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你带我来这里是干什么?”

  一身正装坐在车后座的男人看到窗外越来越荒凉的景色,渐渐感到了一丝不对劲,沉声质问着坐在前排的秘书。

  面容平庸的中年男子转过头,毫无表情,深黑色的瞳孔中空无一物。

  前市长被这眼神惊到,不自觉的移开视线一秒,下意识地避免与这深渊一样的空洞对视。

  就是在视线偏移的这一秒,他倏然注意到,坐在驾驶位上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年轻人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竟然有长期用枪留下的硬茧。

  前市长瞳孔紧缩,骤然转头,不明白跟随了自己十余年的秘书为什么会背叛自己。

  却见副驾驶座位上坐的哪里还有什么中年男人,分明是一个穿着过于宽大西服的年轻女人。她见前市长看向自己,当机立断地把手伸到他的脑后。

  后脑勺处顿时一阵剧痛传来。

  在前市长最后的视野里,年轻女人正认真地对驾驶座位上的那个年轻人说:“不用谢,这是我作为前辈应该做的。”

  带着黑色假发套的安室透面上神色不改,坦然自若,却趁着香槟不注意的时候,用余光看了一眼以扭曲姿势倒在汽车中间的前市长。

  还好,还活着,安室透松了一口气。

  他淡淡地,像是随口一提般说道:“你动手是不是太早了?车还没有开到组织指定的地点。”

  ——如果开到了,那里就会有“路人”意外出现,间接让组织的计划泡汤。

  沙罗摇头:“伏特加前辈说已经可以了,就在这里动手。”

  说着,沙罗敲了敲自己的耳朵,示意她是因为伏特加的指示才动手的,而不是自作主张。

  她诚恳地看着安室透,不希望在难得的后辈面前留下做任务不靠谱的负面形象。

  安室透却不免心下一沉。

  他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沙罗和伏特加在单独联系,也许是黑衣组织研究的什么新型科技,让沙罗在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佩戴了通讯设备。

  没有让车开到指定地点,单独暗中安装的通话渠道,这些都说明着安室透并没有被黑衣组织信任。

  这倒是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次的任务负责人是伏特加,会易容的香槟作为引蛇出洞的辅助,而尚且没有取得组织代号的安室透则只负责开车。

  从在黑衣组织潜伏的这几个月获得的信息和公安那边拿到的情报来看,伏特加并不是多么谨慎小心的人,大概率也想不到这些。

  做这一切的人,应该是伏特加背后的琴酒。安室透不动声色地想到。

  副驾驶的车门被沙罗拉开,她催促着,让安室透和她一起把前市长抬出来。

  “快点,我们都是后辈,做事要有点眼力见知道吗?”

  沙罗煞有解释地向安室透传授着自己的职场心得。

  “伏特加前辈的体格你也知道,这辆车空间小,怎么能让前辈他受这种委屈呢?”

  安室透微笑着答应了,上前和沙罗一起把前市长抬出车门,放在草地上。心里却暗暗思索着,沙罗的这种诡异的行事风格,到底是不是她的伪装?

  她的真实性格又是什么?

  “——香槟,你在说什么?”

  一道浑厚的男声从沙罗的身后响起,沙罗挺直了脊背,脸上堆满了谄媚做作的笑意。她猛地向后转身,讨好地说道:

  “我在说伏特加前辈的体格这么健硕,一定身手很好,任务中能帮上琴酒大哥不少忙吧?”

  伏特加被墨镜遮去半边的脸上似乎有点泛红,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含糊道:“都是大哥比较厉害。”

  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前市长,像是回礼一样

  ,难得夸了一句:“干的不错。”

  得到前辈的夸奖,沙罗的精神更振作了一些,她向安室透的方向使了个眼神。

  看吧。

  “……”

  安室透假装没看见,沉默地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伏特加把宽阔的背部朝向他们,在前市长的公文包里摸索着什么东西,然后掏出来放进自己衣服的暗袋里。

  安室透眼尖地发现,伏特加揣进怀里的东西像是一个闪着银色暗光的长方形金属块,大小和U盘非常吻合。

  伏特加继续搜身,他要确保前市长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定位装置。差不多完成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安室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琴酒。

  伏特加恭敬地接起电话:“喂,大哥,是的我已经拿到东西了……好的,您放心……是的,没有出问题……沙罗和另一个底层成员也在这里……是,我明白了。”

  “香槟,你和他留在这里把这个人处理掉,我现在要去和大哥汇合。”

  安室透看了他一眼,心说伏特加对自己的去向交代的还挺明白,不愧是厌恶神秘主义的琴酒的心腹。

  虽然也有可能是琴酒的另一个考验就对了。

  安室透鼻观口口观心,只当没听见。

  伏特加是一条看起来极易得手的大鱼,背后的琴酒却是大麻烦。自己在黑衣组织里并没有站稳脚跟,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

  沙罗倒是没想这么多,她絮絮叨叨地追着伏特加保证自己会完成组织交给她的任务,会好好培养安室透这个后辈,顺便拜托伏特加如果看到琴酒大哥,能不能重点说一下她在任务中的贡献——

  搞得伏特加上车的动作都莫名透着几分落荒而逃的动作。

  走之前,伏特加想起了什么,摇下车窗,告诉沙罗:“如果你不想用枪,就做的干净一点,快点完事,不要留下痕迹。”

  安室透马上想起了传言中香槟残忍血腥的杀人幻想,意识到,黑衣组织刚刚给了香槟一个许可。

  虐/sha目标的许可。

  沙□□脆利落地点头:“好。”

  虽然她并没有听懂伏特加在说什么,不过既然是前辈的话,答应下来应该没错。

  伏特加和安室透的眼神都变了,一个墨镜后透着一丝复杂,另一个在鸭舌帽的阴影里,灰紫色的双眸瞬间变得冷凝又锐利。

  虽然前市长涉及灰色交易网,但他必须交与法律处置。即使是正义性质的私刑,安室透也绝不会姑息,更不要提是为了给黑暗组织杀人灭口而采取的虐sha行径。

  自己必须阻止。

  伏特加的车消失在盘山公路的转角后,沙罗轻巧地摸出一把枪来。

  她拿着枪,却并没有开枪的意思,沉思片刻后,垂下拿着枪的手,沙罗看向安室透。

  “我不太会用枪……”

  ——要不你来?我在报告里跟公司说明是你动的手,给你加奖金。

  这是沙罗想说的。

  ——我们还是换一种方式“处理”他吧。

  这是安室透以为香槟要说的话。

  “前辈,这个人可以交给我处理吗?”

  安室透谨慎地试探道,他的语气变得隐隐恭敬,把香槟称为“前辈”,不着痕迹地讨好着沙罗。

  沙□□脆地答应:“好啊。”

  安室透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在试图把人搬上车的时候,遭到了沙罗的阻拦。

  “——你在干什么?”

  安室透心里一紧,面上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当然是把他搬回我的地方,好好处理一遍。”

  他说的隐晦,希望“同为”变态的沙罗能明白他的

  意思。

  沙罗听后,歪着头,不太认可地说:“伏特加前辈说要快点解决。你就在这里处理吧,之后我也能帮你清扫,我在组织基地里干过挺多这种活的。”

  安室透摇了摇头,微笑道:“可这里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沙罗问道:“你需要什么?”

  安室透顿了顿,继续笑着说:“他刚才看我的眼神让我有点烦。”

  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的箭了,他几乎没有犹豫地继续说道:“最好能在他醒着的时候,把他的眼睛割下来。”

  根据他的观察,沙罗并没有带着刀一类可以用于切割的东西,也绝不可能在荒山野岭中凭空变出一把刀具。

  沙罗平静地看了看安室透。

  “你等一下。”

  安室透凝重地看着沙罗向远处走去,她俯身到一处灌木丛里,好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虽然理智告诉安室透,她不可能在这种地方随便一番就能翻出利器,但他还是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片刻后,沙罗回来了。

  她把双手在安室透面前摊开,白嫩的掌心上躺着一枚边缘锋利的石片。

  “用这个吧,也可以割下来。照伏特加前辈说的就在这里动手。现在天气冷,你想拿回去的话,短时间内也不会腐烂。”

  沙罗持之以恒地劝说道,试图在前辈的命令和后辈的请求之间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满意的平衡。

  她看安室透表情复杂地盯着自己手上的石片,不说话,还以为他对于自己的提议心动了。

  沙罗一边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自己也算是个可靠的前辈了,一边更加积极地建议道:“要不我帮你?别担心,我试过的,虽然是石头但也足够锋利了,效果很好。”

  沙罗指的“试过”,是在骑自行车摔倒的时候,她自己亲身体会。

  安室透理解中的“试过”,是指她在其他人身上试过。

  而“其他人”基本已经是凶多极少。

  安室透眼看着沙罗拿着石片逼近前市长的眼眶,嘴边还噙着一丝微笑,神情轻松惬意,就像是要把滚落在地上的皮球还给站在路边的小朋友。

  还没有什么经验的新晋卧底公安绷紧嘴角,用力按捺自己那属于警察的本能,缓了缓,才如常开口道:

  “前辈,我还是想在他最惊恐的时候动手。要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也被我们盯上了,这个家伙一定会把眼睛睁到最大吧?

  “那样听起来更不错吧,前辈你说呢?”

  金发蜜色皮肤的年轻帅哥笑眯眯地说道。他穿着最普通的运动装,像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那样朝气蓬勃,说出来的话却能让任何一个正常人不寒而栗。

  但这次是例外。

  因为就连沙罗这个不正常的非人类生物也被吓到了。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语气震惊不解:“杀人就杀人,你怎么能伤害他的感情呢?”

  居然还用人家的女儿作为威胁。

  “.…….”

  安室透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少有地说不出来话,一个巨大的问号在他的脸上几乎具象化。

  ?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能不能先把立在别人眼皮上的石片拿下来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