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澄安睡到半上午,就睡不着了,他一起来,就看见萧明允在抄书。
这么优秀的人还这么努力,他有什么资格睡懒觉?起吧,从右侧卧变成左侧卧。
破旧的窗子,破旧的桌子,英俊无比的萧明允,谢澄安不自觉地咬着手指。
不用去师父家,这个时辰进山又太晚了,干点什么好呢?就躺在床上看萧明允吧。
口水都流出来了,不知道是因为侧着躺,压住了脸,还是萧明允太好看。
心脏砰砰砰的,不知道是因为左侧卧,胸腔压力大,还是萧明允太好看?
按照谢澄安的所见所闻,姑娘们十三四岁就开始找婆家了,十六七岁生老大的很多,他都十五岁了,是不是不用等到成年啊?
萧明允一回头,谢澄安立马坐了起来,抹嘴、穿衣服、干净的床单换上、脏的拿去洗。
夏天出汗多,得经常换,谢澄安一起身,一块帕子就糊了上来。
谢澄安:“唔、我自、己洗。”有手的人不都是自己洗吗?
萧明允意犹未尽,但还是把帕子递给了他。
萧明允:“娘给你留了饭,你先去吃饭,我去洗。”
谢澄安:“我洗,抄了多少了?”
比他爹盯得还紧,萧明允把字拿给谢澄安看,却得到一句:“才这么点儿,还不快写?”
家里现在没这么缺钱了吧?他偶尔也想活动活动的。
他会修行,不需要,但是正常情况下坐这么久,都是要扭扭脖子扭扭腰的,这个仇萧明允记住了。
给大家族的人看病也有好处,一旦看好了,名声传播得就会非常快。
学医很容易半途而废,谢澄安才学了四年,除了被他医好过的人真心信服,其他人都觉得,他更像是梁大夫的保姆。
给梁大夫做饭,他也能吃的好一些,更多的是把他当成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去同情,而不是当成大夫去尊重,当然了,谢澄安知道,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谢澄安是临溪村的,刚嫁过来的时候,萧家的名声又是那样,所以直到现在,仍有很大一部分人,他都不认识。
一路走过来,有很多人跟他打招呼,谢澄安还挺不习惯的,但是他又不怕生。
大方地笑一笑,说一些人情往来必备的客套话,吃了没?吃了。过来了?嗯,婶婶洗衣裳?嗯,洗衣裳。
来晚了,没地方了,下午再洗吧。没事儿,往下游走走,说着,谢澄安便挤在了张婶婶和周素云旁边。
谢澄安:“张婶婶,周姐姐。”一如既往的有礼貌。
张婶婶:“你家那个早上才洗过,你怎么又洗?”
萧明允洗的是谢澄安的衣裳,谢澄安洗的是他们的床单。
自从萧明允跟谢澄安商量过:“安郎,夫君要去赚钱,并不走远,你乖乖地睡觉,好不好?”以后,谢澄安的睡眠质量又上去了。
但萧明允还是怕把他吵醒,所以就没有换床单,他只洗了谢澄安的衣裳,给魏家的小孩看病,出了很多汗。
以前的衣裳是小厮洗,现在的衣裳不是萧母洗,就是谢澄安洗,萧明允其实很想勤快一点。
但是他一放下笔,谢澄安立刻就会投来幽怨的眼神,那个时候还不敢直接说他,萧明允就会立刻开始奋笔疾书。
不外出的日子,萧明允总是在抄书,所以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学会做家务,这次是趁着谢澄安睡着了,他才表现了这一回。
萧明允找着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学着妇人们,把衣裳铺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一棍子下去,萧明允力气太大,把洗衣服的棒槌敲断了,萧明允盯着新鲜的、不规则的断口,手足很是无措,幸好这边没有人,万一砸着人,麻烦可就大了。
远远地看见这边有个陷入了迷茫的娃,张婶婶便挪了过来:“用劲太大了,扎到手了吗?”
萧明允摇了摇头:“没有。”
张婶婶:“衣裳可破了?”
破了,洗的时候就要小心一些,不要把破口越洗越大。
萧明允连忙检查了一下,说:“没有破。”奇怪,棍子都断了,衣裳竟然没破。
衣服上有好几根头发,萧明允把它们揪了下来,团成团,扔在了河里,头发团漂啊漂,被下游的魏六婶捞了起来。
张婶婶:“不晓得是什么道理,有的时候摔了也是,裤子没有破,腿上却流了血,不怕凉的话,可以用手洗,就跟揉面一样。”
萧明允:“揉面?”
他只揉过一次面,白面馍馍那次,揉得硬邦邦的,跟石头一样的那次,先揉?硬了再兑水?
张婶婶还是第一次见有娘也有家室的男人,自己洗衣裳。
洗衣裳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都不会,怎么会揉面?张婶婶只好亲身示范。
悟性高,大概也包括很快就能学会洗衣裳?萧明允说他会了,叫张婶婶还是用棍子洗吧,现在时辰还早,河水凉丝丝的。
孙莹和魏婷婷要是看见萧明允这副模样,定要怀疑她们是见鬼了。
以萧明允为中心,半径二十米以外,很快就围满了人,有二十米的间距是因为,性别不同的人不能离得太近。
除了上了年纪的大娘敢靠近,大姑娘和小媳妇们都离得远远的。
“那是个男人?”
“瞧着像是破院的老二。”
“快看,那个男人在洗衣裳!”
语气很像:快看,那只猴子会洗衣裳!
萧明允像会使用工具的猴子一样被人围观,但是他脾气好,只是有些无语,并不生气。
“小大夫忙啊,打猎又不是长远的生计,他天天在家坐着,他不洗谁洗?”
“所以,萧明允才是主内的?”
“他们这种的,不分那么清的。”
姐妹们脑袋挨着脑袋,说着悄悄话,不知道是什么有趣的话,说的那样开心。
萧·老脸一红·明允:他家郎君还小!
张婶婶却被逗笑了,她以为萧明允是因为被围观,所以才脸红的,还是个青涩的少年啊。
张婶婶:“我瞧着差不多了。”
再洗就烂了。
没脏,只是有些汗,萧明允不知道怎么就算洗干净了,张婶婶说行了,那应该是行了。
萧明允:“谢谢张婶婶教我洗衣裳。”
按照他的性格,应该说:谢了。可是又觉得这样跟长辈说话不太尊重。
小郎君就是因为有礼貌,获得了很多长辈的喜欢,他也要学着点儿。
想在一个地方站稳脚跟,获得婶婶团的认可,是个不错的方法,至少是一个婶婶团的认可。
孙莹和魏婷婷要是听见萧明允这句话,定要怀疑她们是见鬼了。
这一下却把张婶婶闹得不好意思了:“这有啥的。”还挺讲礼貌,收获了一番好评。
断掉的棒槌怎么和小郎君交差?萧明允寻着一处没人的地方,扑通一声扔进了河里,张婶婶都来不及阻止他。
谢澄安满脸黑线,他说么,死活找不见棒槌,萧明允咯噔一声,完了!忘跟小郎君交代了!
萧明允放下笔,赶紧去找谢澄安,结果还没出了家门,他就看见郑丰收在黏着他的小郎君说话,叫小郎君跟他私奔的郑丰收!萧明允十倍速前进。
周素云洗完衣裳,叫谢澄安用她的棒槌洗,家务活儿繁琐得很,能不下手的活儿,尽量还是别下手,张婶婶也回去了,河边就剩下谢澄安一个人了。
自从上次吵了架,两个人还没有说过话,谢澄安余光瞅着有一个人影儿,原来是郑丰收,谢澄安哼地把脸转了回去,继续洗床单。
终究是郑丰收认了错,他不该那样说萧明允,两个人就和好了,开始聊各自的近况。
郑丰收:“县里的张师爷知道吗?说是摔着了,请了大夫去看,你猜怎么着?”
“现在都说他是房事过劳,那方面不行了,要不,叫你师父去看看,酬金不少呢。”
谢澄安:……
讨厌,他都把那个人忘了。
谢澄安:“好多人请师父去县里、府里,说给他买宅子,他都不去,就是因为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师父应该不会去的。”
不去就不去,郑丰收也不是为了给梁大夫介绍生意。
郑丰收:“你和萧明允,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给他买好吃的,给他买新衣裳,遇到危险,把他放在安全的地方。
心情不好了逗他,走不动路了背他,遇到麻烦还会帮他解决,亲爹亲娘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吧。
谢澄安:“他会武功,可厉害了,一步就能飞出去几百米!跟话本里说的江湖大侠一样!”五百字的崇拜陆续到账。
原来,他在小郎君的心目中如此英勇啊,萧明允双手抱胸,腰板一直。
在郑丰收看来,那五百字的显摆里,有四百九十九个字都是在吹牛。
他只想知道萧明允对谢澄安好不好,不想听谢澄安大夸特夸萧明允,他听过好几个版本的《萧明允勇斗大野猪》。
跟好朋友说自己的老公对自己有多好这种事,多少会害羞吧,尤其是接下来要说的。
谢澄安用两只胳膊抱着膝盖,把脸埋在里面:“他给我洗脚。”
埋在胳膊里面的小脸红红的,萧明允嘴角就扬了起来。
原来小郎君会害羞啊,原来小郎君是喜欢的,还那么凶,害他小心翼翼的,一并记着,成年的那天全部讨回来!
语速快得郑丰收愣了一下才听明白。
郑丰收:“情场高手都这样,追你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一旦把你追到了,你对他用心了,他觉得没挑战了,立刻就会把你抛弃,还不如我们这些老实的。”
谢澄安:“可是我们已经拜过堂了。”
郑丰收:“你们、那、既没有动过族谱,又没有县衙认证的婚书,还不是随时都能说再见?”
谢澄安:……
不爱听,但是实话。
郑丰收乘胜追击道:“我也能给你买好吃的,我也能给你买新衣裳,我也能背你。”
“澄安,萧明允娶你,是因为他爹娘要给他冲喜,他们害怕萧明允、家里没有劳动力、”
谢澄安:“可是我也算不上劳动力。”
郑丰收本想接着说,萧明允跟他没有感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很深的感情基础,相处起来肯定更融洽,但是谢澄安这么一说,他就得赶紧反驳了。
郑丰收:“你又是上山采药,又是去县里卖,又是洗衣,又是做饭,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个张罗,不比、”
郑丰收想说腿脚不利索的萧思谦,但是他不敢在谢澄安面前,再说萧家任何一个人的坏话了。
郑丰收:“他们不是全靠你吗?他们这么说你?”
谢澄安说他不是劳动力,后面其实还有:公婆人很好,家务活婆婆也在做,田里的活儿主要靠他公公,他们没有压榨他,也不图他什么。
但是两个人并没有那么心有灵犀,又都急着表达,所以有些信息就没有传达到。
谢澄安白了郑丰收一眼,说:“不是他们说的,现在主要赚钱的人是萧明允。”
他想说,萧明允的一本《孟子》能赚二两呢,可是萧明允给筑阳书局抄书的事,不能说出去。
郑丰收:“可是你也在赚钱啊,还做那么多家事,叫你跟我、你不跟,跟了我、我绝不会让你这么辛苦。”
“你就待在家里,想做饭了做做饭,不想做了咱们就雇人!”
萧明允脸一黑,十倍速前进。
谢澄安:“丰收,我只把你当朋友,不是已经说明白了吗,你怎么又提?”
他们越来越说不到一起了。
郑丰收:“我是怕你受委屈啊。”
对待感情,谢澄安从来都是理智的,不管郑丰收说的多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