧,你根本就是喜欢她。你为了她特地把房间搬到她隔壁,要不是我过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前台的外卖,我还找不着你们呢!”
“还和我说什么清清白白,我呸!”
陆知予深吸了口气,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坚持:“是你逼我的。”
她松开钳制住许轻白的手臂,拽着她一路上了电梯。
“陆知予,你干嘛!我手疼!”
用房卡刷开之前房间的门,陆知予从床头柜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扔到茶几上。
“你自己看。”陆知予说。
许轻白半跪在地毯上打开了信封,倒出了里面一堆的照片。
她一张一张看过去,满脸的不可置信。
“陆知予,你私下让人跟踪我、偷拍我?”许轻白的眼神仿佛一匹饿狼,眨眼间就能撕碎坐在沙发上的陆知予。
纪星觅中午的米线就吃了两口,没什么胃口。
她发了微信给丁淮,问她怎么还没回来。
丁淮说她正在赶过来的路上,路上堵车,一会到了直接接她去片场。
纪星觅说不用,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往片场去了。
这里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陆知予没能处理好与许轻白的关系,现下自己又被牵扯进恩怨里,纪星觅坐在出租车上时还在发呆。
之后该与陆知予如何相处、以怎样的方式相处。
好不容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又因为许轻白的出现变得僵硬。
“如果是清清白白的宋榭就好了,一生只钟爱一人。”纪星觅叹了口气:“真羡慕梁思若。”
“我没有这么无聊。”陆知予疲惫不堪地说。
她伸手比划了一个“五”:“五十万。”
许轻白蹙眉:“什么?”
陆知予调整了坐姿,从靠着沙发背到前倾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指着这一堆照片说:“这里面所有的照片值五十万。”
许轻白显然还是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陆知予说:“知道前段时间为什么只爆出你和荆寒祺夜会的绯闻而这些男女主角却从未出场?”
“不是你们伪装得好。”
“这些都是我从狗仔手里买来的。”陆知予钳制住许轻白的下巴,“五十万,你打算怎么还我?”
“我戴了这么久绿帽子,你打算怎么跟我道歉?”
“你觉得你有威胁我的资格吗?到底是我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我?你亲眼看见我和纪星觅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了吗?”
“你有照片吗?你有视频吗?你有证据吗?!”
许轻白根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她瘫坐在地,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
陆知予想要离开,可许轻白却不想让她走,她拖住陆知予的腿不让她离开:“知予,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最后再原谅我一次,我保证、不对不对,我发誓我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人,我再也不乱来了。”
陆知予低头看她:“没必要。五十万不用你还了,我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你走吧,之后别再来烦我。”
陆知予走后,先去敲了纪星觅的房间门,没人回应,她就只好赶去了片场。
纪星觅还在上妆,见她进来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镜子上的一块泥斑发呆。阮向山还惦记着昨晚的事情,刚才给她送来了两大盒巧克力赔礼,纪星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陆知予给他支的招。
陆知予一阵失落,心不在焉地化妆,突然“咚”地一声桌上滚来一个什么东西。
她睁眼,是两颗费列罗。
纪星觅还准备扔给她第三颗,她说:“够了够了。”
纪星觅没说什么,把第三颗的铂金糖纸拨开塞进了自己嘴里。
被许轻白这么一闹,陆知予铁定没有吃饭,所以纪星觅才想着给她几个巧克力防止她拍戏的时候低血糖。
“刚才的事情,我替她跟你说一句对不起。”陆知予化好妆后追着纪星觅走到灌木丛边说。
“没事。”纪星觅浅浅笑了下:“我又没吃亏。”
“可是——”陆知予还想说些什么,但纪星觅笑着打断:“赶快拍戏了,那里有人在喊。”
与纪星觅相处了这么久之后,陆知予知道纪星觅大部分时候还是小孩子心性,哭跟笑都表现在脸上,所以对于这一次的风波,纪星觅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陆知予觉得她应该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也就没有多想。
经过昨晚的一骂,纪星觅像是开了窍一般,演戏的灵气得到了导演的阵阵夸赞。
今天一早,陆知予按时来到了片场。半小时后,也没有等到那个火急火燎从外面跑进来的身影。
无奈之下,她随口抱怨了一句:“怎么还不来?”
谁知道化妆师笑着说:“陆姐还不知道啊,思若今天请假不来片场。好像不止今天,明天后天……连续好几天都不来。”
“?”陆知予说:“你们都知道了吗?”
“嗯,剧组的人都知道。我们都还以为你也知道呢。”
陆知予的心沉了一半:“她请假的理由是什么?”
“好像是一档舞蹈综艺,刚听导演他们提了一嘴,思若是以导师身份去录制的综艺。”
“好,谢谢。”
全剧组的人都知道纪星觅请假,只有陆知予不知道。可想而知她的心情有多么“美妙”。
“阮导,纪星觅请假的事情怎么不通知我一下?她请了几天假?”陆知予一走出化妆间就去找阮向山问。
阮向山诧异:“她不是说自己去告诉你的吗?她没跟你说?”
“先请了四天假,这两天主要拍你的戏份,有梁思若一闪而过的画面就用替身。”
陆知予跟阮向山简单沟通几句后,便一个人走进休息室给纪星觅发消息: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请假去参加综艺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我又晚了,给老爷们跪下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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