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发现两个人不见的时候,沈篾的第一反应是两个人是不是像自己一样被风卷走了,才让他们分散了。

  但再一思考一阵后,又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因为叙鸣玉身上还有被自己种下的听话咒,两个人的距离是不能超过三丈的,而眼前三丈的距离内没有任何遮挡物,但这里并没有叙鸣玉的身影。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篾推测,很可能他们的身体一直在原地没有动过,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场景都不是真实的,刚刚那道钟声像是启动了什么阵法,让他们的意识和身体抽离开来,到了现在这一个地方。

  这样类似的阵法,他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但他看到的那个阵法和现在身处的这个阵法还是有些出入,古籍上记载的阵法会根据入阵者的记忆编织出一段最令之痛苦的噩梦,稍有不慎,入梦者就会在痛苦中永久沉沦,再也不能抽身。

  最开始,这种阵法是为了对付恶煞而产生的,后来一场空前绝后的戮神战争爆发后,不仅杀光了所有的恶煞,还让所有的上古神灵都陨落在了那场战争之中。

  随着上古神灵的尽数陨落,这样的阵法也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当然,叙鸣玉就是从那样一场战争中活下来的漏网之鱼。

  见沈篾还一动不动地待在自己怀里,纪景行看他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沈篾眨了眨眼,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就想潮水一般退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和这具新身体还不太适配,当他脑子里想法一多的时候,就容易出现身体跟不上脑子的情况,就比如说现在。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还在纪景行的怀里待着,他的手还保持着揽着自己腰部的动作。

  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就算是上辈子两个人作对了那么长时间,两个人的距离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近过。

  纪景行微微垂眸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着更好看了,白色的发丝被微风裹挟着,就像是冬日的一场初雪一般拂过脸颊,痒痒的,勾起心底某种一样的情绪。

  他听到自己心跳如鼓,在这样的氛围下格外明显,按照纪景行的耳力,肯定能听得一清二楚。

  沈篾的思绪好不容易回到正轨,在听到自己突突响的心跳声后,又开始盘算要是纪景行问自己心跳为什么那么快,自己应该怎么解释。

  但好在纪景行并没有问这个问题,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然后往后撤了几步,和沈篾拉开了些距离。

  身前的温度一离开,寒冷的风从面前吹过,沈篾只觉得颇为不习惯,连带着心里的那股异样情绪也被风吹灭了。

  一种异样的氛围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接踵而至的就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就像是之前在那方院子中一样,但又似乎那里不太一样,沈篾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什么话来打破此刻的沉默。

  他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了什么亮点,一下就将那诡异的沉默忘得一干二净,兴致盎然地凑上去看,还不忘招呼站在原地的纪景行。

  “大将军,快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这声大将军喊得没有半点敬意,反而带着点插科打诨的意思。

  但纪景行并未对这一声大将军发表意见,长腿一迈,不消几步就走到了沈篾旁边。

  他才刚一走过去,沈篾就将他刚刚发现的东西用双手盖住,藏了个严严实实,半点不让纪景行有偷看到的机会。

  他就这么蹲在地上,偏过头看向纪景行,故作神秘道:“猜猜我发现了什么?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纪景行沉默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个行为格外幼稚,但他还是配合着询问:“关于这个地方的线索?”

  原本沈篾认为纪景行不会搭理自己这么幼稚的行为,但他没想到纪景行竟然看上去很有耐心地配合了自己一句,沈篾还愣了一下,随机就开心了起来,一把抓着手低的东西就往纪景行身上撇。

  “你猜错了!”

  沈篾手下什么东西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堆干枯的落叶混着泥土,就那么撒了出去。

  他知道按照纪景行的反应速度肯定轻轻松松就能躲过自己这么一手,但哪怕有那么一点点的成功几率,他都很乐意去尝试。

  但他没想到,纪景行直接连躲都没躲,一向爱干净的他就算是被混着落叶的泥土洒了一身,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拍了拍染上泥土的衣角,轻飘飘落下两个字的评价:“幼稚。”

  沈篾刚想问他为什么不躲,但还没等他说出口,却先被旁边的动静吸引走了目光。

  最先听到的一阵慌乱的脚步踩碎地面上干枯落叶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声急促的呼吸声。

  转头望去,就见一位少女双手捏着裙摆,正慌乱地跑着,她鬓发散乱,脸上洋溢着惊恐,双眼又红又肿,像是哭过很多次,除此之外,她身上所有裸露出来的皮肤都伤痕累累,孱弱的身躯一看就是长时间经受了虐待的模样。

  她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麻木衣裳,这件衣裳和她的身量并不合适,在她身上穿着又肥又大,格外阻碍她逃跑的动作,时不时就会被宽大的衣摆绊一下。

  但她丝毫不敢停下脚步,就算是摔倒了也立马爬起来,连滚带爬地继续往前跑,还不时回头张望,像是害怕什么人追上来的样子。

  但就算是她此刻的模样如此狼狈,也难掩那张娇俏的脸旁,但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的一张脸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

  少女的身体直直穿过了沈篾和纪景行两个人,她也像是完全看不到面前这两个人的样子,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快追!别让她跑了!”

  更嘈杂的声音从少女跑过来的方向传来,只见一群男人手中操着农具,朝少女逃跑的方向追来。

  为首的是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脸上有一条刀疤,从右眼眉骨的位置一路贯穿下来,只有一只左眼能看见东西。

  他一边追一边啐道:“老王那个没用的东西,两个女人都看不住,还让人跑了!他妈的,今天要是让那个疯婆娘遇到那个人了,那我们这些年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少女的那张脸沈篾很熟悉,那不是别人,正是姜宁,但看姜宁现在的年纪,沈篾明明记得两个人应该已经成亲了,正恩爱着,为什么姜宁会这么狼狈地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些人口中的那个人又是谁?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沈篾直觉头疼,纪景行先上前把人拉了起来,那一刻,他是他在慌乱中找到的唯一一根主心骨。

  “先跟上去看看。”

  沈篾不知道纪景行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只能跟着姜宁的脚步继续往前。

  不远处突然传来铃铛响起的叮铃声,在这样的地方也格外清晰。

  一直像是惊弓之鸟的姜宁在听到这道铃声之后,眼眶一红,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加快脚步,朝着铃铛声响起的地方跑去。

  这样的铃声落到沈篾耳中格外熟悉,因为他常坐的那辆马车外就挂了两只特殊材质的铃铛,那两只铃铛的声音放眼全天下也是独一样,不可能还会有第三只铃铛有这样的声音。

  自己也来过这里?

  那个时候自己还活着?

  沈篾觉得自己的脑子更乱了。

  一辆纯白色的马车由远及近驶来,只要拐过眼前这一个弯就能和姜宁碰上。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姜宁眼底的喜悦就像是要化作实质一般,连带着脚下的步伐都快上了几步,只要、只要再拐过这一个弯,自己就能得救了!

  想到这一点,她眼眶又红了几分,眼看着就要拐过那道弯了。

  然而下一秒,一只强劲的手拽住了自己的头发,头皮撕扯的剧痛传来,她控制不住张开了嘴,眼看着就要惨叫出来。

  然而还未等她发生,一道符纸被那人从怀里掏出来,啪一声拍到了自己后脑勺上。

  符纸光芒一闪,姜宁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喉咙就像是被一坨棉花堵住了一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抓住自己的人把自己拖到一旁草丛中藏了起来。

  希望破灭之后,迎来的是灭顶般的绝望,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从自己面前缓缓驶过,她费劲权力想要制造出一些动静,让车上的人发现自己,但奈何压着自己的力量过于强劲,她就算是想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她只能看着那辆马车从自己面前驶过,半点要停下的意思都没有,那能给自己带来希望的铃铛声越走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知道,都结束了,彻底的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