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舟的车不比瞿温书的卡宴, 是辆BMW的宝蓝色轿跑。
坐在轮椅里的连夏自然不能靠自己上车,于是怡然自得的抱着楚舟的脖颈,任由清纯男大当着瞿温书的面将自己抱起来。
在被妥善安置在副驾驶之前。
被伺候的很好的连夏亲了一口楚舟的侧脸, 不吝夸赞:“好棒。”
贴上来的唇软而甜蜜。
楚舟的目光在两人身后的瞿温书身上停了片刻才收回,也露出一个笑:“夏夏, 我还有更棒的。”
副驾驶的门被关上。
或许从一开始将人送进医院,某种原本独有的先机就已经被迫失去。
医院的院长和住院部的护士都在一旁, 哪怕瞿温书再疯,可以他的脸面,恐怕也做不出当众抢人的事来。
连夏那台造价高昂的轮椅被折叠后放进后备箱中。
楚舟哼了首小曲儿, 甩着手中的车钥匙, 以胜利者的目光重新看向瞿温书,然后开口道:“哥,他是我的了。”
BMW有着不错的隔音。
隔断了车窗外这一幅兄弟眼红的场面。
自然也隔断了瞿温书阴郁极了的神色,掐入掌心的血痕,和血丝遍布的眼睛。
在这一刻。
他不再像是新闻里所说的仁善有礼, 矜重不骄的企业家。
更像是因为被抢夺了钥匙,而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我会让他觉得我比你更好的。”
楚舟用手比枪,朝瞿温书开了一弹,“无论哪个方面,性格, 生活,还是床上。”
“像哥这样的人, 每天只会点点香, 活得像是工作机器的人, 恐怕根本就不知道连夏想要什么吧?”
楚舟道,“所以连夏才会一直那么无聊, 那么寂寞。好可怜。”
瞿温书猛地看向楚舟,声音涩然:“他想要什么?”
“不知道。”
楚舟道,“但我猜他想要刺激。”
瞿温书原本就已经被火燎伤的血痂重新被指痕破开,滴滴答答的血顺着指缝漏在水泥路面。
“在我辅修的课程里,有些人天生就需要灯红酒绿,天生放浪,天生无拘无束,需要外界不断强刺激。”
楚舟道,“可是瞿温书,从遗传基因学角度证明,你自己的情感本身就是丑陋又干涸的河床,你滋养不了他。”
“所以你们注定不能同路。”
*
连夏大致知道瞿温书和楚舟在外聊了几句,不过对他来说不过是两个工具人的争执而已,他不在意,也不关心。
上一阶段的乐子已经告一段落,无论是庭书这个人还是楚舟的新鲜感都过了保鲜期。
连夏有些忧愁的坐在副驾驶,瞅着窗外。
“在想什么?”
楚舟道。
连夏支着脑袋:“没事做啊,浅想一下你和瞿温书之间的豪门争权秘辛。”
“这有什么好想的?”
楚舟笑了,“就和我之前告诉你的一样,他比我早出生,所以先得到了家里的所有培养,我不服气。”
“哦……”
连夏拖长调子,“那‘沉声’是你开的。”
楚舟愣了下:“对。”
连夏:“为了和宋勘比一比?”
“对。”
楚舟道,“我很好奇,‘溺音’有瞿温书,而‘沉声’有我,当没有了所谓的身份,是不是我能获得的东西会和瞿温书一样多。”
连夏点了点头。
楚舟道:“那如果让你选呢?连夏,在‘溺音’和‘沉声’之间,你选谁?”
“小孩子才做选择。”
连夏幽幽叹了口气,“大人选择哪都不去。
“还有,小男孩。”
连夏指了指窗外,“那辆车似乎跟着我们很久了,我建议你要不靠边停车,要不我们撞在一起,手拉手见上帝。”
*
虽然见上帝对连夏来说是一件早已经能接受的事,但显然对人家大学生来说还是残忍了点,尤其是像瞿楚舟这种还没成功达成自己心愿抱负的男大学生。
BMW靠边停下来。
身后的商务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车上走下来的竟然是张曾经见过面的脸孔,走到连夏面前,又看了看驾驶座上的楚舟:“小少爷,夫人今天清醒了。她要见连先生。”
瞿楚舟只犹豫了片刻。
连夏就道:“夫人,瞿温书他妈?”
这个用词着实不太高级也不太文雅,但在连夏被瞿温书关着的一段时间,管家杨叔已经习惯甚至被迫接受了他的通俗用词。
因此。
杨叔道:“对。”
连夏哦了声:“啥叫清醒了?”
“因为她有精神病。”
瞿楚舟比杨叔更先一步回答了连夏的疑问,“瞿温书没告诉过你?”
连夏:“……”
好的。
是真疯子。
见连夏没回答。
“那大概是他不敢说。”
楚舟很恶劣的笑了,“毕竟夏夏,精神病是会遗传的啊。”
*
瞿温书的母亲住在老宅。
准确的说,除了瞿温书和因为要上大学而搬出来的瞿楚舟,瞿家多数的生活轨迹依旧在老宅。
这和瞿老爷子的循规蹈矩和瞿家富庶数代的近乎刻板的家规脱不开关系。
人人都在窒息的生活。又因为财富而无法逃脱。
可连夏显然不属于这个行列。
在再次走进瞿家大门前,连夏还在认真的从手机上查阅资料。
查的专注,查的认真,查的专心致志,宛如一个后知后觉开始努力上进的学霸。
那态度,甚至让在一旁的瞿楚舟和杨叔都投来了惊诧的目光:“你在找什么?”
“我有困惑。”
连夏头也不抬。
瞿楚舟:“?什么困惑?”
连夏指了指面前的深宅大院:“你和瞿温书爷爷还住在这里吧?”
楚舟没明白他的意思:“当然。”
“我在查如果我跟他正面对上,我不小心把他气死了,我算不算故意杀人。”
楚舟:“……”
杨叔:“……”
杨叔沉默许久,勉力道:“连先生,瞿老太爷一辈子风风雨雨走过来,或许没那么,呃……脆弱。”
“不行。”
连夏很担忧,“我是不了解他,但我了解我自己有多气人。”
杨叔:“……”
那你真的是挺了解自己的。
“这个门进去,不会从老爷子的院子那边经过。”
楚舟打开了门,“夏夏,别去太久,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家。”
“哦,行。”
连夏像是松了口气,“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想跟我一起进去看看瞿温书母亲。”
瞿楚舟一愣。
连夏道:“毕竟刚杨叔提起她的时候,你一瞬间摆脱了油腻,真的很像个清纯男大了。”
楚舟:“……”
*
和整个瞿宅庭院深深的感觉不同,瞿温书母亲的这个院落还显得有那么几分郁郁葱葱的感觉。
尽管昨夜秋风吹了一宿,院内落了一地的梧桐叶还没被彻底清扫,显得有些寂寥。
穿着旗袍的女人就坐在鱼池边的亭子里,身上搭了件简单的披肩,手指撑开,动作悄然的向池中撒了把鱼食。
轮椅在梧桐落叶上滚动的嘎吱声大抵惊扰了她。
于是女人转过身,露出张虽然已经有了岁月痕迹,但依旧姣好的面容。
看来瞿温书的好相貌是遗传自她。
连夏有礼有貌,轮椅在凉亭前落定,十分主动的打了声招呼:“嗨,美女。”
女人:“……”
杨叔:“……”
场面一时比较尴尬。
好在女人不愧是瞿温书的亲妈,比其他人还是更能屈能伸一些。
她笑了笑,对杨叔道:“你先去忙,我和他聊聊天。”
杨叔便很恭敬的退了出去。
连夏十分震惊的看着他退走的路线,再联=想起自己被瞿温书关在别墅那段日子杨叔怎么都不肯放自己出门的模样——
等再次看向瞿温书他妈的时候。
连夏的目光已经充满了敬佩:“您真是吾辈楷模。”
女人:“?”
好在瞿温书妈精神状况也不稳定,于是没和连夏计较,只开口道:“是小舟送你来的吧。”
“对。”
连夏点头,并且真诚,“我看他比瞿温书更像您儿子吼。”
女人眼神中似乎有一瞬间的沉寂,很久后才道:“阿书从小就跟在他爷爷身边学习,小舟……他是二叔那边的私生子,回来之后很久都不被欢迎,我就把他带在身边。”
连夏:“哦,那你这妈还挺不称职的。”
女人:“……”
碍于女人糟糕的精神状况,很少会有人跟她说起这么扎耳朵的话。
但显然,今天棋逢对手,她碰上了个同样不太稳定的连夏。
在意识到女人不寻常的沉默后。
连夏率先反击;“你别发病啊,你发病我也发疯,我们直接表演一个豪门disco。”
女人:“……”
可能是连夏的脑回路着实异于常人,以此没能触及到女人的发病点。
在调整了一段时间后。
女人道:“或许吧,所以阿书和这个家所有人都不亲。”
她站起身,旗袍之下摇曳的身姿像是一朵开在池水中的莲花。
连夏觉得这场对话挺无聊,不过他现在的确也没什么事干,于是没话找话:“你姓什么?”
自从嫁进这里,这个问题再没有人问过她。
女人愣了愣:“白,我姓白。”
“那你叫什么?”
“……白橙。”
“还挺好听的。”
连夏并不觉得随意评价长辈的名字又什么不对,念叨了两声,道,“瞿楚舟挺好的,吃得香睡得着心眼贼多,每天计划着和你亲儿子争夺家产,活得比较健朗,你不用太为他担心。”
白橙又是一愣:“嗯。”
连夏:“你今天叫我来主要想问瞿温书是吧?”
白橙没说话。
她有些接不上这个年轻人的路子。
不过这年头能接住连夏路子的人的确非常稀少。
精神不稳定的连夏站在真正的精神病前,就像是鱼儿入了水,发挥得更加超常。
“瞿温书不太好。”
连夏针对性评价,“他好像爱上我了。”
白橙:“……”
白橙:“?”
连夏却换了个问题:“你有什么病?瞿楚舟说会遗传。”
精神病人往往非常介意别人提及自己的病史。
但白橙似乎并不非常在意。
只是长期的服用精神类药物让她的反应逐渐变慢,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会遗传。”
白橙道:“只是阿书这方面疾病的可能性会比寻常人高一些。”
“了解。”
连夏打量了面前的人一阵,“抑郁?”
白橙轻轻笑了一下:“人格分裂。”
连夏:“……”
连夏瞬间联想到瞿温书,又瞬间收回脑补,真情实感的道:“还挺牛。”
白橙:“?”
白橙没明白连夏为什么如此感慨,但她能够自主控制人格的时间并不多:“你刚刚说,爱上你……为什么会不好?”
说完之后。
白橙自己想了想,轻声道:“你不爱他……是吗?”
“不不,我还是爱他的。”
连夏十分善解人意,摆了摆手,“他挺好的。”
白橙看着连夏。
“真挺好的。”
连夏试图摆事实讲道理,“他有钱有权,住大别墅,八块腹肌,那里也强。”
白橙茫然:“哪里?”
“二十厘米的那里。”
连夏真挚的伸出双手,比了一个非常确切的长度,又握拳比了个大致的直径,“这么长,这么粗,你的儿子真优秀。”
白橙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