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村有一条河,它见过太多的故事,白天总是喧嚣,它喜欢宁静的夜晚。
明月高悬,微风吹起波光粼粼的涟漪,让它看起来很美,若有美人低头梳妆,会更美。
一行人处理完王叶子,却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一个不该碰见的人——魏思思,在河边。
大晚上的,突然有人从背后叫她,魏思思吓得心脏蹦蹦蹦的。
魏思思:“吓死我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问魏思思,她怎么在这儿,河里就漂上来一具女尸,身怀六甲的女尸。
郑丰年:“怎么回事?”
魏思思:“收拾的时候被她看见了。”
郑丰祁:“嫂子可以呀。”
魏思思:“我哪儿有那么大的力气,就跟着她,瞅准时机一推不就完了。”
三家村有一条河,从村头流到村尾,房屋沿河两岸建造。
王叶子许久没有回来,他的爹娘年纪大了,他的妻子便出来找。
王娘子:“叶子说,他来找丰年兄弟了,他没来啊,那我去别处找找。”一个普通老百姓,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走得那么快,肯定是起疑了,魏思思便一直跟着王娘子。
那么大一滩血,能不起疑吗?感觉有人跟着她,王娘子便越走越紧张。
一紧张肚子就开始疼,一疼就想找东西扶,哪里能扶?河边的柳树能扶,然后就被魏思思推了下去。
郑丰年他们看到的,是沉下去又漂起来的,肚子还动了一下,孩子还没死?可惜他们并不关心。
郑丰林:“还是嫂子的办法好,仵作来了,也只能说她是喝水喝死的。”
哄笑声。
儿子没有回来,儿媳也没有回来,王大娘眼睛不太好,便叫王大爷出来找。
大晚上的,河边围着几个人,不知情的人难免会想过去问一下,结果王大爷一过去,就听见魏思思如何推他儿媳下水。
再看看河里漂起来的大肚子的女人,淡淡的月色让阴阳两隔的白,更加冷艳了。
安分守己了一辈子,根本没有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王大爷甚至没有叫喊,只发出几声带着哭腔的你、你、你们,就被抬着扔进了水里。
几个人就站在岸上看着,等着水里的动静消失,溺水是没办法大声呼救的。
魏思思:“那老太太不会报官吧?”
水是流动的,他们被发现的时候,还不知道漂到哪儿去了。
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河边洗衣裳,脚印也不好分辨,这边算是万无一失。
家里的血,魏思思尽量往干净了清洗,但是天太暗了,她不确定有没有洗干净。
路上有没有滴落的血迹,也不确定,几个人越想越不踏实。
郑丰年叫郑丰祁,先把魏思思送回去,和郑丰林二人,来到王叶子家。
王大娘本来就在门口等着,可是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却让她很陌生。
王大娘:“你们是?”
郑丰年:“婶婶,我是郑丰年,王大哥在我家谈事情,还没谈完呢,是不是等不及了,才叫我嫂子去找啊?”
“这下好了,许是走得急,嫂子一到我家就肚子疼,幸好我丈母娘有经验,说是要生了。”
一听是郑丰年,王大娘就警惕了起来,一听说她儿媳要生了,王大娘就急了,这才八个月,能行吗?
郑丰年:“发动得急,来不及把嫂子送回来了,来的路上,我们已经叫了稳婆,去了我家,婶婶也赶紧去看看吧。”
王大娘:“这怎么好意思。”
在大庆,有的人觉得妇人生产很不吉利,在自己家无所谓,可是怎么能在别人家?
王大娘:“太麻烦你们了,等孩子生出来,我们一家五口,一定亲自去拜谢。”
王大娘在郑丰年和郑丰林的搀扶下,去看她的儿媳和孙子了,或许还能遇到她的老伴和儿子。
他们这批灾民,总共只有十来个,王家没什么亲戚了,远房的都没有,一家人都死绝了,谁会替他们报官?
比起这个,郑丰年更在意是,是谁告诉王叶子地契是假的?郑丰祁和郑丰林下手那么狠,都没来得及问。
识字的总共就那么几个人,郑、魏、萧,三家一排除,等一下,萧?
小破院距离三家村大部分人居住的地方很远,它原先是猎户歇脚用的。
那个时候,三家村的规模比现在小,因为距离太远了,所以猎户们才在那儿盖了一间屋子。
那里没有什么人烟,一到夜里就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虫儿不叫的时候,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小天爷:“你为什么保护一具尸体?”
萧明允:“有用。”
萧明允给王叶子设了一个屏障,避免王叶子被野兽吃掉,也避免吓到早起的人。
小天爷:“你想为他们报仇吗?”
萧明允不说话。
小天爷:“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如果他们杀王叶子的时候,你阻止了,那么他的老婆和孩子、还有他的爹娘,就都不会死了。”
萧明允不喜欢时时刻刻开着天眼,一直关注着周边的风吹草动,他觉得那样很变态,而且很浪费精神力。
他以为小天爷说的他们,是被郑丰年骗钱的冤大头们,却不知道王叶子一家都死了。
微风吹起波光粼粼的涟漪,也吹远了淡淡月色下,三点阴阳两隔的白。
萧明允:“有些事,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哇哦,萧明允第一次跟它讲诶,但它还是不明白。
萧明允已经可以十分灵活地控制物体了,事发的时候随便找几块砖,把他们砸晕不就行了?
像砸中魏河风的那坨牛粑粑一样,人们会把这件事理解成天降陨石的。
小天爷皱着眉头,噘着嘴,单手撑着脸颊,这件事需要很复杂吗?
小天爷:“回去了?不管河里的?”
萧明允:“贵客临门,不能没有人招待。”
萧明允一个跟头就翻回了家,像贼中老手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谢澄安叫他现形的时候,打扮得漂亮一点,所以萧明允穿着外套,束着头发,如今却不得不把外套脱掉,把头发散开。
经常作恶的人,胆子没有那么小,郑丰年把他的堂弟打发回去,独自一人站在破院的门口,摇曳的油灯将他的脸色映得晦暗不明。
里面的人着实不简单,三言两语就说动了他爹,害得他丢了钱,还丢了人。
杀?还是不杀?在三家村,郑丰年没有不敢做的事,但是他一直把他爹是否会生气作为底线。
他爹生气了,就说明这件事情真的不能做,他就收手,所以他没有把萧明允一家搞死。
但如果萧明允要把他的底牌,地契造假的事说出去,他就必须除掉萧明允,他爹知道了,也会想把萧明允除掉的。
三家村少有茅草屋了,天干物燥,容易着火……
萧明允把门一开:“有事吗?”
倾斜了四十五度的油灯,往下滴着灯油,手一抖,燃烧着的灯芯就会掉出去。
郑丰年:“找丢了的东西,路过。”
萧明允:“丢了什么,我帮你找。”
郑丰年:“不劳烦,已经找到了。”
萧明允:“找到了还不走,是打算给我家当灯笼吗?”
郑丰年:“屋子上的茅草,怕是撑不过雨季,你赚了钱,怎么不先盖房?”
萧明允:“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山村的夜晚,向来寂静,而今夜的风,却带着些许血腥的味道,浓重的黑暗,让他们看不清楚彼此的面色。
萧明允轻笑了一声,打破了僵局:“郑兄有所不知啊,这没有田地的老百姓呢,好不容易碰上有人卖田。”
“当然会把其他的一切,都暂且放下,拿出全部的积蓄先买田,就是因为这样,我们与郑兄,才会有之前的误会。”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不停地有人被骗。
作为下一任保送村长,郑丰年对三家村里的每家每户都很熟悉,除了刚来的,他拿得准很多人,除了小破院里的。
误会?郑丰年咧了一下嘴角,又用油灯照了一下破院的墙:“仔细盗贼。”墙很低。
借机调整好油灯的角度,假装他从来没想过,用这盏灯,引燃面前的屋子。
萧明允笑了笑,说:“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今天签的那张地契,再没有别的了。”
“真有盗贼的话,按照大庆律法,夜间擅闯民宅者,杀之无罪,就看他身手好不好喽。”
甚至耸了耸肩。
郑丰年:……
想把调正的油灯再斜回去。
早有兄弟俩文武双全的传言,萧思谦是歼敌百万的将军没错,但是萧明允,郑丰年只知道他的箭术很好。
萧明允:“郑兄,最近的天气太热了,像咱们这种火气旺的,很容易睡不着觉,不知郑兄可否愿意赏个脸,与我一起,去河边赏赏月亮?”
河里面的三个还没有漂远呢,去赏月?萧明允是想让郑丰年赶紧走,他还有正事要忙。
但是心里有鬼的人,总是格外地敏感,河边?郑丰年怀疑萧明允看到了什么。
没有其他的证据,只有一个人证,不顶事的,但是天这么黑,路上有没有滴落的血迹,郑丰年并不确定。
过了早饭的时间,才会有妇人去洗衣裳,万一他一走,萧明允立刻就去报官呢?
抬高价格,收取手续费,以次充好,他们都不能把他怎么样,但农民出身的人,再笨也知道要地契。
想把无主地卖给他们,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就得伪造地契,好在他们都不识字。
伪造地契的关键,在于伪造官印,私造官印一事,只有郑、魏、萧、三家的当家人知道,为了卖无主地,他们不会告发郑丰年。
少数几个识字的年轻小辈,才不会关心外来人的地契是不是真的,这么多年,还是第二次出现问题。
但是他不确定,地契造假到底是不是萧明允告诉王叶子的,他怀疑的依据只是萧明允识字,今日又刚买了田,手里有正规的地契,可万一不是,问出来就等于不打自招。
把贫地当成良田卖给萧家,骗了十四两银子的那张地契,也是假的,那块地也是无主地,那个时候,萧父萧母也很信任郑丰年。
钱已经要了回来,他们一直想着把日子过好,就没有多想。
可是郑丰年心里门儿清,东西一直放在萧家是个隐患,实在没想到萧明允能活过来。
萧明允说,除了今天签的那张地契,再没有别的了,意思是他不会说出去?
谢澄安揉了揉眼睛:“明允,谁呀?”
萧明允:“你丰年哥,为了大家的安全,巡村来的,天热,叫我们小心火烛,”小郎君还没睡醒,抱住,别摔了。
郑丰年:……
他这么说过吗?有意思。
谢澄安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腔:“谢谢丰年哥,我们会小心的,”打了个哈欠,再揉一揉眼睛。
许是因为谢澄安医好过他的祖母吧,郑丰年对谢澄安的防备心,没有那么重。
虽然他很希望谢澄安能够跟郑丰收在一起,这样他爹死的时候,郑家的家产就全是他的。
但这婚也不是谢澄安能做主的,郑丰年竟然没有因为萧明允活过来,而怪罪他。
谢澄安比郑丰年小了十来岁,丰年哥、丰年哥、比亲弟弟叫得还亲。
郑丰年:“那就好,快去睡吧。”对萧明允:“改天吧,出来久了,怕幺儿哭闹,地契既是重要的东西,就好好保管,最好不要逢人就说,免得有人心生妒忌。”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谋财害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郑丰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天这么黑,还是别去河边了,当心脚滑。”
萧明允:“郑兄放心,我们绝不会给村长添麻烦。”
表面上是说,他们绝不会在晚上玩水,万一掉进河里,给村长添麻烦。
但他想让郑丰年接收到的信号是,他绝对不会把地契造假的事情说出去。
锋芒逼人又识得大体,混过朝堂的,就是比某些愣头刨子强,萧明允的意思,郑丰年接收到了。
但是,他不会允许如此大的威胁存在于世,今天不能再动手了,如何除掉这座茅草屋里的人,他得另费一番心思。
谢·夹子音·澄安:“知道了丰年哥,我们就在院里凉快,丰年哥慢一点,”还挥了挥手。
小破院距离三家村大部分人居住的地方很远,这里没有什么人烟,一到夜里就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
虫儿不叫的时候,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关上门谢澄安就两眼清明,从门缝里看着郑丰年走远了,才拉着萧明允回了屋,感情刚才的瞌睡都是装的。
谢澄安:“他和你说什么了?”
萧明允如实相告。
谢澄安:“丢东西肯定是假的,穿戴整齐说明他根本没睡,没睡是因为要招待人,招待谁呢?王叶子去找他要说法。”
穿戴整齐是因为,郑丰年把溅上血的衣裳烧了,重新换了一件,不过,谢澄安的分析也没有错。
谢澄安:“不晓得他二人是怎么说的,但郑丰年知道王叶子知道地契是假的了,也知道王叶子来过咱家了,他是来观察咱们的。”
谢澄安对三家村这几个名人,还是挺了解的,也听说过一些不太好的传说,给萧明允讲两个。
一个是周素云的丈夫,深更半夜进山砍柴,结果被野兽吃掉了半个身子的故事。
一个是儿子落水,母亲去救,母亲落水,父亲去救,结果一家人都命丧小河的故事。
早年间,三家村经常有男娃失踪,孩子多的家庭,在附近找一找,找不到就算了,家里还有很多活儿要干。
孩子少的家庭即便报了官,也不全指望官府,自己也天南海北地找。
最终花光了全部的积蓄,从此一蹶不振的情况也不是没有,郝英上台以后,孩子失踪的事才渐渐少了。
萧明允:“好,我知道了,我会小心和他说话,你也别太担心了,王叶子回家不也是那个方向?他不一定是去找郑丰年了。”
睡吧。
好。
看到萧明允半夜抄书,谢澄安以为他是在做梦,所以他还不知道萧明允的秘密。
睡了没一会儿,谢澄安就推了推萧明允,萧明允也在装睡,他把谢澄安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谢澄安在尝试,把银针扎进袖箭的箭头里,传说能让人丧失某方面能力的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