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月乌漠然地抬起眼,与他对视。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雾蒙蒙的气机。

  一霎交汇,太宰率先收回目光。这是因为在纸月乌的气机屏蔽下,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戴着口罩,体态面目平平无奇,见之即忘。

  确定了这位新来的甜品师没有问题,太宰展颜一笑,漂亮得熠熠生辉。

  刚笑一半,头上就挨了一通暴栗,同时传来一声怒吼:“太宰!”

  “呜疼疼疼疼疼...”飞快放开店员小姐的小手,太宰捂着脑袋,表情略显浮夸。但因他长得俊美非凡,讨人喜欢;虽然是在调笑,眼神却像孩童一样干净,实在让人生不起气来,反而不由自主地产生‘只要是太宰,做什么都可以吧’的想法。

  但这样想的人,绝对不包括国木田,他把太宰提回座位,恨铁不成钢道:“老实坐着!对待女性要克制!优雅!尊重!”

  太宰‘唔唔呜呜’地表示赞同。

  后厨里,纸月乌重新低下头,他大概猜到,这就是大黄提到的那个人,横滨的一道殊艳绝色,世界舞台的主角之一。

  但奇怪的是,他看到这青年的第一眼,就觉得不祥、厌恶,想揍。

  最好是能让他疼得哭出来。

  纸月乌漫不经心地想。

  甜品很快做好了,店员小姐忍着馋意,将甜点摆满桌子。

  武装侦探社的众人立刻被这些造型精美,香气清甜,散发着缕缕冰爽之气的小甜点吸引了,直美小姐拣了一块海蓝色的小方,轻咬一口,薄薄的外壳香脆无比,满满柚子海盐的清爽,里面是奥利奥冰激淋夹心,特殊风味的香甜,让人的心都化了。

  “嗯~!这个味道太美味了!”与谢野女士发出了类似的感慨。一向霸气彪悍的女士,一手扶住脸庞,眼睛幸福得眯了起来,这款荔枝玫瑰半熟芝士微微冰了一下,甜美冰凉的口感,仿佛沐浴在粉红与纯白的清凉泡泡浴里。

  男士们也在沉浸式品尝,口腔被轻盈地填满,每一下细抿,都是从未有过的绝妙体验。太宰半垂着眸子,认真打量着一块仿佛摘下星辰,凝固海浪制作的星空羊羹。

  这种甜点一般看着花哨,味道不怎么好。但当他‘嗷呜’一口咬下时,爆出的清凉气泡汁液迅速蔓开,这羊羹竟然是有夹心的!

  太宰眼睛微微睁大,他从来没尝过这种味道,像薄荷,却没有薄荷讨厌的药味,像椰子,却比椰水更甘洌清澈,像雪梨,但比雪梨更多了一分沁人心脾...这汁水直入喉头,却又仿佛冲上头脑,不但驱散了闷热夏日的昏昏沉沉,还似乎安抚去除了什么东西,让太宰这几天莫名烦躁的心情,一瞬妥帖。

  他默不作声,优雅且凶狠地解决下一块甜点。

  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说话了,一个个专心地埋头苦干,等到盘子光了,众人才恍如隔世地抬起头:这...就吃完了?

  直美举起手:“店主大叔,再来几份!”

  店主眉开眼笑,接下来可不是免费的了,他连忙去后厨通知。

  可过了一会儿,店主却一脸遗憾地走出来:“不好意思,新来的甜品师还是实习生,今天的实习时间结束,说不做了。”

  嗯?这么大牌?

  同是打工人的一干成员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这样出色的手艺,骄傲一点也是人之常情。”中岛认真道。

  “可以见见这位甜点师吗?”太宰微笑着提出请求。

  店长点点头:“好的,我这就去叫他。”

  此时,纸月乌正在翻看手机,搜索‘委婉合适的辞职理由’,利用甜品店解决了下药事件,不给理由就走有点儿太失礼了。

  找到点赞最高的三个理由,纸月乌掏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钢笔,撕下一页便签,快速誊写——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是时候回去继承亿万家产了。

  我爸喊我回矿里的家吃饭。

  写完,他微微皱了下眉。

  ...现代人的幽默?

  等店主来到后厨,惊讶地发现空无一人,当看到这张字条时,他懵了。

  武装侦探社成员们还在翘首以盼,等来的却是老板怀疑人生的脸。

  “人呢?”太宰问道。

  店主茫然地张了张嘴:“...回矿里去了?”

  太宰:“...”

  这边的事顺利解决,纸月乌回到宠物医院,很巧,正赶上大黄检查完毕,开始打麻药。

  看到大黄如同一条死猫躺在笼底,吐着一条粉色小舌头,双眼成了斗鸡眼,显得比平时更为智慧,纸月乌笑了。

  大黄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用最后的清醒挣扎道:“上级,会为我报仇的!”

  纸月乌解决完麻烦事,心情很好,手机在指尖翻转来去,动作娴熟潇洒。

  闻言,他懒散一笑,道:“如果你的上级真的重视,不会这么久都不联系。而且我用你的通讯器材发出申请,结果都是拒绝。看来,你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不过是一个随时抛弃的棋子。”

  大黄悚然一惊,刚想多问几句,一个白大褂却将它抱起,送向手术室。

  送走之前,医生问:“主人要不要演一下戏,别让小猫咪醒来后记恨。”

  于是纸月乌慢慢伸出了手:“我很期待你醒来的样子。”

  宛如看到死神之手的大黄,嗷嗷扯着医生的袖子:“快进手术室!”

  医生:“...”

  手术很快结束,医生嘱咐要多给猫咪补充营养,按时擦药,纸月乌一一记下,提着大黄回到居酒屋。

  大黄回到熟悉的地方,竟然对深恶痛绝的居酒屋有了一丝亲切感。他仰躺在篮子里,晾着蛋,惨兮兮地‘喵喵’直叫,斯哈斯哈地喊疼,于是纸月乌开恩,给他的篮子上贴了一张清凉符。

  后院大着肚子的母猫们闻讯赶来,围着大黄一圈圈打量,还好奇地嗅嗅它的屁股。

  这副惨样儿被曾经的红颜知己围观,不亚于一场公开处刑。大黄绝望地闭上双眼,翻过身,匍匐前进,想要远离这污浊忧伤的人世,却被纸月乌兜头扣上一个伊丽莎白圈:“不要舔伤口。”

  把母猫们撵回后院,纸月乌看了一下时间,打算去木匠工坊买几块木板,给产妇们打造猫窝,等生下来还得考虑找领养。

  这时正是夕阳,暮色西沉。门口突然多了一个人,逆着光,影子斜斜地投在地板上,隐约能看出这人的身量修长,纤侬合度。

  论起来,要比纸月乌高上一些。

  纸月乌背对着他,过于纤细的身材,和身后人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体型差,他抬眼向旁扫去,从墙上的仪容镜里,看到了一缕栗色的卷发,和那人上勾的唇角。

  他第一次感到不解,肩膀微微一动,随即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扣住。

  太宰轻声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