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班如时开课后,白念昭抱着新买的教材资料,怀揣着犹在激荡的心踏入了课室。

  教室里有几张熟悉的脸孔,是那天报名时候看见的人。

  她去得已经算早,却没剩下几个空位置,只好挑了个偏前排的地方坐下。

  和白念昭同桌的,是个头发已经花白的爷爷,戴着一副老花镜,身上穿着颇为讲究的西装,看起来很是和蔼。

  老爷爷对白念昭友善地点点头,还感叹般地说了句:“你和我孙女差不多大。”

  这样的和蔼,冲散了白念昭心里的几分紧张。

  铃声响后,负责讲课的老师便走了进来。

  一切和多年前的高中记忆好像没什么差别,只除了周遭各有个性的同学们。

  她本以为时隔几年,她应该早就忘了这些知识。

  但在黑板上渐渐写下一个个知识点后,她的记忆也跟着渐渐清晰。

  火星藏于黑暗中,微弱,却始终没有熄灭。

  只等一阵春风起,便成燎原之势。

  白念昭认真地做好了笔记,她记得尤听的话,所以课程结束后乖乖站在大楼门口。

  不时抬眼看向路边,等待着尤听开车过来。

  但停在她面前的,却是一辆全然不认识的车。

  车门打开,露出陌生男人冷硬的脸:“白小姐,夫人吩咐我们带你回家。”

  白念昭还在疑惑,车上的人并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迅速几人一起强行将她推进了后座。

  司机跟着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这变故突然,她心下慌急,想逃走却被几人团团围住,完全没办法接触车门。

  恰好铃音响起,来电显示上跳动着尤听的名字。

  白念昭眼睛一亮,刚打算按下接听,手里的手机就被其中一人猛地夺去。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她不清楚这些是什么人,更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带往什么地方。

  恐慌和对未知的畏惧,涨满了整颗不安的心脏。

  白念昭死死地抓着背包,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一些安全感。

  纤细的手背绷紧,青绿血管清晰可见。

  抢过她手机的男人回答道:“白小姐放心,我们并没有想伤害你,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奉命?

  白念昭这才想起抓她上车的时候,他们所说的话。

  她试探地问:“……是白夫人吗?”

  男人否定:“不是。”

  白念昭恍悟,“那就是尤夫人了。”

  这次,男人没有回答,以沉默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白念昭侧眼,透过车窗往外看去。

  她只去过尤家一次,但她的记性还不错,大概能认得路。

  这个方向,确实是往尤家而去的路线。

  尽管猜到了主使者是谁,白念昭依旧没能感到丝毫轻松,反而更觉得心慌意乱。

  她和那位尤夫人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她能肯定,尤夫人对她的身份非常不满意。

  指节上的银戒映射着炫目的光。

  这些和尤听住在梦语江南的日子,美好得像个倾心编织的梦境。

  而现在,梦,似乎该醒了。

  ……

  ……

  半小时后。

  尤家。

  宋知秋看着被带进来的白念昭,挑剔地皱起眉头。

  “虽然我觉得你配不上小风,”她抬着下巴,语气里尽是不屑,“但是事已至此,你既然和我们小风有了婚约,以后就要好好照顾他。”

  宋知秋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那人立刻抬着一碗汤药朝着白念昭走去。

  “这是小风要喝的中药,”宋知秋说,“你端去给他。”

  药应该是刚煮好,汤碗边缘滚烫,深褐色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药材味道。

  飘渺的烟雾将眼前的视线勾勒得模糊起来,白念昭看不清宋知秋的脸,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也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分明指尖传来灼烫的触感,她的心,却像浸在了冰凉的湖底。

  背包里的教材还是新的,被人用墨笔小心地勾下每个重要的知识点。

  但这里不是窗明几净的教室,不需要出现什么不合时宜的课本。

  宋知秋,尤傲风,这里的每个人,都只需要一个听话懂事的——

  未婚妻。

  黄粱一梦。

  这本该是她一早就预料到的事情,是她在白家的时候做惯的样子。

  可此时此刻,白念昭端着药碗,脚下却始终没迈出去一步。

  指尖是红的,眼眶亦是红的。

  她清楚知道,一旦她选择妥协,曾幻想的未来都会变成镜花水月。

  宋知秋拧起眉头:“你还在磨蹭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念昭身上,鄙夷又轻蔑,仿佛觉得她这样的行为是不识好歹。

  白念昭动了动唇,轻声说:“太烫了。”

  但没人在乎。

  这本就是宋知秋故意为她设的下马威。

  会关心她嘱咐她擦药的那个人,不在这里。

  细密的长睫颤了颤,白念昭忽然抬起眸,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扬高声音再次重复:“太烫了。”

  姐姐告诉过她,哭没有用,越是软弱,别人就便越想欺负她。

  不喜欢的人就说不喜欢,不想做的事,就不去做。

  她不喜欢尤少爷。

  也不想做尤傲风的未婚妻。

  汤碗被白念昭放在桌上,汤匙和碗璧撞出“当啷”的清响。

  这声音让宋知秋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转身欲走的白念昭。

  她气极反笑:“装什么清高给谁看?你以为我尤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门口被几个保镖拦得严严实实,白念昭捏紧背包的带子,倔强地站直了腰。

  “夫人,”她转过身,声音微颤着,“当初和尤少爷订下婚约的人并不是我,你没有理由困住我。”

  宋知秋当然知道。

  可白家人摆了他们一道,这私生女还想走,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宋知秋眼珠一转,忽然笑了:“你确定要走?”

  她气定神闲地开口:“只要你走出这扇门一步,我的人会直接把你送回白家。”

  白念昭脸色一白。

  被送回白家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

  以白家人唯利是图的性子,一定会想方设法压榨她身上最后的价值——

  像商品一般,被随便送给别人。

  宋知秋又问:“所以,你确定要走吗?”

  正在这时,尤傲风也从房间里推着轮椅出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皱紧眉问:“怎么还没把我的药送进来?”

  目光落在白念昭身上,颇不耐烦地再次开口:“我的衣服脏了,你进来给我换。”

  居高临下的姿态,甚至带着几分施舍一般。

  仿佛白念昭被他选中,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

  看见白念昭僵硬着身体站在原地,宋知秋得意地轻笑:“听见没有,还不把药端进去?”

  白念昭脸色苍白,五指捏紧,又缓缓松开。

  无论她往哪个方向看去,都只能看见一片绝望。

  这些雕梁画栋的豪宅,成了坚不可摧的囚牢,任她在其中撞得头破血流,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忽的。

  “喝个药需要这么大费周章,抢我的人吗?”

  女人疏冷又淡漠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清脆的高跟鞋声。

  白念昭猛地抬头。

  艳丽的红裙穿过门口的保镖,裙摆扬起招摇的弧度。

  有人身披日光,为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