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篾并不想和这些长得太东西的小别致对视上,转而朝屋里走:“那王姐看上去和那些怪物不一样,她特意将我们带到这间屋子前,说不准这屋子里就有什么线索,先去找找吧。”

  他们刚准备动手去找时,纪景行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一直盯着那个地方说道:“不用找了,东西就在那里。”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地方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的字已经被风干了,就算是再努力去看也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王字。

  纪景行手指一勾,一个被人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就从那面牌匾后面飞了出来,落到他掌心之中。

  看着那东西从牌匾后面飞出来,径直落到纪景行手中时,同时有三只亮晶晶的眼睛都满是好奇地看向了他手里的东西。

  包裹东西的面料看上去和这个地方一点也不符合,包裹的织绡锦是只有皇家才资格用的贡品,除了皇亲贵族外,也只有一些功臣能通过皇帝的赏赐得到这种布料。

  但这样的东西却出现在了天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还是有一个这样看不到活人影子的地方。

  沈篾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纪景行当然认得这种面料,他身上穿着的这件衣服就是用织绡锦做的,再看另外两个人,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应当是认不出来这片织绡锦的。

  按照沈同泽这样的资质,就算是参了军,也只能干最下等的活,自然是没机会见到织绡锦的,更不会认得。

  沈篾只能小心翼翼地掩饰好自己的神色,不让纪景行看出半点异常。

  当纪景行将面前这块织绡锦展开时,包裹再里面的东西终于得以展露真容。

  织绡锦里包裹着两块玉佩,是一对栩栩如生的蝴蝶,蝴蝶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可见,这两块玉佩一看就是一块可遇不可求的好玉雕刻出来的,在夜色下发着温润的朦胧光芒。

  祁然看着这两块玉佩,疑惑道:“这玉佩上居然还存有灵力,这地方都不知道荒废多少年了,玉佩里的灵力还没消散!”

  玉佩中还存有未消散的灵力,难怪纪景行能那么快找到玉佩藏着的地方。

  沈篾看着这一对格外眼熟的玉佩,以及玉佩中流转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灵力,一阵头疼。

  原因无他,这对玉佩是他当年亲手雕刻的,是卫子榛和他年少时曾青睐过的一位少女的定情信物。

  这位少女说来身份也不凡,是当朝宰相最小的女儿,宁姜。

  关于卫子榛的来历,现在流传最广的版本是卫霄原本有个长子,长子染病早夭后,没了继承,才不得不认回流落街头的卫子榛,而卫子榛的生母则是当时曾轰动一时的名妓落梅。

  事实的真相和这样的说法却有很大出入,卫子榛进宫的时候,卫霄的那个长子尚且还活着,并没有早夭,而卫子榛进宫的机会,是他的母亲一步一叩拜,鲜血染红城墙每一处换来的。

  当时沈篾曾和这位大名鼎鼎的落梅见过一面。

  她鬓角散乱,斑白的头发点缀其间,岁月将她的风华染上沧桑,但她还是很美,就和她的名字一般,就算是落到雪地中,也是最娇艳的一抹红。

  关于这位名妓,沈篾也有所耳闻,早些年间,卫霄曾和她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缘尽缘散,两人也不再过问对方的事情。

  但事情往往不如人意,落梅有了孩子,老鸨刚开始执意不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后来架不住她的苦苦哀求,才让卫子榛有呱呱落地的机会。

  原本她是打算一辈子不让这个孩子踏足皇宫半步的,但偏偏当时的卫子榛染上了一种只有宫中御医才能救的某种疑难杂症,落梅没办法,只能带着孩子来找卫霄。

  她得到的回答是一步一叩拜,最后从城墙最高处跳下去,去母留子。

  落梅就站在城墙的最高处,额头因为不停地磕头,早就被磕破了,又红又肿,还在流血。

  她就这么半蹲在才四五岁的卫子榛面前,用那双满是柔情的眼睛看着他,伸手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好孩子,你要记住,娘这一辈子,从不后悔生下了你。”

  说完这句话,落梅毫不犹豫地从城墙上跳了下去,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冰冷的雪,她就像一朵真正盛开的梅,在寒霜中陨落。

  等沈篾看到时,落梅早就没了生机,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城墙上的卫子榛早就被人带回去治病了,诺大一个京城,没有一个人愿意帮这个可怜的女人收尸,来来往往的人见了这样的场景只觉得晦气无比,掩面匆匆离开。

  落梅那双失去了光彩的眼睛无神地睁着,看着的方向是城墙之上。

  一向爱干净的沈篾停在了这具尸体面前,任由脚下被血融化的水沾到自己的衣袍上,他蹲下身,将那双仍旧睁着的眼睛合上,对旁边跟着的侍从说道:“买副棺材,把人好好安葬了吧。”

  后来沈篾毛遂自荐,当了卫子榛的夫子,还把人接到自己的国师府中住着。

  卫子榛经常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帮自己。

  沈篾的视线落到他身上,沉默了好久,然后笑了一笑,摸摸他的头顶说道:“可能因为我太善良了吧。”

  这么算来,卫子榛还是沈篾收的第一个徒弟,他也是第一次当人师傅,在教授他的时候就难免严苛了些,卫子榛又是个毛头小子,别人欺负了他就要欺负回来,在有一日,他将卫霄的长子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沈篾就罚他在走廊里跪了一夜。

  卫霄很爱他那个长子,全天下人都知道,但卫子榛不知道。

  又或者是他不想知道,他觉得自己也是卫霄的儿子,卫霄多多少少对自己也该是有些疼爱的。

  但他想错了,卫霄半点也不喜欢他这个儿子,卫霄的长子卫子青更是瞧不起这个出身卑微的弟弟,觉得他的存在都是给他和卫霄带来的耻辱,所以卫子青经常去卫子榛。

  终于有一天,卫子榛被欺负得狠了,没忍住还了手,等到卫霄和沈篾赶到时,两个人的脸都鼻青脸肿的,像个大猪头一样。

  卫霄过来时,怒气冲冲,一一句话也没说,照着卫子榛那已经够凄惨的脸就是一个巴掌,毫不留情。

  “你什么身份,也敢和你皇兄动手?”

  那一巴掌直接将卫子榛打得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上。

  他甚至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一直尊敬的父皇,嘴巴蠕动了几下,像是要说什么,但哽咽的喉头确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被卫子青欺负了那么多次他都没哭,唯独在这一巴掌落到脸上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父皇,您为何问都不问事情缘由就打我?”

  一听到卫子榛说话,卫霄就更觉得气了,抬起手还想继续打。

  沈篾适时站出来劝和道:“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陛下何必如此动怒?”

  说着,他又用责问的眼神看向卫子榛:“但就算是玩闹,你也不该对你皇兄动手,卫子榛,看来我平日还是太过纵容你了,你今夜别睡了,走廊风大,你去那里凉快凉快自己的脑子。”

  沈篾的一句话将卫霄的怒意堵了起来,若是再继续罚下去,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过于不近人情了,沈篾几句话,连带着对卫子榛一同宣判,卫霄也不好再说什么,再看向卫子青的时候,瞬间换上一副慈父的面孔,满是心疼地将人从地上抱起来。

  “怎么下手这么重?疼坏了吧?”

  一被卫霄抱在怀里,卫子青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倒是比卫子榛这个最无辜的受害者先哭了起来:“父皇,我不过就是看二弟的风筝好看,想借来玩玩,没想到他不禁不借给我,还要打我,你看儿臣的脸都被打成这样了!”

  ……

  那边倒是一副父慈子孝的走开了,沈篾垂眸看了眼还歪着身子倒在地上的卫子榛,叹了口气,又从内兜里摸出一瓶药丸,扔到他面前:“既然知道错了,吃了药好生去走廊跪着,明日来我屋里找我,我有话对你说。”

  宫中到处都是耳目,沈篾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拂袖离开。

  走廊夜间风很大,又是人来人往都会路过的地方,卫子榛吃过沈篾给的药之后,脸上的伤好上了不少,但却仍旧挡不住寒风凛冽,他瘦削单薄的身形忍不住在寒风重哆嗦着。

  “你怎么一个人在走廊跪着啊?你也是偷跑出来被罚了吗?”

  寒风中突然送来一道稚嫩的童声,卫子榛抬头一看,一张小巧的面孔从刷了红漆的柱子后面探出来,好奇地看着他这边。

  卫子榛并不像说话,低头沉默着,却未料到那颗脑袋见自己不回答,就直接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低下头继续锲而不舍地和自己对视。

  卫子榛被她的锲而不舍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面瑟缩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