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永生香>第20章 入局20

  程之逸和时鸣从医院出来后,已是凌晨了。

  段昀一死了,死于过量吸食毒丨品,死因很简单,可这背后那张大网仿佛在渐渐网罗起所有的真相。

  时鸣靠在车盖上,双臂交叠着,回想起段昀一那句话:“抓了我,你只会离真相越来越远。”

  程之逸站在他身边,声音恢复了温和,轻轻地说:“走吧!”

  时鸣抬眼看他,此刻脑海里浮现着眼前的人面对段昀一突然的毒发,满脸淡定的神色。他笑着问:“你知道他会死?”

  “嗯。”程之逸很诚实地回答,“他进审讯室的时候,肤色和瞳孔放大的程度很不正常。”

  时鸣皱着眉头,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人,那么冷,那么陌生。时鸣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为什么不喊医生?”

  程之逸笑了笑:“神医来了也没用的。”

  “可那是一条人命!程之逸,他也是你的学生。”时鸣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程之逸一早就知道这个结局。

  程之逸依旧温和地笑着为他解释:“他已经被摄入了过量的毒丨品,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如果用在了救治上,不仅人救不了,案子也破不了。我们依然一无所获,拿不到嫌疑人重要的口供,案情毫无进展,所有真相还是陷在波云诡谲的泥潭里。”

  时鸣望着程之逸温柔的眼神,那波澜不惊的声音令他钻心的疼,他一时不知这个人的冷漠到底是浮于表面的伪装还是早已深入骨髓。他苦笑着摇头:“我只知道,人命至重。”

  程之逸微微拧起了眉心,他想开口解释,时鸣站直身子,冷笑着说:“今天对于程专家来讲,很有收获,恭喜了!”

  说完径直转身,和程之逸擦肩而过,对方肩头被撞,趔趄着后退了一步。时鸣已经上了车,车灯瞬间照亮前方的甬夜。程之逸渐渐握紧拳头,崩坏的心绪就这样碎裂眼前。

  他站在原地不动,时鸣的车不停地鸣笛,和六年前自己离开的那天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坐在车里的成了时鸣。对峙和压抑就在这一瞬间蔓延成死寂的沉默。

  时鸣见他不动,立刻倒着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车轮碾起的飞尘就扑落在程之逸的身上。

  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程之逸注视着时鸣驶离的方向,眼眶顿时闪过湿红的光,唇齿都在打颤。很快,郁怒结心染着眼尾都像是被鞭笞过的血痕。

  唐烬开着车在远处打着双闪,他也不敢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程之逸赌气般地巍然不动,眼睛一直目视着前方的昏暗。这还是第一次时鸣和他生气,从他在审讯室和段昀一玩的那个游戏开始,时鸣就有些不悦,程之逸掌握着段昀一那么多的信息,而且连胡晓萱溺亡案的真相都一语道破。

  而这些,时鸣在和他合作的过程里,居然只字未提。

  此刻开着车的时鸣猛地砸向方向盘,怒意占据了他的心智,六年前那场争吵延续至今,时鸣开着车满脑子都是那句:“肮脏的眼神打量在我身上,只是为了看我委身时放荡的下贱。”

  破镜是真的,只是重圆是假的。或者说,本来就没有镜。

  时鸣胸口勃发的怒意很快被挡风玻璃外蒙蒙细雨打断,他忽然放缓了车速,知道程之逸有淋雨的习惯,他不禁想:该不会还站在那里吧!

  时鸣是心疼他的,六年前是,六年后也是。刚刚的矛盾在此刻显得有些幼稚,时鸣这才回过神来,程之逸怕黑,医院外的那条小巷里没有路灯,凌晨时分更是很难打到车。

  时鸣有些后怕,直接路口调转车头往回走。直到程之逸的眼前被刺眼的远光灯模糊视线时,他顿时不争气地湿了眼眶。

  唐烬见时鸣回来,立刻关掉双闪退到了暗处。时鸣见人还在,也放下心来,随后见他还站在原地,又顿生愧疚。他拿过后座的伞,跳下车踩着坑洼不平的水坑,边朝程之逸走,边脱自己的外套。

  时鸣替他打好伞,见他发红的双眼,刚刚还在心理建设,决定不愿服输的劲头瞬间偃旗息鼓。他把外套为他搭在身上,拉起程之逸冰凉的手道歉:“我刚刚……”

  程之逸早已收敛好所有的情绪,笑了笑:“没关系,没关系。”

  这是他的真心话,误会也好,争吵也罢,时鸣回来了。

  程之逸对他的依赖早已达到了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地步,这六年在暗处踽踽独行时,这个少年给他心底种过的阳光,成了唯一的温暖。他会无数次的想念这个人的温度,使坏的把戏,关切的眼神,一次次的哄骗都带着在意的温柔。

  时鸣把人带回家里时,已经是凌晨三点,时晨睡在了邻居家。

  程之逸行动迟缓,带着疲惫和乏力,以及段昀一忽然的死亡。他并不再是那个可以冷眼旁观世人的悲喜。段昀一坐在自己面前一幅毒入骨髓的模样时,他也有过恻隐之心。

  可程之逸别无选择,六年他好不容易找到了M组织唯一的外线,他再也不敢错过。

  时鸣看出他脱外套的动作缓慢,担心地去探他的额头:“发烧了?”

  程之逸躲开了:“我没那么娇气。浴室在哪里?我去洗个澡。”语气恢复了温和,仿佛在暗处阴鸷发狠,甚至咬破下唇的人并不是他。

  时鸣把自己的睡衣放在浴室,两个人没有太多的交流。时鸣坐回沙发,回想着上次坐在这里的感觉。

  这个沙发每次都能给他一种安宁,每次坐在这里沉思,就代表案情有了进展。

  可这一次当他坐在这里回溯着这场连环杀人案的全部过程,并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

  忽然出现的神秘的的组织,“犯罪中介”的新名词,以及和段昀一单线联系的陈启,还有从郭婷婷四人之中提取的激素到底是什么?又要做什么用?这些远比这系列命案的本身更值得引起重视。

  想到刘茜,时鸣没来由地一阵难过。即使他从警多年,却还和当年一样,对同情永葆感知,对生死永存敬畏。

  段昀一没交代完的真相,其实也很简单。得知程之逸来天河,段昀一开始指使刘茜去偷他身上的东西,手链只是意外收获,当刘茜把偷来的东西给段昀一时,被程之逸随身携带六年的手链勾起了他所有的愤恨。

  当年,两人在天台因为手链引发争执时,他依旧在暗处观察。他已经习惯了去偷窥两个人的互动,每一次心底的恨像利刺一般又会深入一分。

  这个组织模仿段昀一利用目击证人,作证错误时间线的手法杀害郭婷婷四人,抛尸风山,而后段昀一又将程之逸牵扯其中,模仿凶手的手段将刘茜杀害,同样抛尸风山。浩珩依然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存在,除了刘茜没有人知道。贺志荣和刘茜的事,更像是精密计划中巧合的意外。

  时鸣依靠着沙发背,从段昀一最后的几句话拼凑出了,贺志荣的信息。

  刘茜抛尸风山很快被组织知道,贺志荣作为段昀一实际的监督者,他被下达了杀人灭口的指令,如果不出意外,那天因为床事死亡的会是段昀一,而自己和程之逸赶到之后,听到的惊呼会变成是贺志荣发出的。

  “伍心”没有说谎,他进门之后,贺志荣的确是穿着睡袍,而段昀一自然提前知道贺志荣的目的,才会一招反杀。

  可时鸣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非要绑架程之逸。

  刚想到这个人,浴室忽然传来一阵轻响声,时鸣几乎是跳起来惊呼:“怎么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进了浴室,目光慌乱地追寻着程之逸,只见对方站在洗漱台前弯着腰,右腿小腿外侧淌着血,地上散着沾血的剃须刀。

  时鸣赶紧扯下挂在一旁的睡袍,把人掩好横抱回卧室:“怎么这么不小心!”

  程之逸解释:“我没事,只是刚刚有些发晕,手没拿稳。”

  时鸣从床头柜拿出医药箱,开始为程之逸清理伤口,两个人依旧没有太多交流。时鸣性格轴,他在等程之逸开口解释。

  程之逸也等着他主动问询,一来二去只好都沉默着。不开口,就不会有人受伤。

  时鸣为他的小腿缠绕白纱包扎的时候,程之逸痛地倒吸凉气,时鸣皱了皱眉头说:“我轻点。”

  程之逸笑了笑提醒:“家里有小孩,别放那些锐器。”

  时鸣逗他:“晨晨可比你听话,我不让他动的东西,他不敢碰。”说完,伤口也已包扎完毕,“伤口有些深,这几天别沾水,有什么叫我就行,明天和省厅请个假。我不在家的时候,晨晨也能照顾你。”

  程之逸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这个微小的动作直接导致掩在胸前的睡袍滑了下来。

  时鸣正好抬眼,那春色清光就这样映入眼帘。

  程之逸还没反应过来,时鸣已经重新把丝绸面料的睡袍为他遮掩在身前,他抬起头,卧室的暖光就照着程之逸俊美的容颜。

  时鸣抬手触过对方红肿的下唇:“怎么回事?”

  程之逸慌忙解释:“哦,可能是,可能是上火了。这几天没睡好。”

  时鸣笑着,把手指伸到他面前:“我很好骗吗?”他的指腹沾着血。

  程之逸抬眸对视,一字一顿地说:“对,是我自己咬的。”

  “为什么?”

  “因为我怕黑,我总得找法子缓解恐惧。”

  时鸣瞬间语塞,他知道程之逸说的是自己刚刚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幽黑的小巷。

  时鸣愧疚的时候,眼神总是带着潮湿的光,那漆黑的眼眸仿若无底的深渊一般吞噬着程之逸的理智。他望着他这副可爱的表情,仿佛回到过去,时鸣也是这样,会故作无辜,只是这一次他是真的在歉意中忏悔。

  良久,一声温柔地“对不起”打破沉寂。时鸣认真地望着眼前的人,矛盾就这样又一次被搁置一旁。

  程之逸垂下眼眸,眼神带着朦胧的情动开始流连在时鸣的下颌,他缓缓地凑近,睡袍再一次掉落,没了衣物的格挡,程之逸身上的馥郁的香直逼时鸣的心田,一时间他温热的呼吸都在颤抖。

  程之逸满意地勾了勾唇,带着压制又诱惑的心思轻轻地点了点时鸣的唇角。时鸣尾骨猛地窜起阵阵麻意,瞬间席卷全身。

  两个人之间还有一点距离,程之逸腿不方便,只能弓着背去吻时鸣,腰背弯成一弯弦月盛满缠绵的意味,令人心神摇曳。

  时鸣的喉结移动,还在琢磨梦境与现实的关系,这是程之逸第二次主动靠近。

  第一次多少带着些恶意的逗弄,而这次,时鸣依然猜不透他的心思。

  程之逸不满他此刻的走神,抬手勾着时鸣的脖颈,轻轻舔磨着对方错愕的下唇。琉璃色的光就这样坠落在漆黑的深渊里。

  时鸣闭上眼睛开始回吻,他带着疼惜去舔着程之逸唇上的伤口,淡淡地血腥终于涂抹尽他最后的理智。

  屋内的暖光像淡黄的轻纱,蒙在两人身上。时鸣把人搂在怀里,缓缓地放倒身下,把这个绵柔的吻加深。

  这是程之逸日日夜夜想念的相拥,再次回来,他比之前更失控,哪怕知道靠近自己就是靠近危险,他还是难以说服自己推开这个人。

  “鸣!”程之逸带着难言的渴求呼唤着时鸣的字,氤氲着情*的喘息和哼响就像是赤蝶轻舞的双翅震颤在时鸣的脑海。

  “嗯,我在。”时鸣吻过他濡湿的墨发,艳色旖旎的眼角。他拥着他尝欢,在这一方天地肆意地沉溺。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却又顺理成章。

  程之逸从畅意淋漓里理出些许思绪,带着躁动地轻喘说:“你有什么想问的,问吧!”一边在时鸣怀里颤栗,一边又因为满心刺痒地难受,双手不受控制地抓挠着时鸣的后颈。

  时鸣没开口,整个人压在程之逸的身上,刻意避开他受伤的小腿。程之逸的身子极度敏感,时鸣的手只是轻轻扫掠,他便会立刻微抖,逐渐陷入意乱情迷的温柔里——

  眼里的温柔被迷惘代替,程之逸的声调开始带着蛊人的尾音:“你确定不问吗?错过了今晚就,唔~”

  时鸣不满地咬着他唇瓣的伤口,十指相扣压过头顶,狂烈的吻彻底缭乱了程之逸所有的神思,就在他即将陷入迷乱前,手腕一冷,程之逸余光能看得到腕处银链反射出的流光。

  是那条引出无数迷雾绊眼的手链。

  悄无声息的暗处,程之逸勾了勾唇角。

  万劫不复地堕入泥沼,带着矇昧和绝望,又在荒芜里开出一季绝色的芬芳。

  谁都不愿从中挣脱……

  第二天醒来时,程之逸是被小腿撕裂的痛感疼醒的。他拧着眉头睁开眼睛,被眼前一双“黑洞”惊得立刻清醒过来。

  时晨很明显也被他吓了一跳,猛地站直身子后退几步。程之逸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是这个小家伙。

  程之逸想着坐起身来,可忽然想起自己还赤身裸体。

  时晨立刻跑出去抱着叠好的衣服放在床边:“爸爸说,你醒了把这个拿给你。”时晨说话还带着奶音,尾音上扬总让人感觉心里甜腻。

  程之逸看了看叠得错角杂乱的衣服,笑着问:“你叠的吗?”

  时晨点点头:“对。爸爸教过我。”

  三句话不离“爸爸”,程之逸非常好奇,时鸣几乎每天不着家,怎么把儿子培养成搞个人崇拜搞到极致的小迷弟。

  “你爸爸呢?”程之逸伸手摸着时晨的头。

  “上班。”时晨自然也闻到了程之逸身上的香味,他忍不住去闻嗅着:“好香啊,叔叔!今天爸爸抱我回家的时候,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童言无忌的一句话,让程之逸顿时脸红起来,准确的说是烧了起来:“他,他走的时候没说什么吗?”

  时晨夸张地点头:“说了,他让我照顾你。”

  程之逸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么小,怎么照顾我?”他指了指自己的腿,“我还不能动,你爸爸真是怎么说的吗?”

  时晨有些着急:“我能,我能照顾叔叔,爸爸说,我照顾好了,叔叔给我买玩具。”

  程之逸听了这句话脸顿时黑了下来:“你爸爸,果然……”他实在找不出词评价那个人,永远出其不意的“恶心人”。

  正在开案情总结会的时鸣不停地打着喷嚏,严宋忍不住提醒:“头儿,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还是从医院出来着凉了!”

  时鸣摆摆手:“汇报你的,我又不是大姑娘。”

  严宋只好继续说:“根据段昀一的口供,以及我们对可蓝咖啡厅监控的分析,这个陈启和杀害郭婷婷四人的凶手,和画像师给出的画像基本吻合。如果不存在再次被冒充的情况下,可以判定这个陈启就是凶手。但段昀一落网之后,我们也做了很多工作,这个人似乎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严宋的这句“没有出现过”很有份量,意味着这个人在天河有监控,以及任何需要身份证件的地方,全部都没有出现过。

  他,逃过了警方的天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