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笼很大,足有两米多高。

  只一眼,温殊木就明白了摄影师想拍的主题。

  笼中囚鸟。

  凌夙屿环视四周,最终目光也落到了鸟笼上,看着这个侧身就能从栏杆间挤出去的笼子,通透的冰蓝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

  显然,元帅和他的夫人不同,并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摄影师迎了上来,是一位年轻的女Alpha,披了件飒爽的皮衣外套,短发过耳,耳朵上戴了七八个耳饰。

  她穿衣风格张扬,处事却颇为谦和,问好后自我介绍道:“我是翟麓,能和两位合作,荣幸之至。”

  温殊木点头回应,犹豫再三,还是问道:“翟老师,这个主题……你是从我身上得到的灵感吗?”

  他被温家关了17年的事,现在已经人尽皆知。

  翟麓没有隐瞒,正色道:“是,你的经历让我萌生了这样的创作想法,我相信能够呈现出一个很好的作品,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还准备了其他的置景。”

  她知道这个主题很冒险,也担心会不会冒犯到温殊木,所以准备了备用方案。

  温殊木微垂眼眸,似乎正在考虑。

  翟麓踌躇片刻,还是上前,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温殊木本来还垂着眼,听了以后,眼睛逐渐明亮起来:“现在就拍吗?是不是得先做造型?”

  他跟随翟麓的话想象了一下拍摄的画面,比如自己被关在里面,被哥哥锐利的眼神审视打量,视线从头发下移至脚踝上缠绕的锁链,划过肌肤的每一寸。再比如隔着囚笼的栏杆,下巴被哥哥捏住抬起,目光在空中暧昧相触……

  翟麓的设想是捏下巴时刚好给元帅戴着昂贵手表的手腕一个特写,把手表拍进去,既符合品牌方的需求,又满足了自己的创作欲。

  既然温殊木愿意,翟麓立刻让造型师带两人去换装。

  凌夙屿始终游离在状态外,他对和艺术相关的事情都不感兴趣,答应拍照也是因为察觉小木想去。

  直至目睹温殊木只穿了一袭长及小腿的宽大白袍,饶有兴致地钻入鸟笼,并主动关上小门,凌夙屿才恍然明白他们的拍摄主题。

  Alpha一身矜贵的高定西装,手腕上奢华的银色腕表泛着冰冷的光,他站在角落里,眼神阴晴不定。

  温殊木还在给自己的脚踝套锁链,他不太会扣这个,翟麓的助理上前帮他整理好。

  一切准备就绪,翟麓拿起相机,指导道:“木木先坐到地上,双手抓着护栏,元帅站到笼边,两人先来个对视。”

  她特意用了个亲近的昵称,希望帮温殊木保持比较松弛的状态。

  温殊木照她的指导摆好姿势,等着凌夙屿过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角落里的黑发元帅身上。

  见他还不动,温殊木歪了歪头,小声唤道:“老公?”

  这声轻唤终于催动了凌夙屿,他抬脚一步一步向着华丽的金边囚笼走去。

  停在笼边的那刻,快门声迅速响起。

  温殊木抬眸对上凌夙屿的眼神,只觉和自己想象中的画面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还没品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同,翟麓就满意地指导下一步,让元帅伸手捏住温殊木的下巴,做出审视的姿态。

  温殊木闻言,微微扬起下巴,还把脸往护栏边凑了凑,方便凌夙屿的动作。

  翟麓单眼眯起,靠近相机的取景框。

  下一秒,她眉毛微挑,眼中浮起惊讶的神色。

  凌夙屿没有按照她说的来做。

  在现场所有工作人员的预想里,他该展现顶级Alpha上位者目空一切的气势。

  然而事实是,他非但没有高高在上地站着,反而单膝跪地,与温殊木保持平视的角度。

  他也不是像翟麓说的那样漫不经心地捏住笼中人的下巴,而是将手覆在Omega握住栏杆的手上,稍微用了点力度,牵着这只细白的手离开栏杆,穿过囚笼,到自己的面前。

  翟麓凝视着相机里的画面,俊美的Alpha垂首,蓝眸裹着郁色,将吻虔诚地印在Omega的手背。

  一束追光穿过黑暗,落在两人身上。

  明明是阴郁的囚鸟主题,翟麓却莫名感受到了一种……不容侵扰的神圣。

  温殊木垂眸看向自己被亲吻的手,眼底渐渐浮起点点微光。

  翟麓沉默半晌,轻叹一声,淡笑着按下快门。

  这张照片,远比她最初设想的要好上千倍万倍。

  真正能拯救笼中鸟的,绝非会将它视为玩物的上位者。

  身体上的自由不是彻底的解脱。

  只有发自内心的健康的爱与怜惜,才能让囚鸟心甘情愿将软弱变为利剑,斩断所有的束缚。

  凌夙屿打开门,帮温殊木解开脚上的锁链,把他抱了出来。

  翟麓走过来,弹出连接相机的投影,给他们看照片。

  温殊木环着凌夙屿的脖子,抬眼望着这张照片,久久不语。

  翟麓还有些忐忑,虽然她个人很满意,但实在看不透温殊木的想法。

  温殊木突然抬手,缓缓伸向空中投影上凌夙屿的脸,又在即将触及的那刻停住。

  他抿了抿唇,放下手:“我有一个请求,只是会麻烦你们。”

  “你说!能满足的我们尽量满足。”

  温殊木神色郑重:“这张照片……能否只发给我,不要给品牌方,我可以给钱。”

  他不想拿来当腕表的广告海报。

  翟麓愣了愣,笑得爽朗:“当然行,不用给什么钱,你算是我的灵感缪斯了,没有你们的合作,还拍不出这么好的照片。”

  “这样,时间还早,我们直接启用那套备用方案好了。”翟麓拍拍手,示意工作人员带他们下去改妆。

  温殊木没穿鞋,凌夙屿便一直抱着他。

  他向翟麓道过谢后,凌夙屿带着他回到化妆间,动作轻柔地把人放在沙发上。

  温殊木坐好后,趁着化妆间只有两人的空隙,轻声问道:“哥哥,为什么当时没按翟老师说的来呢?”

  凌夙屿没有立刻回答,转身抽出桌面上放着的湿巾,坐到温殊木身边,把他的腿移到自己腿上。

  他抬起Omega光着的脚,轻轻擦去脚底沾染上的浅浅灰尘。

  确定那双脚恢复了往日的白皙整洁,凌夙屿才慢慢开口:“我知道她想要怎样的效果,但我做不到。”

  “我做不了囚鸟的人。”

  冰眸沉静,蕴着化不开的复杂情绪。

  “如果一定要在这里面扮演一个角色,我只能当毁掉鸟笼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