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相宜一晚上没合眼, 到了早晨七点,外边都亮堂起来,她倒是隐隐有了些困意。本只想小憩, 不曾想越睡越熟。
“中午了还睡?”女人尖锐嗓音响起, 伴随着窗帘被拉开的声音。
许相宜皱着眉醒来,就见这位母亲拎着一大袋东西放在柜子上。她冷漠开口:“面包泡面零食,你爱吃什么吃什么。你妹的疗程还没结束,我和你爸没时间照顾你。”
她忽然靠近, 带着威胁:“给你定的单人病房该知足了吧。好好在医院呆着, 别惹出事端来。还有,别想着转学,你马上就要高考了, 要是考不出个好成绩。”
“我就和你断绝关系!”
竟是连初见时那副假惺惺的关切模样都消失不见了,许相宜懒得理她, 转个身继续睡。
女人见许相宜这副无所谓的模样, 哼笑声, 一句话也不留,转身就走。
病房内静悄悄, 许相宜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绿意盎然的树木丛林, 有鸟驻足。她起身,打开窗户想逗逗鸟, 结果对方受到惊吓,扑哧翅膀跑得飞快。
许相宜的手停在半空中, 轻轻眨了眨眼。
后来的好几天里, 就如庄写意所说,她真的没有常来。
别说常来, 是一天也没来过。
许相宜捏着原主的手机,里面又是一片空白,没什么可看的。她就整日整日地坐在床沿,身上套着病号服,衬得她嘴唇毫无血色。
从清晨坐到深夜,只有护士推门进来,偶尔是主治医师。
但她还是一次次转头,想看看来人是不是庄写意。
半个月后,医生很惊喜,她看着各项检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恢复得很好!这么短时间骨骼愈合成这样,真是非常少见。”
“再呆两天吧,若无问题,就可以收拾收拾出院了。”
两天后,许相宜孤身一人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别人大包小包还有家属相伴,自己手里却只拿着个手机,她平静地收回视线,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手机震动起来,她一看,居然有来电。
接起后,对方开口:“相宜啊,你妈妈说你出院了,今天能回来上课吗?”
啊...是班主任。
她站在街道旁,身上落了几片叶子。过了会,她缓缓开口:“学校在哪?”
办公室内,徐欢年迟疑地看着许相宜,发问:“相宜啊,那个,你确定身子恢复好了?”
连学校在哪都忘了,别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恢复好了。”许相宜淡淡道。
她看着徐欢年戴着眼镜,上下打量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低头,就见自己身上还穿着那套病号服。
她微笑,怪不得一路上回头率这么高。
“你这衣服怎么还不换呢?”徐欢年见她终于意识到才开口,又想起她的家庭,犯难地推了推眼镜,“算了,我还带了件薄外套,裤子先不管,上衣盖一盖。”
于是许相宜拿着她那件碎花外套沉默一路,到了走廊尽头,拐弯进了厕所。
这个点大家都在上课,除了中途尿急的,厕所里理应不会有人。许相宜刚想进去,脚步却一顿,
里边传来细碎说话声。
“答案呢?我问你答案呢?”
“等你大半天了,连个屁都没有,你想找死吗!?”
许相宜捏着外套的手紧了几分,她侧身,想听个切实,却听见里边传来打斗声。有女生呜咽:“对不起...我错了,别打我!”
她心一惊,一脚将门踹开,就见里面围着四五个女生,带头那个正抓着女孩的头发狠狠向外拽。
许相宜呵斥:“放开她!”
那几个女生看着许相宜似乎呆滞几分,而后看着她身上的穿着,嗤笑:“哟,许相宜啊?你没死?”
“不是跳楼了吗?怎么还活着?”
被团团围住的那个女生眼泪汪汪,看见许相宜的那一秒也有点愣住。她用口型无声着:“快跑!”
结果下巴被另外一个女生捏住:“说什么呢?当我们瞎的是不是?”
许相宜这还是第一次直面接触校园霸凌。她没有一点惧色,对着几人冷道:“让她走。”
女生们瞬间大笑起来,领头那个有些惊奇:“许相宜啊,你怎么跳个楼还性情大变了呢?以前不是很怂么?现在开始装起来了?”
“哗——”碎花外套被甩到空中,不断延伸,最后形成一张大网将几人覆盖。
“脑子有问题?搞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扯也扯不开!”
“什么啊!”
几人感受到所覆盖之物收得越来越紧,她们瘫倒在地,在有限空间中连呼吸都是奢侈。
眼眶通红的女孩看着许相宜,很不可置信。
“起来吧。”许相宜看她,“以后没人会欺负你。”
几个作恶的女生正乱叫着哭喊:“放我们出去!”
许相宜瞥她们一眼,没说话。
过了很久,她才懒懒抬眼,外套终于离开她们,迅速飞回许相宜手里。几人万分狼狈,发丝凌乱,看着许相宜犹如瞧瘟神:“刚刚,刚刚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许相宜穿着病号服,长发散在肩后,让人脊背发凉:“我养的小鬼。”
“怎么了?”
几人缩在角落,无论之前再怎么耀武扬威,此刻都是颤颤巍巍。
“怪不得她性情大变了,原来,原来是...”有女生对领头那个说道。
许相宜将她们的原话如数奉还:“说什么呢?”
“当我瞎的是不是?”
几人瞬间吓得屁滚尿流,不知如何是好,刚刚那窒息的滋味她们可不想再体验一遍。
领头那个“呸”一声,像攒足了胆,开口:“什么鬼不鬼的,你放屁吧,世界上哪有这个东西?”
结果下一秒,许相宜手中的那件外套就飘到空中,袖子抬起,朝她们挥了挥手。
“啊——!”她们尖叫声穿透力极强。
“朝你们打个招呼而已,怎么,是不愿意回应吗。”许相宜挑眉。
“不不不,我们就是见识少,没反应过来而已。”领头那个此刻躲在最后面,为几人找补。
而后开始对着外套挥手:“你...你好你好。”
被霸凌的女生此刻也很害怕,她往后退了几步,但看着许相宜的脸,颤抖的心似乎冷静许多。
她不是坏人。
“以后在学校还敢这么做吗。”
“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许相宜一挥手,外套就掉落于她怀里。她估摸着时间似乎有点久了,最后警告了几人:“要是再被我发现一次...”
“不会了!没有下次!”
她看了看那女孩:“走吧。”
后者咬着唇,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跟着出了厕所。
“谢谢学姐。”女孩低着头,不敢看她。
“你认识我?”
女生微微抬头,像是不知如何解释。
也是...她都跳楼了,整个学校谁不认得自己。
“以后保护好自己,有事来找我。”许相宜看着她乖乖点头,思考了一会:“要帮你告诉老师吗。”
对方立刻抬头,眼里带着祈求:“不用!”
“我妈妈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被她知道,会担心的。而且...”她没继续往下说。
许相宜盯着她,对方瞄了她一眼,才小声开口:“和老师说是没用的,她们不会管这些的。”
不管?
许相宜想到徐欢年还算和蔼的模样,挑眉。
下课铃打响,对方有点着急:“学姐,我得回班了。”
待许相宜点头,她摆手再见,一路小跑消失在视野之中。
“许相宜!”
徐欢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见那么久许相宜都没回来,便出门来抓人。
“换个衣服怎么那么墨迹?哎?你没换?”
“其实你直接披病号服外边就行,就是有点热。”
许相宜看着大红碎花,默默道:“其实我觉得,病号服也不错。”
回办公室的途中,徐欢年念叨一路:“你说你家也不穷,但你爸妈连一件衣服都不给买,唉,真是...”
许相宜静静听着,没说话。
“喏,这是最近的新习题本,你拿着,下节是历史课,可以去教室了。”她翻箱倒柜找着,将两本习题本递给许相宜。
“三班...”她一路找着,最后在停留在班级门口,没进去。
教室内刚上课不久,她偷偷往里边看了一眼,没找到庄写意。
倒是不少学生发现她了,开始窃窃私语:“许相宜?真是她啊?”
“跳楼后半个月回来上课,真是狠人!”
“谁知道她是不是人?”
......
老师将课本扔在讲台上,高声训斥:“都讲什么?闹哄哄的,吵了三年还不消停!”
底下瞬间鸦雀无声。
她往窗外一瞥,在窗帘缝隙中看见了许相宜的脸,神情没多大变化,却也没开门,继续往下讲着题目。
许相宜听见里面的动静,腿一迈就进了教室。门一打开,所有视线聚集于她身上。正写着字的历史老师看她一眼,嗓音轻轻随意道:“回去吧。”
她扫了一眼教室,发现有两个空位。于是冷静开口:“我坐哪?”
一天天的,都问习惯了。
不少人忍着笑意,互相看着。老师疑惑瞧她一眼:“原来的座位啊。”
“嗯,我原来坐哪?”
这时候教室门被推开,女生怀里抱着作业本进来。她看着站在原地的许相宜,以及正在憋笑的一众学生,拔高音调,直接回答:
“第五列倒数第二个。”
许相宜终于有了反应,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有点僵硬地转身,就见庄写意正分发着作业本。经过她时不动声色压低声音:
“学姐。”
“什么时候养小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