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那个铃铛已经被青宣偷了过去。沈篾痛恨于自己刚刚那般掉以轻心,因为卫子榛那句话没有撒谎就一时间松懈了对青宣的防备,才会让人偷袭得手!

  沈篾很努力压制着自己,想要自己看上去冷静一点,但就算是他分外克制了,声音还是在发着抖:“你放了他,换我,效果也一样。”

  纪景行已经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肩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淌血,身下很快就积起了一圈血泊。

  刚刚还狼狈地受制于人的卫子榛此刻又重新掌握了主动权,青宣恭恭敬敬地将从沈篾那里偷过来的铃铛双手奉上。

  卫子榛扫了扫自己肩上的细尘,一缕黑烟从他之间溢出,那烟围着他绕了几圈,随即他散乱的发丝和衣裳就都归整完毕,他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皇帝。

  他用两根手指将青宣奉上的那只铃铛捻了起来,在手中把玩着,但那只铃铛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卫子榛恶狠狠地盯着手里的铃铛,就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事情,泄愤一般将手中的铃铛碾作齑粉:“不过是个不识时务的破玩意儿!”

  作为铃铛主人的沈篾当然知道卫子榛在指桑骂槐说谁,但他就像是全然没听到这句话,他用尽全力想从石柱上支起身体,但那锁链将他捆得结结实实,半点缝隙都没有。

  “你放了他,换做是我,效果只会更好。”

  “放了他换你?”

  卫子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不紧不慢走到沈篾面前,垂眸看着眼前的沈篾:“我为何要放了他换你?若是让夫子受这般重的伤,孤可是会心痛的。”

  沈篾两只手都被身上那条锁链缠了好几圈,完全半点能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他胸口剧烈又急促地起伏着,视线却很难从纪景行身上离开。

  他看上去似乎更痛苦了,几乎连支起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着,却将肩头的伤口扯得更大,血又留得更多了一些。

  沈篾看着这样的纪景行,心中的慌乱焦急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都要吞噬进去了,烧得他连基本的理智都快维持不了,脑子里唯一还在思考的事情就只剩下了怎样可以救出纪景行。

  若是没了办法,他就只好用那个方法了,就算是他自己出事也不能让纪景行出事,若不是因为他,纪景行也不会被圈进这些事情当中。

  洞穴地面,灵力流动以几乎不可查的痕迹往沈篾汇拢,除了纪景行和沈篾,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这点细微的变化。

  纪景行察觉到这一点之后,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沈篾,以几乎微不可查的弧度向他摇了摇头。

  显然纪景行察觉到了他想干什么。

  沈篾身上的皮肤在以一种缓慢的弧度由下而上变红,但这样的变化尚且隐匿在布料掩盖之下,卫子榛完全没有看出半点异常。

  他微微俯下身看着沈篾,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头顶,那只手在扫过沈篾的耳朵时,以一种下意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举动用小拇指点了点他的耳垂。

  那样熟悉的动作将沈篾记忆深处的一段不堪重新勾了出来,再抬头看向卫子榛的时候,他的瞳孔都因为错愕在颤抖着。

  “你不是卫子榛?”

  他说出口的虽然是个问句,但最后一个咬字却是往下走的,是个肯定的意思。

  眼前的卫子榛突然笑了一下,歪了歪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就算是在你的灵体上动了点不入流的手脚,竟还是被你看穿了身份。”

  被沈篾识破之后,他也懒得再维持卫子榛那幅面具,将自己原本的模样彻底暴露了出来,他的整张脸都埋在一片阴翳之中,将那双眼睛衬得更加幽暗。

  “小殿下,你总是能给孤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啊……”

  沈篾原以为几百年过去,他早就将过往种种看淡放下了,但当那双晦暗的眼睛再度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久违的恨意再度汹涌,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从未遗忘过这件事情。

  也是到了此刻,他终于想明白自己之前安歇总是稍纵即逝的念头是什么了。

  自沈篾成为灵师以来,已经有几百年光景,这几百年实在是过于漫长,漫长到沈篾已经快忘记自己原本也是个衣食无忧受尽众人宠爱的小殿下。

  沈篾当时出生在古褚国,是一片沙漠中依伴绿洲而建立起来的边陲小国,虽不是很强大,但胜在民风淳朴,家家户户生活也算是富足。

  当初诸国尚且在割据战乱之中,但古褚国四周皆是漫天黄沙,将其包裹其中,倒是成了一片难得的世外桃源。

  原本一切都很美好,可若不是因为自己一时心软,也不会让面前这个人有可乘之机。

  是自己亲手将古褚国上上下下数万命中推进了水深火热之中……

  视线再度回到眼前这个人面前,沈篾的视线顿时暗了下去,双眸中尽是翻涌的恨意:“当时杀了你一次,我自然也不介意再将你杀上第二次。”

  而石壁之中,灵力流动的速度又快上了许多,纪景行被那两条锁链制衡着无法移动半点,只能将视线投向沈篾,想开口劝阻,却因为失血过多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期盼着沈篾能读懂自己的目光,然后停下此刻正在做的疯狂举动。

  但很可惜,沈篾就算是明白他的目光中是何含义,却依旧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他又怎么可能继续被困在什么都不做?

  卫子榛倒是笑得肆意,他拨弄着沈篾垂下来的发丝:“小殿下,你怎么就是学不乖呢?明明孤最不愿意看到你受伤的。”

  沈篾冷笑一声,垂下了头,不想再看面前这个人一眼:“满口谎言,虚伪至极。”

  “小殿下怎么能说孤满口谎言呢?”卫子榛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不得不跟自己对视:“毕竟当初孤和你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沈篾突然笑了一下,鲜艳的红色开始从他交叠的衣襟间钻了出来,红色的光芒在他的指尖凝聚流窜,就像是闪电一般劈啪作响。

  他开口道:“这些话你还是留着下去跟阎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