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你，但是又觉得你离开我是对的。”凌蕴的目光穿过了三十年的光阴，凝望着黑萤，又或者说是……简攸。
这是一个只有凌蕴才会叫的名字。
“你的天地是无际的浩瀚宇宙，没有必要和我这种有太多顾忌的人绑在一起。”凌蕴眼眸低垂，“一定会有更适合你的人出现，可以陪你光明正大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像我们这样偷偷摸摸。”
简攸眼尾泛红，微微摇头。
不是的。
没有这样的人，他也从未想过要和别人在一起。
投影中的凌蕴深吸一口气，看向对她来说一片虚无的墙壁：“我爱你。”
她笑颜清浅，眼中却似有悲伤的流光暗现：“但我也爱自己，我没有办法放下我的信念、我为之奋斗的一切，跟你走。所以你不必自责，即使重来一遍，我还是会做出和当时一样的选择，依然会战斗到底。”
简攸低声道：“我知道。”
她心中有大爱，有家国，有人民。
而卑劣的他只有她。
凌蕴迟疑了一瞬，缓缓道：“我们……还有一个宝宝，我给他起名叫夙屿。在我录这个视频的时候，他两岁多了，不知道你看到视频的此刻，他会是多大。”
提到凌夙屿，她神情略微染上沮丧：“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对不起的人，我在前线，没有办法亲自照顾他。”
“我知道你讨厌小孩，如果你有机会看到这个视频，请不要把夙屿当成负担。”
凌蕴正色道：“我有安排专人守在利科要塞看护他，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会幸福安稳地长大，你不愿和他相认也没关系，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有他的存在。”
简攸安静听着凌蕴的话，脸色却是如纸般惨白。
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凌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完全做好了……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
“你总说我为什么要去跟异兽拼命，当时我也说不上来个为什么，只是厌恶这样动荡的环境。”
凌蕴又笑了起来，一如简攸记忆中的明媚。
她其实很爱笑，只是太多沉重的担子压在她身上，逼得她收起笑容，做出沉稳冷静的样子。
“现在我要去和兽王打架啦，这次倒是有了明确的原因，我不想夙屿将来也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我希望他能有一个不被打扰的美好未来，可以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像我和你一样，游走在危险的边缘。”
凌蕴笑着挥挥手，眼底微微透出泪花：“再见了，小攸。”
投影消失在空中，连带着凌蕴的身影一同消散。
简攸下意识伸出手挽留，却只触及无形的空气。
“……骗人。”
他哽咽道。
明明不会再见了。
*
直到后厨做好了一桌招待客人的大餐，温殊木才敢过去敲会客厅的门。
一个下午，黑萤都待在里面没有出来。
“父……咳咳，简先生。”温殊木隔着门道，“该用餐了。”
门从内打开，黑衣Alpha走了出来，神态仿若下午那般平静，仿佛凌蕴的遗物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影响。
温殊木凝望着他的侧脸，却敏锐地感知到了不同。
黑萤现在的状态就像……心情不好时的凌夙屿一样。
不知不觉间，月亮已高悬于空中，宛如一面散发着浅淡银光的玉盘，轻纱般的月光将整个庄园笼罩其中。
到了餐厅，艾利森一改白日的“嘴歪眼斜”，热情地为黑萤布菜，满眼都是欣赏的亮光。
不愧是元帅的父亲，长得真帅！
黑萤：“……”
温殊木好笑地看了艾利森一眼，任由他围着黑萤打转。
视线移回黑萤脸上，温殊木笑意微凝。
他还有很多想问黑萤的问题。
两人用过餐后，艾利森送上饭后甜点。
接收到温殊木的眼神，他识趣地带着侍者们离开了餐厅，给两人留出谈话的空间。
黑萤看着桌上的草莓慕斯，往温殊木那边推了一下：“你好像喜欢吃这个。”
他只是顺手一推，没曾想Omega竟然红了眼眶。
这位让全星际谈之色变的星盗竟被吓得赶忙站起身，寻找擦拭眼泪的纸巾。
“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到他以前也做过这样的动作。”温殊木接过纸，“不过，您怎么知道我的喜好？”
黑萤神情有些微凝滞，道：“看过一点你们节目。”
温殊木随意擦了两下脸，放下纸：“您可以通过节目或者各种渠道了解夙屿，他却连父亲是否健在都不知道。”
他试探地问道：“当时，您和凌将军为什么分开呢？”
他还记得之前从蓬晴医生那里听过，好像是两人闹了矛盾。
黑萤默然片刻，就在温殊木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我没有国籍，没有公民卡，从小就是星盗，在星船上长大，过着漂泊无定的生活，直到在帝国的边境星遇到凌蕴。”
一个是前程似锦的研究员，一个是声名狼藉的星盗。
明知凌蕴和他没有未来可言，他还是如飞蛾扑火般陷入了一种名为爱的复杂感情里。
“当时，异兽肆虐的情况远比现在严重，她不想再待在安全的研究所里，决定到前线亲自和异兽作战。我不希望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因此，我们大吵了一架。”黑萤眉眼浮上一层阴霾。
“我问她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她说考虑过，但还是要做这个决定。然后我便赌气离开了。”
黑萤唇边泛起自嘲的笑：“我那时年少气盛，以为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谁离了谁还活不了了？她眼里都是别人，为了守护其他人连自己的安全都不顾了，也不在意我的想法，为什么我要一直围着她转。”
温殊木眉心拧成一团，手死死地攥着擦泪的纸。
黑萤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更多的是因为，那时的我还很自信，以为兜兜转转，我们总会在一起的，反正人生还有那么长的时间。”
羿颢说得对，他心里也清楚，皇室并非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仇恨皇室，只是一个让他还能苟延残喘活下去的动力。
温殊木心底憋得难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室内安静得仿佛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黑萤抬眸看向他：“你们要珍惜彼此，好好在一起。不要像我……”
温殊木眸色沉抑，蕴着无助的水光：“可我找不到他了。”
黑萤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我不相信帝国那些废物军团，我会亲自去约赛福星系，将你的丈夫找回来。”
温殊木怔愣一瞬，立刻跟着他站了起来，眼睛放出晶亮的光，旋即又犹豫道：“您一个人吗？”
约赛福星系虽然不算广阔，但也有上千颗大大小小、荒无人烟的星球，搜查绝非易事。
闻言，黑萤竟是露出一丝浅笑：“你不是刚查过我的资料吗？我也有一些手下。”
温殊木这才记起星网上说黑萤拥有庞大的星盗团。
“不要小看星盗的力量，地图上没有记载的微小星球，星盗却可能知道。”黑萤边说边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