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江舟川渡已经绕到了福利院主楼后侧。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立方体,拨弄两下后,贴在垂直的墙面上。

  立方体滋滋两声后,紧挨着墙面的部位突然转动出四个黏合力极强的部件,紧紧抓着墙壁。

  江舟川渡松开手,部件刺啦一声,猛地开始向上爬。

  立方体速度不算慢,九米多的高度不到五分钟就爬到了,抵达四楼窗沿后,立方体颤动一下,忽然从底部放出一根钢绳,长长地垂到江舟川渡面前。

  【这看起来不咋结实啊,你确定你不会掉下来吗?】

  江舟川渡用力拽了拽钢绳,信誓旦旦道:“不会的,我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是按照自己的体重设计的,刚好能承受我一个人的重量,绝对结实可靠。”

  他拽住钢索尾端,向后倒退几步,助跑、跃起、上蹬——

  然后十几秒后,他左手扒着三楼窗户外边框,右手揪着一截冷冰冰的钢绳,双脚艰难地在管道边缝处借力,整个人近乎三十度角倾斜着撑在三楼窗下方十几公分处。

  系统不忍直视:【这就是你说得‘结实可靠’?】

  江舟川渡尬笑:“哈哈哈……总归也算是上来了嘛。”

  【嗯嗯,只不过是既没有抵达计划楼层,也没有进入楼内,反而成功解锁了成为大楼挂件的奇葩姿势罢了。】

  江舟川渡:……给我留点面子好吧?

  【你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硬爬呗。

  但江舟川渡没练习过攀岩,他四下瞟可以借力的地方,结果发现脚下那根小臂粗细的光滑管道居然是他唯一能够借力的地方。

  属实是强人所难。

  果断反手扔掉从顶部断裂的钢索,他左手奋力一推,借助反作用力将自己的重心摆向钢管。这一步多少有点莽撞,但时间有限,江舟川渡别无选择。

  幸好左臂没受什么伤,力量爆发刚好够用,他尽力伸手抓向钢管,在系统满屏感叹号的注目下,惊险地堪堪抓到,在三楼的夜风中摇晃着稳住身形。

  “别再刷感叹号了,才多大点事,丢人。”江舟川渡眉眼间都是笑意,说出来的话嘚瑟至极,“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系统:麻了。

  巴掌大的地方多少还是有些局促,他调整一下位置,准备开始下一次攀爬。

  而就在他即将要向上攀爬时,一只偏棕色的手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怔忡两秒,猛地抬头望上去。

  ……降谷零?

  降谷零此刻一脸焦躁,眼中的挣扎和愤怒掩都掩不住,怒火简直要有形化,在他身后燎起荒原大火。

  金发青年咬牙切齿地看向这个悬在楼体外部还一脸笑嘻嘻的人,尽管知道对方身份危险,依旧忍不住想要朝那张欠揍的脸上揍一拳的冲动。

  虽然隐约回想起咖啡厅里的身影,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推测,降谷零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伸出去的手。

  如果硬要一个解释的话,那大概是因为……

  *救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夜风忽起,簌簌吹过树梢,飘悬的树叶被刮起,倏地从江舟川渡面前掠过。

  碧蓝色的眸子眨了眨。

  然后就是一波火力密集的激烈质问:“系统!!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又跑来福利院了?!”

  系统哽住,试图找补:【宿主您当时下的暗示只是“忘记咖啡馆中发生的事”,而降谷零早在这之前也许就知道了福利院的事情。】

  【总之,绝对不会是系统兑换的东西有问题!】

  。

  降谷零看着那双碧蓝色眸子的主人扒着管道,呆愣愣地仰头望他,怒意更甚,冷嘲道:“怎么,是没想到我居然会救一个不久前才拿枪威胁我的人吗?”

  这话像平地惊雷,陡然在系统和江舟川渡之间炸响。

  【怎么可能?!系统兑换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失效啊!】

  系统的难以置信的声音在耳边笃笃笃响个不停,江舟川渡却置若罔闻。他直直望进那双紫灰色的眼睛,清晰地看见了焦急、纠结和愤怒混杂成的复杂情绪。

  他问:“你都想起来了?”

  降谷零很不耐地啧一声:“差不多。你非要挂在窗户外面聊天吗?”

  那只偏棕色的手依旧稳稳地停在江舟川渡的视线中,岿然不动。

  于是江舟川渡很轻的笑一声。

  轻得转瞬就融进夜色中。

  他松开一只手,搭在对方手上。

  “真是正气凛然啊,降谷同学。”

  降谷零没搭理这句轻佻调笑,他猛地发力,将整个人拽起来。而江舟川渡则借着这股力道轻巧跃起踩到几公分长的窗台上,居高临下,笑吟吟地看向降谷零。

  降谷零一看到这笑容就觉得眼皮一跳,当即就往后撤去,结果还没来得及撤去半步,面前镀着月色的青年忽然一跃而下,以一种近乎“撞”的方式栽到他怀里。

  这架势大有“以头抢地”的意思,降谷零下意识就要接住对方,直到一股泛着铁锈味的气息突兀地撞进来,他突然醒神。

  双手立刻钳住江舟川渡的胳膊,让对方不能再进一寸。

  江舟川渡笑得极其恶劣,语气不无遗憾:“哎呀,被发现了。”

  话音未落,他手上一松,一只注射器随之坠落,砸在瓷砖上,玻璃管四分五裂。

  降谷零面色难看:“这什么?”

  碧蓝色的眸子狡黠地抬起:“一些能让溜出学校、不听话的同学乖乖睡觉的东西。”

  怒气彻底膨胀,降谷零压根没想到对方居然刚被自己救下就又要对自己下黑手:“你——”

  然而怒意构成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江舟川渡忽然开口打断他,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你是从消防通道上来的吗?”

  这话问得他一愣:“是的。”

  不从消防通道偷偷摸摸跑上来,难道光明正大走电梯?

  他只以为对方是故意岔开话题,正要开口,却突然被江舟川渡猛地捂住嘴,用力推了一把。

  漆黑墨色瞬间淹没二人,而在方才他们站立的地方——

  两枚子弹倏然划破空气!

  下一秒,窗框应声断裂,簌簌木屑散落在窗沿上。

  降谷零没能看清楚全貌,但在隐约的月光下,窗框近乎九十度的弯折轮廓已经足够让他毛骨悚然。

  江舟川渡叹气:“所以我说,还在读书的小朋友就不要来掺和大人的事。”

  他的左手掌心全是粗糙的枪茧,指腹却是柔软温润的,指尖冰凉,带着夜晚的寒意。

  听到青年的话,降谷零一时怔松,垂眸看他。

  背着月光,青年那双碧蓝色眼眸里的光像是被吸走,阴沉沉的,是降谷零从未见过的模样。

  连声音都像是沉在海底,冷寂异常。

  他说:“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今天救了我,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是一年后、十年后,但总之,你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后悔当初救下这个人……甚至是痛恨。

  这是降谷零没有想到的回答。

  降谷零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青年周身像是裹着层霜,完全排外的气场使得降谷零格格不入,一时间似乎只有那搭在他唇边的冰凉指尖仍然连接着两人。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但二人都心照不宣的话后,江舟川渡松开捂着降谷零的手,往对方身侧倚靠过来,试图将自己完全遮蔽在黑影中。

  这里是一处内凹的隔断,本来就狭窄,容纳两个成年人多少是有点勉强,原本二人面对面站还稍微能错开一点,现在挤到一起就非常局促。

  铁锈味于是再次泛起,降谷零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味道。

  两个人挨得极近,他略一低头,鼻尖就擦过对方耳尖,低俯的姿势仿佛是在亲吻对方的耳廓,可当事人此刻并没有那种狎昵的心情,降谷零皱着眉:“你受伤了?”

  江舟川渡瞟他一眼,语气淡然:“小伤。”

  随后便侧耳听走廊的声音。

  降谷零恍然间觉得,面前的人似乎早已习惯于这种事情,面对子弹冷静而沉稳,躲避时更是堪称轻车熟路。

  黑暗中,忽然听见咔哒一声,随后是一声利刃出鞘的嗡鸣,下一秒皮质刀柄就被强行塞在降谷零手中。

  他听到身旁的青年问:“刀,总归会用吧?”

  话音顿了顿,清冽的青年音又接着说:“不用你主动攻击,这是给你拿着防身的……你一会看着就行,别添乱。”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可这不是你该探寻的地方。”他又抽出两把匕首,光是刀刃出鞘的共鸣声就足以让人胆寒,“……不过看在你刚才拉我那一把的份上,我会带你看到你想看的东西。”

  只是这“绳之以法”的过程,还是让他来操作为妙。

  降谷零愣住,他没听出对方的未尽之意,只是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匕首刀柄上还带着体温。

  持枪者的脚步声沉稳,越来越清晰,回响在空荡长廊中。

  月光偏移——

  匕首的寒芒骤然折射,江舟川渡肌肉紧绷,猝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