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一次倔强地等到天亮之后,沙罗还是没有迎来她的第四个客人。

  累倒是不累,也并没有什么困意,只是工作几日业绩却极为惨淡的事实,压得沙罗的背影格外萧索。

  她向外望了望,清淡的阳光中热量很少,大概因为现在是清晨五点。

  店里四点左右客流量就减少了,她主动留下来帮忙打扫了卫生,然后被店长告知下午六点再过来。

  去找个房子好了,沙罗落寞地想着。店长昨天说,要是她再衣冠不整地来蹭店里的水费洗澡,就直接开除她——正好这几天她也没给店里带来什么盈利。

  街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人,狭窄的巷子阴影处,只有几个惯常漂浮在附近的黑影,机械地重复着一贯的巡回路线。

  沙罗路过时,听见其中一个黑影在喃喃自语:【好兄弟,不可能背叛我……】

  她顿时心生感慨:【是啊,大叔相处起来,居然变得这么困难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手扒拉那只对兄弟难以忘怀的黑影,被嫌弃地躲开了。

  黑影: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这只脑子不好的怨灵什么时候能搬走?好烦。

  沙罗自然听不见黑影模糊的念头,她这几天不仅没有客户,连任务目标的影子也没看见一个,上班第一天虽然遇见了任务目标的下属,但那次也实在是搞砸了。

  距离完成任务遥遥无期啊......

  这家公司有贝尔摩德大人,而且待遇优渥还不要学历,甚至不要求户籍,她实在不想被辞退。

  “长谷川。”

  身后有人叫她,沙罗赶紧把脸变回长谷川桃的脸,慢吞吞地转头去看,看到叫她的人是彦上京华,沙罗的眼里瞬间冒出了久违的光彩,显得整个人没有那么阴沉了。

  “什么啊,精神还不错嘛。”

  京华松了口气,长谷川这几天虽然没什么业绩,却会帮店里的女孩子们挡酒,并且是随叫随到。虽然有时候酒量太好会吓到一些客人,但也成为了店里的一个小小的卖点,帮忙增加了酒水销量,这大概也是店长没有骂长谷川的原因之一。

  沙罗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无法拒绝任何女性的要求,无论是那个陪酒女随便对她笑一下,她就晕晕乎乎地坐下开始喝酒了。

  自从上次醉倒被卡尔瓦多斯骂之后,她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把身体里的肝换了一个,新长出来的肝强悍无比,解酒能力一流,让她轻松就能清醒到最后。

  京华只当是沙罗的体质比较好,她自认受了沙罗的照顾,看到沙罗情绪不佳地走出店门后,有些担心地赶上来,想要查看她的情况。

  两人并排往车站的方向走着。

  京华看了一眼沙罗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是同情,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也有一段适应期,慢慢摸到门路就好了。”

  原本只是在发呆的沙罗听到这话转头:“怎么做才能吸引到客人呢?”

  京华原本想说妆容和衣着是第一步,但看了看长谷川精致秀美的面孔,她觉得长谷川的问题绝不是出在吸引客人身上。

  实际上,长谷川来店里工作的第一晚,并不是只有三位客人指名她。

  那张脸的吸引力毋庸置疑,只是在第一个人向店长详细询问了长谷川的性别之后,大部分人都悄无声息地转换了指名对象。

  说到底,大概还是性格问题。

  京华看了身边的女孩子一眼,委婉地说:“我觉得长谷川你只需要学着怎么与客人相处。”

  原来如此。

  在车站口告别京华,沙罗一边往出口走,一边慢慢想着该怎么与人相处。

  上辈子跟随的大叔都是离群索居,她拿他们工作上对待同事和客户的态度出来,对光临夜

  总会的客人反而起了反效果,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会与人相处的人……

  沙罗只能想到那个叫“萩原”的长发男人。

  以往她想找什么人,都是靠在别人身上留下咒力标识,但这个世界中她能感到的咒力已经非常微弱了,一种出于本能的保命心理让她把能收集到的咒力都储存起来,不敢轻易使用。

  想起上次见他的地方,沙罗决定守株待兔。

  ……

  在墙上惬意地享受太阳的白猫突然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不详气息。

  它警觉地睁开黄彤彤的双眼,马上发现了入侵它领地的黑乎乎一团的不知名物体。

  就是这个东西之前在它准备外出捕食的时候侵占了它的地盘,还想要杀它。

  仗着高度优势和之前一顿饱餐积累下来的能量,白猫决定这次要奋力捍卫自己的领地,一跃而下朝着那个漆黑一片的人形物体飞扑过去。

  然后被一把掐住脖子。

  沙罗像是没有感觉到手臂上逐渐增加的血痕一样,确认了刚才试图攻击自己的生物是一只猫。

  是猫就没问题了吧,她点了点头。

  “我开动了。”

  说着,沙罗一把把猫头塞进自己的嘴巴,准备用力咬下去。

  猫嘶哑的叫声完全没有影响到她,但远处传来的波动却阻止了她即将合上的下颚,那是她与人接触就会留下的咒力残秽,过于靠近就会被她感知到。

  感受到她注意力的转移,白猫奋力一跃,逃离虎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口水,闪电一般地逃走了。

  沙罗并不在意猫的逃脱,她只是遵从本能试图杀死一切活物。

  不过既然连杀人这种强烈欲望都能被恐惧压下去,猎物逃脱这种事在她看来其实也没什么所谓,只要不再攻击她了就行。

  还是上辈子那些大叔有的失业后被逼疯的样子,感觉更不能接受一些。

  为了入职自己撞大运才遇上的良心公司,沙罗立刻站起身朝她咒力残秽的来源处走去。

  其实她也不能确定来人就是萩原,怀着希望的心情走过去,沙罗发现果然没错,站在不远处的便服男子就是萩原,身边还站着一个沙罗以前好像见过的健壮男人和一个不认识的,头发卷曲蓬松的青年。

  后者长得不错,这让沙罗的喉头不自觉动了动。

  沙罗掏出本子,一路跟着三人,开始记录萩原和另外两人相处的言行。

  第一条,叫人要加一个“小”,听到萩原对卷毛男人的亲密称呼,沙罗一笔一划地把这个结论记下来。

  萩原不见外地拍了拍伊达航上臂厚实的肌肉,开玩笑地说道:“班长,你是不是又变壮了?体格真是越来越好,我可要嫉妒了。”

  第二条,赞美身材,表达自己的嫉妒之情。嗯,这条和小京华说的差不多。

  “小阵平,不要总是臭着这么好看的脸,多笑笑。”

  沙罗进行简单概括后记下,第三条,赞美长相。

  ……

  萩原一直隐隐觉得自己被什么人看着,可几次回头都空无一人。

  问过伊达航和松田阵平,两人都是摇头,没感到自己被人跟踪着,也没发觉有任何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班长是警校第二,实力不容置疑,反侦察能力更是与小降谷相差无几,连他都没察觉到……萩原研二不确定地想着,也许是自己看错了也说不定。

  不过其他两人显然不这么想。

  伊达航和松田阵平听了萩原的话后都露出了严肃的神情,对这个想法非常重视。

  找了个地形简单的地方,三人按警校教的最标准的反侦察方式,轻而易举就把跟踪的人堵在墙角。过

  程轻松地让伊达航和松田阵平不敢相信:就这个毫无跟踪经验的人,之前竟然完全没被他们两个察觉到。

  不愧是洞察力一流,连鬼塚教官都夸奖的萩原。

  “——hagi,这家伙看着是不是有点眼熟?”

  看到跟踪人的全貌,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走在大街上还没有引起骚动的。

  银发女人的发尾粘着星星点点干涸的血渍,似乎都来自于她的一条手臂,那里的袖子已经完全被挠烂了,一条条血痕深深印在雪白的皮肤上,血污让整条手臂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萩原研二瞬间认出了这个人:“沙罗小姐?”

  沙罗似乎比他们更震惊:“你们怎么发现我的?”

  这是第一次她跟着某人的时候被发现。

  “是萩原发现的。”伊达航回答,关切地问道,“沙罗小姐,请问您的手臂怎么了?”

  沙罗迟钝地抬起两只手臂,疑惑地问道:“你说哪只?”

  “还能是哪只?”松田阵平皱眉反问, “当然是那只全是血的。”

  “哦,被猫抓的。”沙罗轻描淡写地说道,看向萩原,“我睡觉那条巷子里的白猫。”

  萩原睁大眼睛,僵硬地问道:“沙罗小姐,你还睡在那里吗?”

  “没有。”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沙罗接着说道:“——那只猫有点吵,所以最近换到桥洞底下了。”

  怪不得后来他不放心去查看的时候,再也没看见沙罗了。

  萩原研二还以为沙罗就是找个地方凑活一宿,第二天就找到住处了,原来还在流浪吗……萩原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留下沙罗的联系方式。

  “你这家伙,这个天气,一个人住在桥洞里没事吗?”

  松田阵平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这个身材纤细的女人,她虽然肤色比较苍白,但除了手臂上的伤痕外,一点生病的迹象也没有。

  伊达航不认同地摇了摇头,双手抱臂,属于警察的责任心让他对面前需要帮助的人无法坐视不管。

  “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们可以陪你去申请低保,这样你就可以拿到些钱住在室内了,住在桥洞和巷子里并不安全。”

  尤其是对这么一位没有攻击力又容貌昳丽的年轻女性来说,尤其危险,很可能会触发刑事案件。

  伊达航不想某一天到案件现场却发现自己熟悉的这张面孔,那绝对会让他自责又后悔。

  没有户籍领不到低保的,沙罗深谙其中原理。

  她是从英国被贝尔摩德大人带回来的,没有护照,得算是非法移民或者非法劳工吧?沙罗想起上辈子跟随一个大叔在一间人种混杂的宿舍里住着时,听到过的外国人的抱怨。

  黑户怕警察的记忆深深刻在她心中,沙罗坚决迅速地摇了摇头。”

  三人看沙罗坚持,决定暂时换个方向问。

  属于警官的威压乍现,伊达航确定入职搜查一课,过几天就要入职了,专业对口。他态度不失严肃又不过度强硬地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们?”

  “我没有跟着你们,”沙罗否认道,“我是跟着他。”

  萩原左右看看,然后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震惊道:“我?”

  沙罗点头。

  “喂,小阵平,你那是什么眼神?先说好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哦?”

  萩原看着幼驯染的半月眼无奈,自己作为警察,虽然没有班长和小降谷那么正义凛然,但也是很靠谱的。

  靠谱的新晋警察收起平常略显轻浮的语气,温柔地问沙罗:“沙罗小姐,是需要我的帮助吗?”

  沙罗兜里装着她刚刚做记录的小纸条,说实话现在已经不用他帮忙了。

  她想了想自己还有什么要做的事情:“我要找个房子住。”

  “申请低保是需要身份证件的,这些有带在身上吗?”

  他们上学时学的科目主要是刑事方面的政策法规,对于低保申请和流浪人员管理的相关政策并不是非常了解,伊达航已经准备打电话向熟人询问了。

  “我真的有钱。”沙罗第二次强调道。

  她的声音本来就轻盈飘渺,有时候听着就像是她在心虚,再结合她已经露宿街头快一周的事实,谁也没有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直到他们看见被领进经营不动产门店的沙罗,没怎么犹豫就刷卡全款租下了东京都北区一处高级公寓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