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大中午这种事,梁大夫倒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但是天公不作美,他家的门再一次被敲响,气得梁大夫:“三两!”
还不知道是什么病呢,就要三两,他就是这样表达不喜欢的。
吵着睡觉,加钱,耽误吃饭,加钱,距离太远,加钱,路不好走,加钱,就像小孩子,不开心了就得给点甜头。
加钱只是针对个别人的,只不过,除了谢澄安,梁大夫对所有的人都很凶,在怪脾气的掩护下,没有人发现他区别对待罢了。
因为对谢澄安不好,谢大柱和魏婷婷夫妇,很荣幸地列入了个别人的名单,来人是谢大柱的叔叔。
给谢金穗和自己梳洗,用了不少时间,谢大柱进门的时候,魏婷婷还没有开始做饭。
没等魏婷婷开始告状,谢大柱先说道:“你要是实在不想做这个饭,就雇个婶婶吧。”
烧柴做饭很费时间,半个时辰都算快的,干了一上午农活,肚子早就空了,再等上半个时辰?人在肚子饿的时候,更容易烦躁。
年纪轻轻的,身体又没病,孩子也大了,她不做饭?雇个婶婶?这象话吗?
魏婷婷虽然沉迷于宫廷戏,但是受成长环境的影响,她也觉得洗衣做饭,都是妇人应该的、必须要做的事情。
从前,这些活儿都有谢澄安做,谢澄安出嫁以后,自然就得她做了。
魏婷婷:“还不是为了招待你弟弟。”
谢大柱也不冒火,只实话实说道:“一口茶都没有,你招待什么了?”
委屈得不行的魏婷婷便开始告状了,说谢澄安如何不尊敬她、萧明允如何给她难堪、如何辱骂他的儿子。
谢大柱叫她出去打听打听,看有一个人说她一句好吗,就走了,也不知道午饭是在哪里解决的。
越看那群鸡鸭鹅,魏婷婷就越是生气,吵得她头好痛,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
她决定给她娘、她姐、和她嫂子都分一些,剩下的赶紧吃了,等上四五天?等上四五天她就气死了,今天就送出去。
刚打开笼子,魏婷婷就被扑倒了,那是一笼子鹅,农村三霸之一。
这个季节,雌性野生动物大都做了母亲,不是在孵蛋,就是在带孩子。
而雄性往往在交.配过后,就自由飞翔了,相比之下,“心怀大爱”的萧明允当然选择雄性。
鸡、鸭、鹅、兔子、和羊,都是公的,根本不给它们生产和抚养礼二代的机会,接下来的事,萧明允完全没有和谢澄安提起过。
天气还不是特别热,这些动物还没有完全过了发情期,在路上那么乖顺,肯让人摸,是因为萧明允给它们施了咒。
野生动物的领地意识都很强,那么多公的聚在一起,怎么可能不打架?到了新环境,更要赶紧占领地盘,占领地盘就得打架。
它们潇洒了半生,却突然被两脚兽关进了笼子,任何一只公鸡/公鸭/公鹅都不服,不服就是干。
笼子编得很松,萧明允故意的,隔壁的公鹅们一带头,公鸡和公鸭们就按捺不住了,一场争取自由的革命拉开帷幕。
鸡毛和鸭毛飞得满院子都是,它们把魏婷婷的衣裳都抓烂了。
鹅最凶了,它们弓着脖子、乍着翅膀、直勾勾地盯着魏婷婷。
来只鹅,大摇大摆地从四面八方围堵了过来,她从来不知道鹅这种生物竟然这么可怕。
野生动物都是恃强凌弱的,尽管魏婷婷很胖,但它们还是看出了她的害怕,这更助长了它们要一展雄风的兽性。
被鹅叨得招架不住,魏婷婷觉得她的腰一定是骨折了,她挣扎着关上了房门,结果还没等她喘上口气,两只鸡就从窗户上飞了进来。
茶壶摔碎了,床榻被踩得乱七八糟,不停地有往进飞的,魏婷婷去赶鸡,鸡还叨她。
好不容易关住了窗户,房门却被顶开了,绑着羊的绳子也很松,它们稍微一用力就能挣开。
终于想起来了,它们正在为了争夺伴侣而斗争,尽管这里没有母羊的气味,但是并不影响它们想分出胜负的决心。
它们打着打着,就把房门撞开了,把魏婷婷的肋骨撞断了,还踩了好几脚,魏婷婷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谢大柱在田里干活儿,谢金穗出去玩了,魏婷婷动不了,哭天喊地也没有人听见。
或许听见了,但是不想管,离得越近,越清楚谁家是什么情况,谁是什么样的人。
就像萧明允说的,这些东西刚被逮住,还不服管教,更不认主。
它们不一会儿就飞得整个临溪村都是了,不请自来的鸡/鸭/鹅,还那么恶狠狠的,不得赶紧抓住?捆起来?
看不惯魏婷婷、也不怕魏家的,当即放了血、拔了毛、下了锅,所有的鸡都长一个样,谁见她家的鸡了?他们吃的是自己家的。
聪明的不攻击人,攻击人家的公鸡/公鸭/公鹅,因为他们家还有几只母的,它们要进行本职工作了——为了争取交.配权而斗争。
家养的打不过野生的,于是,它们成为了这个家的一员,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成了终身制的丈夫,一个个神气得不行。
从此不必再流浪,只管打鸣和交.配,先剪了翅膀,关上十来天,听话才有饭吃的那种。
不想撕破脸,和不想得罪魏婷婷的,或者单纯不想白拿别人的,把鸡鸭鹅捆了,再给她家送过去,结果就看见——
一只满面微笑的山羊,正站在房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尽管是大白天,画面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另一只羊也慈祥地笑着,正站在墙头上,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榆树叶。
树上、墙上、屋子里、房顶上,这是多长时间没打扫了,都长鸡/鸭/鹅/兔子了?
这才有人去谢大柱的本家叔叔那儿找人,谢大柱不在,是他叔叔来家里看了看。
房门、窗户、瓦片,散落了一地,各种颜色的毛落了厚厚的一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一个废弃的屠宰场。
盛米面的罐子东倒西歪的,这个家的新主人们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旧主人魏婷婷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看上去很严重。
谢叔叔只好去请梁大夫,反正他们两口子不缺钱,三两就三两。
腰没折,肋骨断了四根,皮外伤若干,淤青若干,大都在屁股上、腰上、背上,当然了,是邻居家的婶婶帮忙看的。
活血化瘀的、安心凝神的、促进骨骼生长的、减轻疼痛的、开了一堆药,梁大夫开口就要五两,魏婷婷差点气死过去。
梁大夫:“不吃药慢慢也能好。”拎起药箱就走,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不吃药好得慢啊,她身上疼,活血化瘀是必不可少的,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喝点安心凝神的药,怕是几天几夜都睡不着。
肋骨断了,好在没有伤到内脏,躺上三四个月就能长住,但是疼在谁身上谁着急,能快点长好,当然还是想快点,魏婷婷含泪出了八两,还有三两出诊费。
魏婷婷没有婆婆,月子是她娘曹成惠照顾的,这起不来床了,还得去请曹成惠,田里的活儿不能耽搁,谢金穗又小。
家里的窗户、门板、瓦片,全都坏了,修起来叮铃咣当的,不适合养伤,她本来想回娘家的。
但是魏家人多,小伙子也多,当天下午就把所有的东西全都修好了,所以还是曹成惠住在谢大柱家。
不让魏婷婷回去,还有一个原因:太丢人了,曹成惠要避避风头。
晚辈之间的事,长辈总是知道的晚一些,不挑水、不种田、不洗衣、不出门、一心抚养魏文成的曹成惠,今天才听说。
孙莹等着魏婷婷给她分东西呢,不会告诉曹成惠,曹成惠知道了,一定不允许她这么做。
别人不会专门跑到魏家,去给曹成惠说这些,甚至有人怀疑是曹成惠教的。
王梅从来不管婆婆和大姑小姑之间如何相处,不多事也不多嘴。
曹成惠:“不逢年不过节的,为什么让人家给你送东西?”
魏婷婷:“谢家就他们兄弟两个,谢澄安成亲以后就没有回来过,我是想让他们多走动走动,萧明允醒了,不正好是个机会?”
“还不是谢澄安不懂事,他要是懂得手足情深,还用我操这么多心吗?”
“那他们第一次来,要是空着手,被别人说三道四的,不就是他们了么?我是为了他们着想。”
曹成惠:……
曹成惠:“多走动是没错的,为什么要那么多?”
魏婷婷:“娘,我又没有婆婆,也没有经过事,哪儿就是我的主意了?是嫂子和姐姐一起商议的,我都插不上嘴,不能怪我的。”
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干净了,她倒成了好心肠。
曹成惠虽然严格,但是对自己的幺女,总会多一些宠爱,她再撒个娇,喊个疼。
最重要的是,曹成惠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知道事情的全貌。
不会读魏婷婷的心,也不可能去问谢澄安,是不是没有回来过。
在她的严格管教之下,魏婷婷一直很让人放心,她觉得魏婷婷一定会成为一位贤妻良母,或许是吧,但好像不是个善良的人。
曹成惠:“人家不是说了,过上几天再解笼子吗?”
魏婷婷:“我想赶紧给娘送过去啊。”
曹成惠:“我不差这口,你也别给我送,我还嫌丢人呢。”
虽然生气,但是魏婷婷还受着伤,首要任务是让她养伤,曹成惠这么大年纪了,还得给女婿和外孙做饭。
当初是怕魏婷婷受公公婆婆的气,才愿意把她说给没爹没娘的谢大柱,如今看来,还不如找个婆婆约束约束。
曹成惠如何说教出主意的孙莹、执行人魏姝姝和魏婷婷、不报告的王梅,是后话了。
魏家那群小伙子赶过来的时候,谢家已经不剩什么了,看上鸡的拿鸡,看上鸭的拿鸭,不能白让人帮忙,堂兄弟也不能。
两只羊太过贵重,他们很自觉地给魏婷婷留下了,还很热心地栓在了树上,绑紧。
曹成惠和魏婷婷没有回三家村,但是那么多小伙子回去了,事情瞒不住的,魏婷婷被羊撞伤的事,瞬间成了三家村的热议话题。
“饿死鬼托生的,这么急着吃。”
“自找罪受,都说了过几天再解。”
“一定是她激怒了那些畜生。”
“她做的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没有一个人怀疑萧明允。
他做过很多铺垫,除了把东西是魏婷婷要的这一点传出去以外,还让很多人摸过那两只羊,它们很乖。
也摸过鹅,甚至拔了鸡屁股上最漂亮的那根毛,送给了小孩,它们都没咯了一声。
他当着众人的面,交代过魏婷婷,那些东西野性难驯,得饿上几天,绳子得过上几天才能解,结果魏婷婷第二天就按耐不住,要吃了。
家里被折腾成那样,自己被伤成那样,全是魏婷婷的错,实际上,压制它们的法术,当天晚上就失效了。
被抓住的不甘、陌生又拥挤的环境、饥饿的肚子,都让它们感到烦躁,所以它们特别得吵。
鸡鸭鹅不是豺狼虎豹,它们很容易驯化,再凶狠也不致命。
如果魏婷婷不打开装着鹅的笼子,按照萧明允说的,先饿上它们几天,那么它们或许会因为两脚兽的高大,衡量一下力量的差距,而谨慎行事。
饿得不行的时候再给吃的,就没有脾气了,那样的话,魏婷婷只是会被烦几天,可是她也缺乏常识,竟然选了脾气最差的鹅。
一叫唤,一扑腾,气氛就起来了,它们都是野生的畜生,只凭着本能行事,安全受到了威胁,它们便拼命地挣开了笼子,拼命地闹。
是魏婷婷自己选的,萧明允没事儿人似的抄着书,甚至想哼个小曲儿。
谢澄安去周素云家还棒槌,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魏翠翠,魏翠翠是曹成惠的孙女。
谢大柱来请曹成惠的时候,魏翠翠听了几句,叔叔们拿着鸡鸭鹅回来的时候,她又问了几句,此时正原模原样地说给谢澄安。
听说这件事的发小们,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大都是替谢澄安高兴的。
谢澄安没有想到会这样,他很意外,但他并不关心魏婷婷的伤势,再但是他得装,太淡定了就会有人怀疑是他搞的鬼,会说,看,他嫂子呢他都不关心。
谢澄安皱着眉头,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担忧:“严重吗?请我师父看了吗?”
李大毛:“看了,受了点皮外伤,不打紧。”
谢澄安:“那就好,我嫂子家现在什么情况啊?窗户有人修吗?”
“我叫上萧明允过去看看吧,以前都是我做饭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我嫂子。”
魏翠翠:“澄安哥哥你放心吧,我奶奶去了,她要在小姑家住上一段时间。”
谢澄安:“那我就放心了,魏大娘是我嫂子的亲娘,必定比任何人都妥当。”
王黑娃:“魏家去了一帮人呢,一个时辰就全修好了,哪儿用得着你操心。”
谢澄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也是。”
李大毛:“你们送过去的鸡鸭鹅,全都飞走了,你嫂子没吃上,不知道会不会再让你送?”
谢澄安为难道:“如果她还想吃,那就送吧。”不会真要再送一回吧,给了她都看不住。
多好的孩子,魏翠翠/李大毛/王黑娃满脸心疼。
倒不是利用他们,是村里的路,就那么宽,来来往往的人就算不是故意的,也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因为没有靠山,谢澄安一向谨慎。
这种谨慎表现为,在外人面前,他不是想说什么说什么,而是应该说什么说什么。
他承认,他不是对所有的人都坦诚,甚至有一点幸灾乐祸。
虽然不是他们安排的,但谢澄安不是没有喜怒哀乐的神仙。
发生了这样的事,谢澄安轻快地就差唱个小曲儿了,他要赶紧跟萧明允分享一下。
谢澄安一进门,看见他公公手里拎着个扫帚,萧明允正在院子里跪着,不服的小眼神都快瞥到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