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火了!”
伴着第一声惊吼, 整个后台瞬间炸开,像坠入热油中的一滴水,喧喧嚷嚷沸腾不止。
后台凌乱如狂风过境, 舞台前升平依旧。十来种乐器齐齐奏响,华丽的旋律升腾而起,压倒喧嚣。
江舟川渡懒懒散散地倚着墙, 垂眼摆弄手机, 仿佛一墙之隔的纷乱与他无关。
直到手机嗡鸣一声,江舟川渡看到屏幕上的字。
【可以开始了。——赤井】
散漫的态度转瞬间消失殆尽,原先松弛的脊背挺直如雪松。
他的眸色凌冽:“还有五十分钟。”
拐入后台,先前熙熙攘攘的地方现在只有寥寥数人。
对方大致扫一眼江舟川渡, 发现青年脖颈上配戴着深蓝色的铭牌, 不再细看便收回目光。
兵荒马乱, 谁还有功夫仔细查验来人的身份。
于是江舟川渡便仗着一张没有字的蓝色卡片,成功进入台仓,畅通无阻。
升降池横陈在中央, 电机链锁错综复杂, 钢筋交叠……每一处视线死角都可能是炸弹的藏身之地。
壁灯幽幽亮着, 照亮附近的一小片空间。
会在哪里?
步速不知不觉放缓,他的目光逡巡, 在每一处钢筋骨架间缓慢移动。
【“我曾笃信人性皆善——”】
舞台上, 演员忽然高歌。
【“却被现实击败泪落襟衫。”】
舞台下, 江舟川渡打开手电, 眉头愈发紧蹙。
他伸手拨开悬在半空中的一堆胶线,末端金属锁链和铁架相撞, 震颤不已。
手电的光照过去, 只见一片空地。
江舟川渡眉头狠狠拧起, 啧了一声,愈发不耐。
他转身,甩开胶线,惯性作用下,锁链一阵摆动,哐哐哐又是许久的噪音。
越翻看,江舟川渡的速度就越快,整个人仿佛被按了倍速键,就差脚下生风。
强光照过最后一个角落,江舟川渡举着手电,冷眼看向面前的黑箱。
【就就、就在这里面吗?!】
系统瑟缩,电子声带着颤。
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兴许是注意力全在黑箱上的缘故,青年的嗓音听起来散漫又缥缈。
“兴许是。”
他大步跨过障碍物,手轻轻按在箱盖上,碧蓝色的眼眸垂下,视线正正钉在箱子上。
【等、等等!】
晚了一步。
江舟川渡手上忽然用力,猛地掀开铁盖。
系统显示屏上瞬间只剩下“完蛋”两个大字。
然而下一秒。
“嘟嘟——”
搞怪汽笛声响起,铁灰色的金属掩映下,几团滑稽荒诞的彩色碎屑砰地当空炸开,纷纷扬扬。
系统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脸色几经变换,最终面如冷铁的江舟川渡,发出了统生以来最茫然的一个音节。
【诶?】
=
二楼贵宾室。
蒲原次郎胸前的银色胸针忽然微微颤动两下。
乌沉沉的眼珠顿住半秒,随后仿佛机械般转动,看向舞台的某个角落。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透过层层叠叠的钢筋,看向舞台下的某个角落。
一直以来死气沉沉的少年忽然牵了牵唇角。
他低声呢喃:“有人找到了。”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更为狂躁的东西从阴翳中冲出,涌上蒲原次郎心口。
再次抬眼时,蒲原次郎的眼睛中死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痴狂疯癫。
是谁找到了邀请函?
FBI?普通员工?还是……迟迟未出现的江舟先生?
无所谓。
不论是谁,既然找到了邀请函……那就让我看看你会做何抉择吧。
恶意涌动。
=
手电强光照下,箱子里的东西一清二楚地呈现在一人一统面前。
是一张银色嵌边的信函,用暗红色的玫瑰漆印封口。
江舟川渡顶着满头满肩的彩色纸屑,垮着张脸,就差把不爽两个大字写在脑门上。
他几乎是杀气腾腾地撕开信函,黑雾在他身后几成具象。
抬头和落款都规整有礼,刻意又渗人。江舟川渡连看都懒得看,直入正文。
【剧场中暗藏了大量的炸弹,它们将在不久后炸响,为今夜夜空增添一抹亮彩。】
幸运的人,你将有两个选择。
一、按下红键,选择成为我的敌人,那么你所站立的地方会瞬间爆炸,但剧场中其余炸弹的倒计时将停止,除你以外的所有人得救。
二、按下黑键,选择成为我的朋友,你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剧场,而剧场中其他的人将会死于大爆炸。】
江舟川渡的目光移动,最终落到最后一行。
【请选择。】
系统看完信的全部内容,陷入沉默。
这沉默让江舟川渡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SSR级好人系统技能发动。为您接收到■■■级好人任务[缄默死亡]。】
【任务介绍:昏暗台仓下暗藏玄机,临阵脱逃,舍身就义,红黑一线相隔。敬爱的好人先生,请救救我们,按下红键吧!】
江舟川渡:……
拳头硬了。
他就不该留下来做之前那个破玫瑰的任务。
居然大言不惭地要他牺牲自我舍命救一群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的人,简直混蛋。
可恶。
果然还是把系统屏蔽为妙!
江舟川渡猛地回头,看向浮在空中的系统。
可系统浑然不觉。
从任务出现的一瞬间,系统就愣在原地,死死盯着任务栏上的任务级别。
■■■级任务。
——最顶级的好人任务,完成可能性不到万分之一。
同时,自然也伴随着最丰厚的奖励和回馈。
只要完成一个■■■级任务,它就能直接回家。
不,不对。
那个时候,就不再是“它”,而是“他”。
如果按部就班,它至少还要再绑定三四个宿主,并且让他们全部都达到主系统的考核要求,拿到至少“优秀”以上的结业评价。
也就是说,如果一切顺利,它也至少还要百八十年才能完成指标,然后回家。
而现在。
捷径就在眼前。
=
“怎么?”江舟川渡讥笑一声,冷冷掀起眼皮,眸光如利刃,尖锐刺人,“你也想让我按下红键?”
作为黑手党,敏锐的洞察力几乎在瞬间让他捕捉到系统古怪的态度。
他却反而没有方才那么愤懑。
如果说方才是怒意如火,那现在大抵是怒火裹在坚冰中,透出来的不再是直白的愤怒,而是寒意彻骨的讥嘲。
攥着信函的力道越来越大,厚实的信纸逐渐皱起。
他不在乎背叛,因为时时刻刻提防来自同伴的背刺是黑手党的日常。
他也不在意死亡,因为死亡是必然,作为失败实验体,他曾经朝夕与之相伴。
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好意,转眼便被弃若敝履,而他孤零零站在铁灰色的钢筋脚架下,一身琐碎纸屑,滑稽如小丑。
江舟川渡冷眼看着它。
而它在挣扎。
自由。触手可及的自由。
它甚至可以压上自己剩余的全部积分,购买一个只维持几秒钟的道具,操纵江舟川渡按下红键。
舞台下,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他们。
舞台上,灯光璀璨,演员在高歌:
“我曾笃信人性皆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