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岚点点头,说:“原来这就是死。”

  他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死?”

  王也给了一个很精确的答案:“96天10小时27分46秒。”

  “啊,抱歉,”他笑道,“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现在应该还有96天10小时27分43秒。”

  “那为什么要送葬?”张楚岚初生对世界一无所知,问题总是很多。

  幸好王也对他很有耐心。

  “因为人死了会有个仪式,这个仪式就是葬礼。”他说,“接下来,我会作为你的老师,带你入世,见见人间,让你真正明白什么是死,什么是葬礼。”

  张楚岚点了点头。

  他和王也住在某个人烟稀少的清净山间的两层楼的大房子里,来往的除了山间的牲畜,几乎什么都没有。

  正是盛夏,天气炎热,张楚岚不是人更不是生灵,不觉得有多热,大夏天的,听着喧闹不休的蝉鸣声,迎着烈日,跑到院子里清理已经半人高的杂草荆棘。

  王也为人极其懒散,对院子里的这一通乱糟糟的东西视若无睹,但院子里的杂草已经长满了,无处下脚,他衣服上全是露水和一节节杂草,洗衣服时,张楚岚能闻到一股很重的土腥味。

  他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但他也不会要求王也不出门或者支使他干活。

  于是,他走到院子里自个儿拔杂草。

  王也走到门口,伸手挡在眉前,望着烈日,眯起眼睛,问他:“这么大的天气,你没事在作什么死?”

  张楚岚转过身,身上缠绕着他不喜欢的腥味,皱着眉,掩着鼻子,问道:“我会死?”

  “你当然会死,张楚岚,”他说,“你的身体和人是一样的,你继续下去会中暑,如果我不采取行动,你就会死。”

  既然身体和人一样。

  那……

  “我是人?”

  “不是。”王也摇了摇头,回道,“你只是和人很相似的东西,你没有为人最重要的心,你不是人。”

  张楚岚顿了顿,没说话。

  “你很伤心?”王也问道。

  张楚岚摇了摇头,茫然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是伤心。”

  王也闻言转身进了屋。

  张楚岚愣在原地,望着刺眼的午后的太阳,疑惑地擦了满头大汗,然后继续弯下腰干活。

  直到,听到王也喊了一声:“张楚岚。”

  他猛地抬起头,紧缩的眉头松开了,他站直了些。

  而,王也拿了一把伞,越过半人高的草丛,和他一样沾了满身的腥气,走到他身边,将那把伞打到他头上,张楚岚这才注意到王也不是每天都穿着道袍的,他换了一身黄白条纹的短袖,扎了个高马尾,离得太近了,身高差的劣势就出来了,张楚岚得抬起头才能看到王也的笑脸。

  “为什么要打伞?”

  “因为要下雨了。”

  下雨?

  伞的外面,晴空万里,天空一碧如洗,烈日高挂,没有半分要下雨的迹象。

  “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张楚岚实话实说。

  王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张楚岚,这个世界是正常的,可你我是超常的。”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

  内景之中,王也脚下的罗盘迅速扩展,将目之所及的世界都囊括在领域之内,转瞬之间,万里无云的苍穹之上凭空聚起黑沉沉的乌云,聚起的乌云在忽然掀起的飓风之间被迫撞来撞去,接着撞出一道裂空的明雷。

  天空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天地似乎都为此震颤了一下。

  张楚岚瞪大眼睛,他走出伞外,眼见着天地剧变,他仰着头,吹佛着湿冷的风,等待着暴雨的降临。

  在第一滴雨水落在他脸上之前,王也把他拉在伞下。

  “你为什么要天下雨?”

  “因为你会中暑,下雨之后天会凉快些。”

  “那你打伞,也是因为怕我淋雨感冒?”

  “对。”

  张楚岚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对我很好。”

  “为什么?”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张楚岚,”他停了停,不晓得是想起了什么,越过眼前的张楚岚看到一个早已停留在时间缝隙里的故人,“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想如此而已。”

  他接过王也手中的伞,说:“你可以直接让我进屋。”

  也不用这样大费周折了。

  “这是你的事,我不能要求你,我只能帮你做你想做的事。”

  张楚岚愣了愣,脑子里塞进陌生的记忆碎片,他脑袋有些疼,他微微蹙着眉,尽量不暴露自己的异常,然后说:“你是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