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她的分享, 秦摘月要么偶尔回复，要么就忽视，几乎没有发过自己的日常。
不知平日里是不是屏蔽了她, 她还没看到过秦摘月的朋友圈。
即便是她追问秦摘月在干嘛，除了工作两个字外秦摘月也并不会有多余的话说。
骗人。
都有时间回复她消息了, 怎么可能时时刻刻在工作。
叶闻星对自己现在的地位心知肚明。
所有的事情加起来, 她在秦摘月这里肯定排最后。
只有没事了才会回复她两句。
要真工作这么忙怎么会回复她。
但是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现在就不对等。
不对等。
叶闻星咀嚼着这三个字。
那得想办法对等才行。
办法是什么？那就是让秦摘月和她谈恋爱。
果然, 深夜睡不着就开始发疯。
谈恋爱也得对方同意才行, 这不就又绕回来了。
叶闻星叹气。
-
这两天工作取景地被安排在了铭湖。
虽然很不想回这个地方, 但就目前来说这里是最适合她剧本里的场景。
在这边生活了十几年，一草一木都熟悉。
“听说铭湖在溪榆很出名，你之前来过这边吗？”休息时间, 杜欣一边拨弄着摄影机一边问她。
叶闻星望着远处的居民区，点点头：“我以前住这边。”
“哦？那你不得请我去吃饭？”杜欣惊讶, 抬头看着她，“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这边有餐馆味道不错，等会我带你们去。”叶闻星指了下右边方向。
很多年没回来，也不知道那家餐馆还在不在。
事实证明，万事万物都是在变化的。
她以为还在的餐馆早就关门了，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早餐店。
“请我们吃包子？”杜欣疑惑。
“那边。”叶闻星又指向右边，她记得那边有家川菜馆味道也很好。
只是刚走两步，她步子突然顿住了。
“怎么不走了？”杜欣问。
身后的人也齐齐顿住了步子，看向她，看向她目光直视的地方。
远处站着一个穿着褐色大衣, 黑色长卷发, 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女人, 身子也同叶闻星一般僵滞。
仔细看两人还有几分相似。
女人呆滞几秒，而后快速走了过来停在叶闻星一米的地方，叫了她一声：“星星。”
“妈。”叶闻星回过神，又和两方介绍，“这是我妈，这些是我工作伙伴。”
“阿姨好，阿姨好。”齐刷刷的声音。
铭湖地方不小，周围小区更是多，但是要去超市买菜，就必须经过这条路。
宋烟手里还提着菜，脸上挂着笑，温和地和几人说：“既然是星星的朋友，就一起回家吃个饭吧。”
宋烟很有气质，语速很慢，态度也很温和亲近，说完话还看向同叶闻星并排着的杜欣，杜欣很喜欢这样的宋烟，但又觉得不好，说道：“阿姨，这太麻烦了，我们找个餐馆随便吃吃就好了。”
“不麻烦不麻烦，”宋烟说完话又看向叶闻星，“妈妈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芹菜，家里还有鸡肉，给你做喜欢吃的辣子鸡丁。”
“带朋友回家吃饭好吗？”宋烟问叶闻星。
一旁的杜欣微微皱眉，目光在两人间转了转。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对劲，两人的状态并不像是母女，反而像是比陌生人近一点的邻居亲戚。
而且宋烟的语气不像是在叫自己的女儿回家吃饭，但是像什么她又说不清楚。
杜欣看向叶闻星。
叶闻星弯唇，轻声道：“我妈手艺很好的，去我家吃吧。”
听她这么说杜欣也不再拒绝。
几人一起去了她家。
家里很干净整齐。
这几年叶闻星在北藤求学，没怎么回过家，只有过年时候会回来一次。
在踏进家门那一刻，叶闻星脚步顿了下，脑海里有黑影闪过，有种排斥和抵触从心底漫了出来。
“你怎么了？”杜欣看她迟迟没动，又折返回来问她。
叶闻星摇头：“没什么。”
宋烟也回头看了眼。
“星星，先带你朋友看看电视，饭菜很快就好了。”
连她一起，这一行人有五个。
五个人的饭菜不好做。
杜欣看了眼厨房，说：“你不舒服，你休息会儿，我们去帮阿姨。”
说着就拉着旁边的几人挤进厨房。
但没过一会儿，宋烟便以厨房小太拥挤的话赶了几人出来，只留下了杜欣。
叶闻星将客厅电视打开，又将家里wifi密码告诉几人。
“闻星姐，那是你吗？好可爱啊。”
叶闻星抬头看向同事指着的方向，就见墙上挂着的合照。
那是许多年前她和宋烟拍的写真照，这些年一直被挂在客厅。
“还有那些奖状，都是你的吗？”
叶闻星又看过去，墙上挂着用裱框镶着的金黄色奖状，即便是小学时候的东西，也保存得很好。
“嗯。”
“你妈妈一定很骄傲吧，有你这样优秀的女儿。”
不知是故意奉承还是由心发出的感叹，听得叶闻星一阵怔愣。
这样的话她听得不少。
身边的人会羡慕妈妈有她这样乖巧的女儿，也会羡慕她有这样爱她的妈妈。
邻居亲戚，就连秦摘月偶尔也是。
其实也没错。她的妈妈本来就很爱她。
叶闻星垂眸，转身去拿茶水壶。
“闻星姐，你家阳台上的绿植是什么？还挺好看的。”
绿色藤蔓上面点缀着粉色的小花，通过钢丝网蔓延攀爬出去，不管是从外看还是从里看都是很靓丽的一道风景。
叶闻星看了眼，道：“我不清楚，等会问问我妈。”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就养过多肉。
“现在的房子好像都喜欢封阳台，封窗，家里没小孩的话，封阳台会不会多余。”
最近刚买了房子，正纠结要不要封阳台的其中一个同事突然问道。
“又开始了，”也不知道是谁突然笑了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刚买了豪华小区一百五十平三室一厅正在装修是吧。”
那人被她说得脸红：“哪有这个意思，我认真询问。”
“家里有小孩那是防坠落，就算没小孩我也要封，我有被害妄想症，我怕半夜小偷爬上来进我家。”
“……”
客厅里一阵沉默。
半晌，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闻星姐你说呢？”
叶闻星给几人都倒了杯茶，闻言点了点头：“有道理。”
实际上她也没听清几人说了什么，反正附和就准没错。
在这之后几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虽然有人说着对方炫耀，但还是表达了自己的羡慕，还有人给对方推荐装修团队，还有保存的装修视频也一并发给了对方。
几人聊着天，气氛和谐融洽。
倒完茶之后，叶闻星和几人聊了两句后，往厨房走去。
厨房隔音效果一般，她才刚走近就听见了两人的聊天。
“你和我们星星是好朋友对吗？”
“我这里的话，是的。”
“那你能告诉阿姨，星星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好像没听她提起过。”
原本杜欣觉得两母女关系奇怪，但刚刚宋烟的一番话改变了她的想法。
听宋烟说叶闻星小时候是个很乖的小孩，邻居亲戚都很羡慕她有这样的孩子，就连许多年前的奖状她都保留着，贴在墙上。
刚进门时杜欣就发现了，客厅里挂着两人的写真照，没有其他人。墙壁上也挂着很多年前的奖状，被保存的很好。
看上去两人的关系并不像是不好。
杜欣猜测了一下，难道是聚少离多，所以母女间的关系陌生了些？
“那她有喜欢的男生吗？”宋烟洗着菜，不经意地问，“或者说感兴趣的男生的类型？”
杜欣皱了皱眉，总觉得这样的句子很奇怪，很着重刻意地强调性别。
不过这样的怪异也只维持了几秒，后想想这样说也没问题。
脑海里闪过半个多月前叶闻星问她怎么追人的话，她惊呼：“好像有，听她说……”
“杜欣——”
叶闻星推门而入，打断了她的话。
杜欣看见她脸上不开心的神色，立马闭嘴，解释道：“阿姨在关心你的感情生活。”
别说宋烟关心，她也同样关心。
之前她还想用这个办法和叶闻星拉近一下关系，给她推了不少男生微信。
但这好意不仅没被接受，只收到了一句冷冰冰的回复：没兴趣，以后都别推了。
从那之后她便没多问这方面的事情。上次叶闻星的主动询问还让杜欣十分诧异。
之前杜欣还好奇过，不搞事业不搞爱情，叶闻星要干嘛？
“别问了，我打算孤独终老。”叶闻星冷淡道。
杜欣咽了咽口水，觉得这话莫名耳熟，这不就是当代年轻人面对催婚的现状吗？
那叶闻星刚开始的冷淡她现在也能理解了。
要是她妈天天催婚，或者打探她感情生活，她也不愿意回家。
但怕两人气氛太过尴尬，杜欣调节道：“现在我们这些年轻人都是这种想法，阿姨别生气。”
宋烟笑得勉强。
“我没生气，结婚早晚无所谓，只要到年龄了结就好。”
总而言之，就是让她结婚。
杜欣挠头。
和她妈一个思想，头开始疼了。
叶闻星倒是淡定，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换了个话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杜欣目光在两人间打转，此刻她有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感觉。
好僵滞，好尴尬。
她没记错的话，叶闻星才刚满二十五岁研究生刚毕业啊，怎么这么急？
“我去拿东西。”宋烟轻叹了口气，出了厨房。
宋烟一走，杜欣开始慌了。
她刚刚算不算出卖了叶闻星？现在不会找她算账吧？
“我刚刚不算出卖你吧？”
“呵呵。”叶闻星冷笑。
她再晚点进来，杜欣能把她底都撂干净。
“我那不是看她是你妈妈嘛，而且我能感受到她很爱你，我就以为……”
只是单纯关心她的感情生活。
好像也不对。
确实是在关心她的感情生活啊。
为什么感觉叶闻星这么排斥？
“是因为阿姨催太紧了？怎么感觉你很排斥？”杜欣疑惑。
叶闻星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说她妈妈的坏话，也不喜欢聊这种话题。
“没追到，不想聊。”
叶闻星意简言赅。
杜欣惊诧地张大了嘴：“谁敢拒绝你！”
叶闻星翻了白眼，从洗菜盆里将洗好的菜拿出来切，不乐意搭理她。
也许是叶闻星的那句话让杜欣对她产生了怜悯。
刚回家，杜欣就发了好几篇追人指南。
嘴上说着无聊，但叶闻星还是认真看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浪费了一个小时时间。
都是她用过的招数。
什么送花，表白，不仅嘘寒问暖还要做行动派，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这些她都做了，没什么用。
也不能说完全没用，至少现在秦摘月会回复她消息了，还会接她电话。
杜欣：【跟你说个事儿啊。】
【刚刚走的时候你妈妈加了我微信，说你朋友不多，让我多关心一下你。】
【尤其是感情方面，如果有情况可以告诉她。】
叶闻星愣了愣，抿唇。
【间谍？】
杜欣：【不不不，没这么严重。】
【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叶闻星看了眼桌上的小礼盒。
是临走前宋烟给的，一人一份，她也不例外。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当时杜欣肯定也不好拒绝。叶闻星并没有怪她。
【没事。】
安静几秒，叶闻星垂眸打字：
【从我妈的层面来说，她想的是为我好，没别的心思。你别介意。】
杜欣：【不介意不介意，阿姨很温柔和善。】
闲聊两句，叶闻星结束了聊天。
聊什么来什么。
刚和杜欣聊完，叶闻星就接到了宋烟的电话。
“星星。”
“妈。”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关心一下你。”听筒里宋烟有些急。
“我知道，但没必要，”叶闻星叹气，“我还是那个态度。”
“星星，我不是逼你，只是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往前看对不对，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再坚持有什么意义？”
宋烟还在劝着。
叶闻星不想聊这个话题。
她和宋烟的电话从来都不能超过两分钟。
“既然你都回溪榆了，为什么不回家？回家不好吗？在你去北藤的三年里，妈妈一直都很想你。”
“从小到大，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妈妈都努力地将你一个人拉扯大，给你最好的资源，让你上最好的学校。可是你回报我的又是什么？我记得你小时候是很听话的，从来都不会反抗我，为什么现在要这样？”
“是因为她吗？”
她有什么资格怨恨。
她只有愧疚，满腔的愧疚。
毕竟宋烟说的是事实。
宋烟给了她生命，带她长大，她有什么资格怨。
她愧疚，给不了宋烟一个完美的女儿，不能让她在外人面前炫耀。
不能按照她的想法成长。
不想面对她乞求渴望的目光，不想听她说：“星星，妈妈只有你了。”
她分不清对错，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累。
她知道宋烟是爱她的，甚至这份爱比她想象的还要沉重。
她想到那句话。
以爱之名的裹挟。
可当想到这儿，她又会愧疚难过。
她怎么能够这样想她的妈妈。
这样的情绪持续到她十八岁那年。
在那之前她从未觉得宋烟有什么不对，她只是恨自己没有成长成宋烟想要的模样。
宋烟也会将她和秦摘月对比，会和她细数秦摘月的懂事听话，也会流露出羡慕的情绪。
从小到大，她好像就是听着宋烟对秦摘月的夸奖长大的，也会告诉她。
“星星也很棒了，但如果星星能够超过月月就更好了。”
“可以为了妈妈努力吗？星星，妈妈只有你了。”
她已经很努力了。
但她确实比不过秦摘月。
她没办法回报宋烟的爱。
她很苦恼，却又没办法。
有时候也会想，如果秦摘月是妈妈的孩子就好了。
这样她们都能够如愿。
月月会有爱她的妈妈，妈妈会有让她满意的女儿。
可是即便这样，她也从未嫉妒过秦摘月。
因为她知道，秦摘月也有自己的烦恼。
她希望每个人都如愿，所以她常常带秦摘月回家，小时候甚至还问过秦摘月要不要认个干妈，把她妈妈当自己妈妈。
她还记得秦摘月突然变化的脸色，还有那句认真的回答：“不要，那是你妈妈。”
现在想想还真傻。
叶闻星不知道怎么回答宋烟的话。
在一句句“对不起”中，她挂掉了电话。
除了对不起，她什么都说不了。
只要提及往事，甚至连质问都说不出来。
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
当宋烟说起那些话，她就会反射性地愧疚痛苦。
这种心理不对。
她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
挂掉电话那一刻，宋烟在哭她也在哭。
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愧疚，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怨。
所以远离是她唯一能做到的。
她需要独立。
也不知过了多久。
叶闻星有了反应，她坐在地毯上，手无意识地握着手机。
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拨通了秦摘月的电话。
“叶闻星。”
“不说话挂了。”
电话接通了快十秒叶闻星才反应过来。
她擦了擦眼泪，轻吸了口气，挂了电话。
她虽然很想倾诉，但她现在控制不了自己不去哭。
叶闻星给她发了条消息解释：【点错了。】
距离秦摘月说的两周还有两天。
过两天就能见到人了。
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最后也没编辑出来什么像样的话。
其实也没必要多加解释。
秦摘月并不会在意她为什么打电话过去。
也好。
也省得她解释。
“叮——”
新消息。
【打过来。】
什么打过来？
叶闻星不明白什么意思。
秦摘月：【电话。】
话没说全吗？
叶闻星抿唇，还是说让她打过去？
叶闻星这会儿难受得很，装作不明白。
【我要睡觉了。】
秦摘月：【？】
【平时打过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睡觉还是在工作？】
她……
那她每次打过去前有给秦摘月发消息报备啊。
怎么能叫没想过。
叶闻星：【不好意思。】
过了几秒。
秦摘月：【三秒时间。】
这人真奇怪。
怎么自己不打过来。
叶闻星哭得更狠了。
秦摘月：【三。】
叶闻星咬唇，不等她数到二，深吸了口气将电话拨了过去。
刚接通，便生气道：“你拨号键坏了吗？你不能给我打？”
秦摘月那句“我为什么要给你打”卡在了喉咙。
她沉默两秒，问：“真哭了？”
叶闻星捂着听筒。
难怪让她打过去。
肯定是刚刚听见她哭了。
“你人真好。”
听见她疑似哭了还专门让她再打个电话过去确认一下。
不管秦摘月是什么心理，至少此刻对叶闻星来说，是足够温暖的。
于是，她哭得更狠了。
秦摘月：“……”
“你怎么了？”
这几个字秦摘月问得很僵硬。
不是没见叶闻星哭过，半个多月前还见她哭过，但是这种时候感觉不一样。
上次是突然想到往事，想起她而哭，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叶闻星咬唇，没找出合适的理由，她瞎扯道：“因为你不答应我的追求，我难过。”
秦摘月：“……”
这哭声比上次还惨，她不认为和自己有关。
而且最近的态度，她自认为已经很温和了，在拒绝上都十分礼貌地用了婉拒。
“我也不好奇，你慢慢哭，我听听。”秦摘月懒得听她瞎扯。
“你人真好，”叶闻星再次重复，“还专门花时间听我哭。”
“还行。”秦摘月淡淡道。
好冷漠。
叶闻星哭得更惨了。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从她离开后一直都很想。
起初她也有过片刻怨念，为什么告白后就离开了，那么轻松潇洒地和别人在一起。
她想，即便是再见面她也要装作毫不在意，比她还要不在意。
可是当她发现秦摘月真的没有半分在意时，她慌了。
什么面子里子，都忘得干净。
这样的话在上一次哭时，秦摘月就已经听过了。
只是这次与上次不同。
叶闻星的痛苦难过比之前更甚。
听着她一遍遍哭着说想她。
秦摘月叹了口气：“你到底怎么了。”
叶闻星咬唇，知道她不信刚刚自己说的话，只能继续胡扯个理由：“视频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