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觉得我在胡思乱想,或是异想天开吗?”

  白念昭还是忍不住有些怀疑自己,略仰起头看向尤听。

  好像迫切想得到主的教诲的信徒。

  尤听说:“不觉得。”

  “学习嘛,本就该是永无止境的事。”

  她起身,将桌上的一份牛奶面包推给白念昭,“何况,你肯迈出这一步就已经很好了。”

  至少,原剧情里可没有这一出。

  说明她的拯救任务初见成效。

  白念昭脸上浮现小小的雀跃,又很快矜持地压了下去。

  她坐到尤听对面,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

  尤听就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刷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叮咚”一声,是清脆的新信息提示音。

  细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下屏幕,看着上面对方发来的信息。

  尤听的红唇轻轻向上勾了勾。

  “新找的管家马上到。”

  “既然你有想重新考大学的想法,”尤听说,“等会儿就让管家帮你准备好备考资料。”

  白念昭下意识地问:“那姐姐呢?”

  话音落下,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逾矩,手指不由自主攥在一起。

  眸光却还是坚持地看向尤听,声音轻软地问:“姐姐今天要去哪里?”

  “我么?”

  尤听随手将垂落肩侧的长发勾到耳朵,清晨熹微的日光从她身后洒落到桌上。

  有浅浅的灿金色光泽,跳跃在她黑而浓密的眼睫上。

  随着她说话时轻轻一颤,又伴着眼尾弯起,抖落隐匿的悠长盛夏。

  尤听说:“去见一个故人。”

  -

  半小时后,新来的管家到了,交待完工作后,尤听驱车离开梦语江南。

  这次她没让司机送她,而是拿着车钥匙,自己从车库随便开了一辆出门。

  幸好大小姐还是考过驾照的。

  要去的地方算不上近,驾车都得至少两小时。

  根据导航提示,路越来越僻静,四处的人烟也越来越少。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尤听靠着车门,眯着眼看面前的古堡建筑。

  几乎是隐藏在茂密的森林中,只隐约露出钟塔顶端。

  她看不出年代有多久远,但能感受到价值有多昂贵。

  在她的车停下不久,立刻有大批人从古堡中走出。

  身上制服齐整,分列两行,中间还铺着一张辉煌盛大的红地毯。

  然后对着尤听齐齐躬身,声音喊得震天响:“小姐好!”

  幸好这里没有邻居,不然恐怕得被投诉扰民的地步。

  尤听点头,饶有兴趣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被搞出来的宏大排面。

  有钱人就是喜欢弄这些花里胡哨的。

  她没动,古堡的大门却缓缓打开,带着厚重的历史感。

  有人从红毯的另一端慢慢地走来。

  真的是极慢。

  因为最当先的那个人,脊背已经佝偻,手里杵着根龙头拐杖,脚步缓而坚定地朝着尤听走来。

  在老人后面,还有一对神色沉稳的中年男女,按面相来看,应该是老人的子女。

  几人沿着红毯,和尤听的距离一点点地缩短着。

  目光对上,恍惚之间,带着几分宿命一般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终于走到了尤听面前。

  他看起来大概接近耄耋之年,这个年纪保养得好的有钱人仍然能精神矍砾。

  但他却苍老得很,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沧桑气息。

  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目光落在尤听身上久久没有转开。

  仿佛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后面的男人咳了声,打着圆场:“爸爸,外面凉,咱们进里面去吧。”

  “是啊,”另一个女人也说,“小听一路赶过来肯定累了,让她进屋喝杯茶。”

  老人眼睫颤了颤,仿若如梦初醒地低喃:“哦……是小听啊……”

  他又望着尤听,这次的目光显然清醒了许多。

  “你还愿意见我们,”老人缓缓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尤听回道:“我也一样。”

  面前这几人正是母亲严婳的娘家人,她的父亲和哥哥姐姐。

  在决定要拿到在尤家的话语权之后,尤听就做了重新跟严家建立关系的打算。

  严婳去世后,给尤大小姐留了无比贵重而丰厚的遗产。

  同时,她还留下了自己的一点人脉,暗中保护着大小姐。

  不然一个白纸似的婴孩,没有母亲在身边,面对身边一群豺狼虎豹,哪里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更别说护住手里的这些财产。

  前些日子,尤听需要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接手了这些人脉。

  与此同时,她还查到了这些年来,其实暗处一直有严家的人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想来也正常,毕竟血浓于水。

  除了尤父这样的人。

  对严老先生来说,哪怕严婳当时叛逆地伤了他的心,还是没办法割舍下这个小女儿。

  严婳是意外怀上的,所以跟哥哥姐姐差了好些岁。

  因为最小,全家人都最宠她,如珠似宝般的小公主。

  严婳离世后,怕尤父娶了宋知秋就对尤听不好,所以严家人一直有在默默关注着尤家。

  可能也是因为忌讳着严家,尤父对尤听的冷脸不喜,多只会在家里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

  在外人面前,她还能维持几分光鲜亮丽的大小姐脸面。

  和严家联系上的时候,尤听没想到严家人会这么爽快地答应见面。

  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

  佣人扶着老爷子走在前面,那对中年男女和尤听慢慢落在后面。

  他们差不多并肩而行。

  男人先开口道:“我叫严融,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舅舅。”

  尤听没叫,只是颔首表示知道了。

  严融脸上略过一丝失望。

  女人跟着介绍:“我叫严丽,是你妈妈的姐姐,你以后叫我一声丽姨就好。”

  尤听照旧点头。

  严丽的眸光里流露出一点怀念之色,“你跟婳婳年轻时候,长得真的很像。”

  在他们观察着尤听的时候,尤听也在悄然端量着这家人。

  据她看来,严家人应该都是真心疼爱着她的母亲。

  或许也因此,对她有几分爱屋及乌。

  这让尤听心里的戒备冰墙慢慢融化了些。

  “我们之所以让你尽快来见一次面,”严丽叹息一口气,放低了声音说,“是因为老爷子的身体不太好了。”

  严融同样面色沉重:“医生说,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他们姐弟知道老爷子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严婳早早逝世。

  所以便希望尤听能来弥补一些老爷子对严婳的思念。

  尤听一愣。

  看了眼前面苍老的背影,她头一次觉得有些无措。

  难怪,严家人将这次见面安排得如此急切……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答应来的,舅舅只希望……”

  严融一个大高个男人,在此刻竟然也不禁微微哽咽,“这些日子,你能多来陪陪老爷子。”

  “母亲走了,婳婳也走了。”

  “他寂寞太久了,太久了。”

  尤听没有思考太久,点头应下:“好,我会的。”

  严融和严丽的眼里顿时涌上惊喜,想亲昵地拍拍尤听的头,手刚抬起又悻悻地放了下去。

  这孩子都还不愿意叫他们一声舅舅姨妈呢。

  几人进了古堡里面。

  除了家具材质比较讲究,装修风格较古色古香,其他和别的豪宅区别并不是很大。

  中间的会客厅,摆着柔软的长沙发。

  严老先生先落座,尤听跟着严融严丽紧接着坐下。

  气氛先是沉默了一会儿,严老先生望向尤听,沉沉开口:“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

  尤听明白他的意思。

  当年严婳去世,宋知秋带着身孕进了门,作为唯一能依靠的外祖家,严家当时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直接将尤听接走。

  但严家没有。

  一个从小没有母亲,又不得父亲喜欢的女孩,可以想象这些年来私底下过得并不容易。

  尤听一直没说话,严融先忍不住跳了出来:“其实当时我们去了,是宋知秋拦着我们!”

  宋知秋柔柔弱弱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活像严家人怎么欺负她似的。

  她哭诉严家这样做就是不信任她,她宁愿直接撞墙自证清白。

  尤父当然是护着她,跟着拦住了严家人。

  又过了几年,严家又去问了一次。

  这次是三岁的尤大小姐稚声稚气的喊着:“是你们不要我妈妈了,你们是坏人。你们害死了我妈妈,我才不要跟你们走!”

  说到这里,严融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因为当时被指着骂坏人的正是他,还被这小丫头狠狠在脚上踩了一下。

  那时在场的除了严尤两家人,还有旁人在场。

  事情传出去后,严家跟尤家的关系也就渐渐地断了。

  尤听若有所思地垂眸。

  一个三岁的小孩,估计人都分不清,哪里能懂大人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这些话肯定是有人教她的。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宋知秋了。

  尤听轻哂一声。

  她抬起头,眸光认真地看向严家人,说:“抱歉。”

  “虽然当时可能并非我的本意,但说出的话确实伤到了你们。”

  她再次说:“抱歉。”

  严家人齐齐一怔,忽然觉得有点鼻酸。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他们又何曾真的跟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计较过。

  只是当尤听真正坐在他们对面,误会消解时,他们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悸动。

  这是婳婳的女儿啊。

  ……

  ……

  这一天,尤听在古堡待了很长的时间,准备走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间。

  她开车出去好一段距离,通过后视镜还能看见严家人还站在原地,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她。

  尤听不知道自己在绑定系统之前是个怎么样的人,但可以确定的是。

  不管是她,还是尤大小姐,对这种感觉的认知都颇为生疏。

  被亲人关心惦念么……

  她很快抛开杂念,专心致志的驱车回家。

  回的当然是梦语江南的别墅苑。

  尤家是真不在乎尤听,她跑出去哪里住都没人问过。

  下车的时候,尤听一眼就看见门前坐着道熟悉的身影。

  看见她的车以后,那人欢喜地站起身来,小跑着向她奔过来。

  是白念昭。

  女孩子穿着干净的白裙,长发扎着高马尾,随着跑来的动作在脑后一晃一晃的。

  她在尤听身前站定,脸上扬着惊喜的笑:“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天色已经微黑,看着白念昭白皙清秀的一张脸,尤听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手有点痒。

  她探出手指,将白念昭被风吹乱的发丝理好。

  “在外面做什么?”尤听问。

  白念昭认认真真地回答:“等姐姐一起吃饭。”

  尤听又问:“那我要是还没回来呢?”

  小兔子更认真了:“那就一直等。”

  尤听轻扯了下唇角,屈指在白念昭额头力道很轻地轻敲了下。

  “真是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