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多大,我多大?我真的能照顾她吗?你真的不会担心吗?”

  说着,冯宝宝在一旁搭腔,哥俩好地拍了拍张楚岚的肩膀,承诺道:“放心吧,张楚岚,我的幺儿我照顾,莫担心。”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撺掇的冯宝宝?

  这丫头缺心眼?

  谁信啊?!

  家庭影像回忆录

  张楚岚和王也一起走过的旅途很漫长,比彼此之间单独走过的路途加起来还要漫长。

  漫长到似乎天荒地老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可是旅途终于还是要结束了。

  他们经过山东,最后一次祭拜张怀义。

  也许是知道了自己即将去世,张楚岚比之前坦然地多,他一边烧纸,一边平淡跟王也他的童年。

  那是王也这么多年,第一次亲耳听到那些他曾经猜测的东西,时间是个好东西,把张楚岚曾经厌恶的、恐惧的、厌烦的、艳羡的、不甘的,通通冲刷干净,他就像在讲述别人故事语气没有一点波澜。

  王也听了,其实有点难过。

  但是他怕把这种难过表现出来,反倒把本来不伤心的张楚岚给惹伤心,于是垂下头,一直沉默只是听他说。

  但张楚岚何等心肠?

  况且一同携手走过一生,王也一个眼神,一个轻微的动作,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也像王也一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装作他被王也小心翼翼地保护的很好,包括那颗曾经脆弱的心。

  他其实很想说,都过去了,他其实没那么难受,而且,曾经那些情绪他甚至都不怎么能想起来。

  可是,王也即便明白,相信也依旧会替他伤心、难过。

  张楚岚知道王也爱他,会产生这种心,是不可避免的事,而作为爱人,也是这世上最了解王也的人,他要做的并非拒绝这颗心,而是接受它、拥抱它、再保护它。

  这天底下最好的人既然来到他身边,他就该让他永远开心快乐的活着,直至善终。

  他抬头望了望天,王也摆摆手,控制火苗的方向,不让烧掉的灰烬飘到张楚岚那里去。

  张楚岚看了很久,王也问他看什么。

  张楚岚笑了笑,回道:“在看天道。”

  “天道?”

  王也疑惑地看着他,心想,他又不是术士,光望着天,就能窥探天道了吗?

  “是啊,”他站起来,拉起王也,和他慢吞吞地走在田野里,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小时候可幼稚了,总觉得天道不公,在遇到你之前没有人给过我选择,我永远被迫趴着,被命运裹挟着。”

  “我在想啊,我要的明明很简单,为什么不给我?凭什么不给我?”

  “圣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就在想,对,我是刍狗,没什么值得愤怒地。”

  “可后来我又发现众生并不平等,遭遇并不公平,然后我又说服自己,既然这些存在这么多年,那么前人经历的肯定比我多多了,这些我都可以忍。”

  “可我真的说服自己了吗?”

  “我不知道。”

  “我藏了许多年,忍了许多年,面具戴久了,忘记了自己的本心,”张楚岚轻声说,“我究竟是个什么人?”

  王也怔了怔,心道,这个问题和他当初问出的很相似。

  “幺幺小时候,我告诉她,只要时刻保留自己的底线和善心,就没什么值得回头,可是啊,在最初的最初,我不知道自己底线到底哪里,我时时谋划、处处算计、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潜在的敌人,眼里只有自己和自己珍重的唯一,如果继续走下去,我一定会很可怕。”

  “我意识到这一点,也很害怕。”

  “直到我遇到了你。”

  第一次见面,戒备心极重的张楚岚就莫名其妙对风尘仆仆武当来的小道长很友善,甚至被他轻易拐走,拐到老天师面前,没有丝毫犹疑,甚至在小道长提出质问的时候会感觉“这个人怎么会问出和别人一样的问题”,或许在那时候王也在他心里就和别人不同。

  他并非别人施舍一点善意就急急赶上去的流浪动物,反而他很适应敌意,而对于善意,他只会冷静地审视再审视,判断其目的和势力,他带着宝藏和秘密,总觉得别人虎视眈眈。

  可是,在第一次遇到王也时,他就轻易接受了他的善意。

  为什么呢?

  他想,或许是因为,王也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人。

  这种想法很快在他和王也交锋的那场得到印证,愿意并能够给他选择的人,果然独一无二。

  甚至,他告诉了连张楚岚自己都快弄不清楚的真心,照亮他看不清的底线和良心。

  每一句“我知道”、“我清楚”,其实都是“我知道了”、“我清楚了”。

  他应该很感谢王也,但也不只是感谢他。

  可他明白他和王也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有多污浊,王也就有多干净。

  他们同样天资聪颖,天赋过人,可处境和心境却大大不同。

  这次交锋过后,他们就不会再相逢了。

  张楚岚是最能隐忍的人,也是最会隐藏的人,他的心思藏得很干净,干净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后来再相遇,他在无意之中把本来看不上他的道长给拖下了滚滚红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