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凌晨两点了, 任许相宜精力再怎么好,她也是个人,得睡觉。
至于对面这位马甲披上瘾的女人,
鬼知道她是不是人。
温初然心情颇好, 她欣然点头,然后死皮赖脸:“那么晚了,我开车也不方便。”
“我能住你这吗?”
“不能。”
她被拒绝也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我睡沙发就行。”
出租屋很小, 没有客厅, 沙发往右没几步就是床。这样狭小的空间内,其实睡沙发与同床共枕没什么太大区别。
女人明明身着黑色西装,外表也透着淡淡的冷意, 所说之话却与她的外貌极其不符。许相宜沉思片刻,觉得自己的忍耐力真是日渐提升, 终于松口:“那你安静点。”
她已经困到不行, 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没被子和枕头, 能睡就睡,不能睡就走。”
而后就自顾自爬上床, 用被子将自己裹个严实,蒙头睡着了。
温初然看着她这幅要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笑意掩在嗓子里,长腿曲着随意躺下, 却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大早,阳光长照大地, 竟是个久违的好天气。总算有了点夏天的味道, 居民楼上下都醒得早,吵吵嚷嚷好不热闹。许相宜睁眼, 盯着天花板,隐隐有点恼火。
屋内依旧暗着,没有一丝光亮溢进来。
她侧身,抬眼看着窗户处,发现昨晚被扯下的窗帘不知何时早已被重新装好。起身,看着沙发上用胳膊遮着眼的女人,她似乎听到了动静,动作缓慢地也直起身,朝许相宜看来。
眼底没有一丝睡眼朦胧,明摆着一晚上没睡,或者说早就醒了,装睡罢了。
温初然随意抓了抓长发,打开屏幕看了眼时间,对满脸困意的许相宜道:“才六点半,”
“你还能再睡一会。”
许相宜低头沉思片刻,倒头就睡。
女人笑着无奈摇摇头,想着先下楼买个早饭。
她小心翼翼走到门前,动作轻缓地打开屋门,却因久年失修发出一声“吱呀”巨响。床上人瞬间秒醒,她再度直起身,朝温初然看来。
“你干嘛?”
“买早饭。”
许相宜“哦”一声,扔个枕头过来,烦躁:“声音小点。”
身为她直系上司的温初然被这么一砸,也不恼,将地上的枕头拿起来拍拍干净,重新放到沙发上。嘴里嘟嚷:“行,我有枕头了。”
许相宜:“......”
下楼时碰见几个老人家,有一位老奶奶问温初然:“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啊?怎么没见过,新搬来的?”
她身旁另一位老奶奶反驳:“小年轻哪会租我们这老破屋,哦对,除了四楼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
温初然微微一笑:“我就是四楼那个白白净净小姑娘家的。”
几个老人怔愣片刻,随后你一言我一语走了:“咱们这以后不会成那个叫什么...网红打卡地吧?”
“漂亮小姑娘越来越多了呀。”
“就你潮流。”最安静的一位拄拐老人这时候发言了:“说不定人家是一对呢。”
几个老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东西没见过,闻言再度往下看了眼,发现女人早就长腿一跨下楼了,赞同:“也是哈。”
许是今天是这几个月来不多见的艳阳天,周围都喧嚷不少。温初然路过几家早餐店,里面基本上人满为患,她挑了家最清净的,进屋看着菜表。
本想点个虾饺,她思索片刻,还是点了其他的。
不行,点这个太明显了,她的马甲不能掉。
看着师傅麻利地出锅两碗滚烫的馄饨,付钱走人后,她站在店前看着阳光耀眼,手中食物的热意都要爬上她胳膊来。
不对,这个天气吃馄饨,自己怕是又得挨许相宜一顿冷脸。
但温初然始终记得,许相宜不喜欢吃早餐,但若有馄饨和虾饺,她还是愿意动口的。
于是她指尖动了动,天色骤然大变,她看着外面那么多人,只刮了大风,没下雨。
其实她本性并不善良,相反,极其恶劣,但许相宜不同。数百年前,她就是被众人高高捧着的神明,是善的象征。
于是她一点点克制自己,感化自己,使得现在的她,似乎确实是稍稍有了那么一点人性。
待她回屋时,许相宜早就起床了,她洗漱完觉得莫名有点冷,便扯了件外套披上。桌上整整齐齐放着两碗馄饨,她垂眸看了一眼,没有葱花,捏起勺子喝了一口,醋味只有淡淡一点。
是她喜欢的清淡口味。
“你公司不忙?”许相宜问。
“还可以吧,吃个早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咬了口馄饨,慢慢嚼着,心想,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公司什么样。
吃完后,许相宜要赶人:“你可以走了。”
“对了,我什么时候来上班?”
温初然假装思考几秒,将长发挽起:“现在吧。”
许相宜想下意识反驳,但此刻面前的这个女人确实是她上司,仔细一想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便默默止了话头:“行,你先走。”
“我随后就到。”
女人不动,挑眉问:“你怎么去?”
“公交。”许相宜皮笑肉不笑。
“坐我车走。”
“不用了。”
“用的。”
“不用。”
许相宜凉飕飕:“员工和老板走太近,不太好。”
温初然勾唇一笑,女人比许相宜高了半个头,虽然没化妆五官却还是明艳如骄阳。她低头意味不明:“那你是想和我,换个关系?”
她胡说八道的本领向来强,许相宜在每个世界都领略过。
说到这,她想到最初的两个世界,前期她还会按人设走,凹个高冷路线,现在是完全自暴自弃,连装都懒得装了。
许相宜静静看她一眼,将人往门外推:“慢走不送。”
哪有员工坐老板车的道理?虽然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好歹此时此刻还是得在这儿存活下去的。万一被其他员工看见,入职第一天就避免不了被说闲话。
虽然她本人对此是无所谓,但还是要给原主留个面子的。
她在路上慢慢走着,心里杂乱想。所幸公交站离居民楼不算特别远,就是有点绕,没走多久就到达。许相宜看着手机软件上显示的公交时间,还有六分钟就到站了。
天色又渐渐黯淡下来,不像清晨那般红日闪着金光,滚滚烘烤着大地。她勾紧了手中的伞,抿了抿唇。
几分钟后她上了车,还好人并不多,只零散四五个。随便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后,她微微开了点窗透气,细碎发丝被吹起几缕。
耳边是车内响起的轻柔音乐,一首歌而止后,又插播了城市新闻:“接到市民投稿,前天,溪北市购物中心附近一辆黑色宝马车变道时不打转向灯,虽未造成事故,但也是......”
音量适中,也不算特别吵闹,许相宜正时不时听着。偶然间余光随意一瞥,却瞟见窗外有一辆红色法拉利极其引人瞩目,就连车牌号也是五个八。
车主似乎一点不怕冷,这天气将车窗完全摇下,作风与这辆车倒是很相配,张扬得很。许相宜微微俯了身子,这个视角,只能看到对方一小部分精致侧脸。
和握着方向盘的、修长的手指。
非常眼熟,许相宜再度盯了一会儿,终于等到红路灯时,对方侧过头,精准地朝自己看来。
就见刚才还在出租屋口无遮拦的女人,此刻正坐在驾驶位上,神情散漫,红唇微扬。
阴魂不散。
许相宜面无表情与她对视一眼,而后“啪”一声快准狠,迅速关上了窗户。
后来的路程里,这辆红色豪车死死咬着公交车不放,你慢我也慢、你快我也快,以至于许相宜每次不经意转头瞟一眼窗外,都能看见温初然那一小部分脸。
堪称狗皮膏药。许相宜在心里翻个白眼,不太想理她,开始低头看手机。
但毕竟不是自己的手机,也没什么能看的,摆弄了一会儿她觉得无趣,沉默半晌,便索性闭眼小憩。
终于即将到达目的地,听见广播提示,许相宜看了眼路线,还有两站。她没了困意,一转头,还是那辆能亮瞎众人眼的红色轿车。
恰逢又一个红绿灯,车子都不动。女人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举出来一束洋桔梗,抱在怀里,歪着脑袋示意许相宜看。
正好车内一则新闻过去,再度放起歌来。前奏慢而缓,带着丝丝柔情,女声悠长迤逦,一点点渗进许相宜耳中。
时间仿佛一瞬间凝固,许相宜看着女人的脸,还有那一大束花,极轻地眨眨眼。
车鸣声忽然响起,猝不及防将她拉回现实,车流重新动起来,她静了片刻便迅速收回视线,
只是耳朵红了些许。
下了公交,还没走几步,身后便响起脚步声。许相宜手机里正开着导航,她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是温初然。
女人怀里还是抱着那一大束花,这一阵仗引得无数人回眸,甚至还有驻足的,都想着看热闹。
还好这里离公司不算特别近,还有点距离。
许相宜后退几步,有点暴躁:“你干什么?”
温初然知道她不好意思,于是将花往身后藏了藏,倒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没什么,”
“入职礼而已。”
许相宜微笑:“你自己收着吧。”
说完后,她就与温初然拉开距离一个劲往前走。凉风吹过,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正猛烈跳动,且无论风怎么吹,都吹不平她内心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