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宝看到的logo没错, 这家度假酒店确实在中盛通达旗下。
因为离沈家大本营近,除了正常营业之外,酒店还承担了相当一部分自用和招待的职能, 所以沈家人的身份信息都有记录。
正因如此,在识别到顾小宝的身份证后,经理第一时间给费永志打了电话。费永志又第一时间向沈确报告, 沈确只是“嗯”了一声。
“嗯”代表知晓,同时也代表着同意, 费永志思忖片刻,告诉酒店好生招待着。
便有了之前那一个个“馅饼”。
而当沈确走进别墅院子时, 男生已经把所有“馅饼”都喝光了。
他依旧保持着趴在温泉池边的姿势, 看着某个未知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确走到他面前,深吸口气:“能自己出来么。”
有人在说话?
顾小宝往声音来处看去, 入眼的先是两条大长腿, 再往上,是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带着几分无奈,顾小宝特别意外:“沈确,你也来泡温泉了啊。你带泳裤了吗?泡温泉好舒服, 如果没带的话, 可以穿我的。”
沈确又重复一遍:“能自己出来么。”
顾小宝听不见似的, 一动不动。
沈确深吸口气, 脱掉外套,然后俯下人, 拉着胳膊, 直接把人从池子里拽了出来!
醉鬼身子沉,沈确用了不小力气。顾小宝感觉自己胳膊都要被扯下来了, 憋了一晚上的情绪瞬间爆发:“我好心邀请你泡温泉,你不泡就不泡,拉我干嘛!”
沈确把外套裹到他身上:“去穿衣服,跟我回家。”
“我不回!我是和朋友过来玩的,凭什么跟你走!”
“你也可以回房睡觉。”
“我才不睡!你以为我喝醉了?我没醉,我清醒着呢!”
醉鬼从来都说自己没醉。
沈确皱了皱眉。
他的表情如此刺眼,顾小宝感觉自己太阳穴都在突突跳,音调拔的更高:“沈确,又不是我折腾你来的,你在不爽些什么啊!”
“我不想沈家旗下酒店闹出人命,”沈确声音已经很沉了,“如果你是成年人,应该知道,酒后禁止泡温泉。”
“我知道啊!”
“那你还喝?”
“我、我只是......”
我只是,顾小宝眼神暗了暗。
我只是,想爷爷罢了。
可惜,在这个世界里,他没有爷爷,说出来会引起怀疑,会露馅。
原来有些时候,想念一个人,竟是不能诉诸于口的!
说不出的话憋在胸腔,顾小宝咳嗽几声,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他笑了下,“没什么,想喝了而已。”
男生外面裹着沈确的大衣,里面只穿了条泳裤,脖颈、小腿全都露在风中,被吹的红红的。
不知道是不是咳嗽的,他眼眶也泛着红,眼神迷茫没有焦距,让沈确想起他曾给自己看过的,那只没有家的......流浪狗。
这只醉鬼,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就远离家乡、嫁到千里之外的小男生罢了。
“顾小宝,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告诉我。”沈确语气不自觉轻了下来。
得来的却是一句带刺的回答:“我没必要告诉你。”
这句话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其实沈确能感觉到,从黔湘那边回来之后,男生一直在跟自己闹别扭。尤其最近,别扭的愈发严重。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小情绪,有自己的考量,沈确没问,那是属于顾小宝的隐私。
可现在,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或许也是让他喝这么多酒的原因之一。
“顾小宝,”沈确低下头,看向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你到底在跟我闹什么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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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话,撒了一晚上酒疯的男生难得怔了下。
像往气球里灌水,越灌越多,越灌越多,皮被撑的透明,只能艰难承受。
某天,有根针不痛不痒地戳了一下,于是它再也承受不住,爆裂开来——
“哇”的一声,他哭了。
深冬,大雪,沈确只着一件薄薄的衬衫,站在对面,耐心地看着他哭。
直到他停止抽噎,沈确才又问一遍:“顾小宝,你在和我闹什么别扭。”
“我没闹别扭,闹别扭是小孩子行为。再说,我干什么是我的事,要你管?”
光溜溜的站在温泉池边,怎么拉都不走,这跟躺在地上撒泼要糖的小孩有什么区别?
“那你想让谁管?”
“你又不是我朋友,”男生拉高音调,“管得着我吗?”
沈确挑了下眉。
哦,原来症结在这儿呢。
“我哪种行为让你觉得我不是你朋友了,”沈确命令道,“告诉我。”
“你把我拒之门外了啊!我花五十八钱买了咖啡,在办公室外等了你半个小时,结果你告诉我,没有预约,不能见!请问,这是你对待朋友的态度吗?”
“助理只告诉我,有位顾先生要见我,我不知道是你。”沈确解释。
顾小宝:“我报全名了。再说,你猜不出是我?”
“很多客户和合作伙伴都姓顾。”
顾姓是霸总小说里的大姓,而且沈确没必要撒谎,可能真是助理弄岔了。
顾小宝气瞬间消了一半。
“那我们也不算朋友。”他又说。
沈确觉得自己半辈子的耐心都在今天用光了,深吸口气,心平气和的问:“还有什么,全说出来。”
“你有枪,不告诉我。”
沈确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在溶洞里那天。
沈确有点想笑。
够能憋的。
都过去将近一个月了。
本来正气着呢,见对方竟然“笑话”自己,顾小宝本来降下去一半的音量又攀回高峰:“你笑什么,我很可笑吗?”
“对不起,”沈确却道,“这件事确实怪我。当时我犹豫了下,没拔枪,让你误会了。”
顾小宝:“犹豫......”
“我怕一击不成,耽误救援,谁都走不了。后来枪没用上,我直接处理了。”也没必要特意告诉谁。
他的语气认真且郑重。
像夜风轻轻拂过,顾小宝火气突然散的一干二净。
是的,开枪需要瞄准。对于非职业选手来说,至少得停顿三到四秒的时间。
当时他们拴在一根绳子上,他不动,顾小宝也动不了,一枪击中还好说,如果打不中,他们都得给巨蟒陪葬。
那可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由不得他不慎重。
顾小宝恍然大悟,搓搓鼻尖,小声嘀咕:“那你不早说,害我气了这么久。”
沈确哭笑不得:“我不知道你会生气。”
顾小宝:“我在意你,有问题吗?”
他在意自己,有问题吗?
夜半时分山里极静,静的只能听见雪落地的声音,和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沈确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没问题。”
“那我们......是朋友?”
“嗯,是朋友,”沈确终于忍不住笑了,“穿上衣服吧,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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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过酒的都知道,撒酒疯不是能随随便便结束的。某些熊孩子也不过是从哭着撒酒疯,变成了笑着撒酒疯。
沈确好不容易把顾小宝拖上车,可能暖和了吧,那家伙心思也越来越活泛:“沈确,你有多少朋友啊。”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一个?三个?”某人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沈确生长环境复杂,身边从不缺伙伴,可或多或少都掺杂着些其他心思。说不清哪些真情,哪些假意。
唯独本硕时交的几个朋友,算是比较纯的。
“三五个。
“哦,那挺多的,”熊孩子抿了抿嘴,“不像我,我现在只有两个朋友。”
那两位醉成了两摊烂泥,正在别墅里躺着。
“我以前朋友可多了,”男生张开手,一根一根手指数过去,“有能把鼻子当秋千荡的非洲象,有帮我砸核桃的大猩猩,有整天追着我开屏的绿孔雀......金环蛇你知道吧,有毒的那个。”
沈确:“知道。”
“那也是我朋友,经常陪我讲课!”
沈确只当他在撒酒疯:“嗯。”
“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还好,我现在多了你这个朋友。”
“是。”
“嘿嘿。”男生从左边看看他,从右边看看他,又从下面看看他,最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对这位朋友非常满意。
沈确揉揉太阳穴。
头疼。
“那沈确,”男生想起来什么似的,双手拄着膝盖,又问,“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沈确很少用“最”这种极限词去形容人或事,他比较务实,在他的世界里,结果高于一切。
见他不回答,顾小宝自言自语:“我知道的,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玩高端局,而我只是个大学生。除了闯祸,并不能帮到你什么。”
“但请你相信我,”他忽然直起上半身,“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你最靠谱的朋友。”
“真的,”他拉住沈确手臂,“相信我。”
男生手掌薄,手指细,似乎轻轻一掰,就能掰出破碎的脆响。
可他眼神无比坚定,坚定到令人不忍说出任何质疑他的话——即使他弱的像一根随时都能被踩死的小蚂蚁。
“好,”沈确说,“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