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到弟弟翻墙出门。◎

  翌日清晨,薛岫刚练完剑回房洗漱,小厮在外头喊道:“少爷,老太爷请你过去一叙。”

  薛岫听到后偏过头,隔着门说道:“稍后便去。”

  他回话后,越过屏风走进里头,先清洗掉身上的脏污再换上干净的衣物,外面套着绣有仙鹤纹路月白色宽袍大袖,腰间配上同色的宫绦,乌黑如瀑垂至腰间的青丝随意用丝带系住,穿戴整齐后便出了院子。

  走至抄手游廊,迎面碰上四妹。他四妹乃是三房所生,名为雅柔,与他不太相熟却也见过几面,有几分印象。

  薛雅柔见到他很是欣喜,提起裙摆小跑至跟前,微微见礼后欢快道:“三哥哥,可是要出去?”

  若论家中最喜欢的哥哥是谁,那非三哥莫属,只因众多哥哥弟弟中,三哥哥的容貌最为俊美。

  又身怀文人儒雅之气,自带几分洒脱,恍若那天上的仙人,一恍神就回到天阙上。

  这样通透似仙人的三哥哥,怎能不叫她欣喜。往日三哥哥总是宅在院子见不上几面,碰巧今日遇上,可不就要多瞧上几眼。

  “不是,正要去见祖父,”薛岫问道:“四妹是要上哪去?”

  薛雅柔似清水出芙蓉的面容带着点薄红,扭捏几下帕子,垂下头轻咬唇瓣小声说着:“王家姐妹办了场诗会,特意请姐妹们过去吃茶。”

  因薛家与王家不对头,薛雅柔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在哥哥面前提起此事。

  薛岫轻嗯一声。

  他能瞧出四妹所顾虑的事,但薛家与王家明面笑脸相迎,至于背地里的争斗,那也和姑娘家无关,更何况,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

  这些事薛岫自不会与薛雅柔说清楚,免得惹得小姑娘为此事烦忧。

  叮嘱两声:“不必担忧,正常来往即可,遇事多留点心眼,早去早回。”

  说完,薛岫径直向祖父的院子而去,至于方才的对话,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小插曲,走着走着,莫名想到,他的妹妹似乎有点害羞。

  来到祖父的院子后,他祖父薛远清正在廊下逗鸟喂食。

  薛远清见薛岫来后,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手,负手走进屋内。

  薛岫紧随其后。

  两人坐在靠窗的炕上,薛远清倒上两杯茶,端起一杯喝了一口,才开门见山道:“陛下下禁令,你可有想过后路。”

  薛岫淡然道:“祖父多虑了,不过是弘观年间,此事御史台大夫插手其中,不过是自断一臂,逼迫我的同时也得罪诸多世家,随他们去吧,就让他们成为撬动世家的那把刀。”

  薛远清看得透彻,不免有些担忧:“就怕孝道失压,此事不好办,与王家相争,我薛家定不能落于下风。”

  薛岫也知祖父担忧何事,若他们扶持太子登基,太子重孝道,延续那条禁令,那他们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也会被王家当做笑柄。

  薛岫掠过此事不谈,而是问道:“祖父可知三皇子为何退婚?”

  他不知为何会对此事有些介怀,或者说是,冥冥之中感觉后续没那么简单。

  薛远清摸了摸胡子,咂吧两下嘴,一脸为难:“这事啊,萧锦那小子爱打听,他昨日没和你闲聊一二。”

  薛岫微阖着眼淡淡道:“你是指花楼还是少府家的小姐。”

  薛远清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就喷了出来,他震惊道:“什么!花楼!”

  声音都高了几分,震得窗边的灰尘都洒脱下来。抹掉嘴边的水渍,再也难保持镇定。

  “来人啊!抄家伙!”薛远清朝外大喊一声,他非去萧家讨个说法,叫他们好好管教管教孩子,自个不学好,可别把他的乖孙儿带坏了。

  花楼,那是他们能去的地方吗!

  薛岫见祖父拿着棍棒在那东打一下西打一下试手感,仿佛正对着某小子教训一般,淡定地喝完茶。

  他一点也不担忧,若祖父真要去上门,就不会在那瞎闹和。

  看出祖父有些累了,薛岫无奈地说道:“祖父,去晚了人都跑了。”

  薛远清顺势扔掉手上的木棍,指着薛岫一副你要气煞老夫的模样,胡子都气得飘起。

  还不等他变脸。

  紧闭的门被推开,哭嚎声响起:“我可怜的孙儿哎,造的什么孽,你这个老匹夫,要打就打别人去,何苦打我的好孙儿。”

  鬓发发白,保养得到的老妇人抹着眼泪小跑进来,直冲冲扑到薛岫的身上,抱着他哭喊着。

  刺激性的辣味涌上,惹得薛岫的眼角发红。

  美妇人拿绣帕擦了擦眼泪,止住的泪水又哗哗地往外流。

  “呜呜呜呜——”

  薛远清拍桌怒道:“你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的好孙儿,可有丁点伤痕。”

  “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

  “你知不知你的眼泪,都能淹没整个卞金。”

  “往后出了旱灾,把你往那一放,旱灾都能被你哭跑。”

  美妇人一听不乐意,也不哭了,直起身子指着薛远清道:“好你个老匹夫,你现在是嫌弃我了是吧。”

  “当年你娶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定叫我不会掉半分眼泪,你说出的话,都是被狗吃了不成。”

  “不可理喻,薛岫,你先出去,从今日起,你去族学好好管管你的那些弟弟。”薛远清在薛岫面前与自己妻子争执,连忙赶人。

  薛岫:……

  行吧,给祖父留点面子。

  仿佛见过千百遍般熟练地起身离开,连劝解两人都懒得去办,只要他离开,一切都好说。

  出了门,只听里面传来祖母的声音:“跪下——”

  薛岫淡定地离开,任由两个老顽童胡闹。

  族学墙角处,英姿勃发瞧着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正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隔老远冲刺起跳,踩在洁白的墙壁上,手趴住墙头,□□替蹬着,想要借力出去。

  唉,见者掩面全当做不认识这人。

  爬墙的少年骂骂咧咧道:“该死的,这墙修这么高作甚,哼,专门拦我的不成。”

  无怪乎他如此想,有两个他那么高的墙,而族学那边除却他比较年长外,其余人都还是萝卜头,哪需要这么高的墙。

  “看我的,噫吁,就差一点点了……”少年使出吃奶的力,连着手臂上的肌肉隆起。气喘吁吁正要缓口气继续爬的时候。

  “五弟,你这是做什么?”一道清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被喊五弟的少年僵硬在那,石化成一团,僵硬地转过头颅往后看去。

  妈耶,是三哥!

  手上一个脱力,松开了手,连忙稳住身形,才不至于在薛岫的面前摔个狗啃泥。

  至于在他哥面前,当着他的面爬出去逃走,不好意思,他没那个胆子。

  英姿勃发扎着马尾有些不着调的少年是薛岫的五弟,名为薛静,当然,他不负众望,有个活泼的性子,最是好动,与他的名字没有丁点搭噶的地方。

  “你这是做什么?”薛岫语调轻柔地重复一遍,恰似那羽毛轻点水面,很是温声。

  但听到薛静耳朵里,如同被命运扼住喉咙,全身汗毛直立,如同炸了毛的猫儿。

  不敢在薛岫的面前调皮,也不敢说假话,袖子遮住的手纠葛着,脑内的小人不停喊道: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跟三哥说,说了会不会被三哥揍,不说的话……

  想到被三哥倒挂起来,挂在树上,似那风干的腊肉,又或者孤苦伶仃被关进小柴房里,没吃没喝,还要被拿着鞭子的三哥审讯。

  嘶,太吓人了!

  薛静被脑中的想法吓得身姿僵硬绷直,像绷住的弦,不敢有丝毫放松,板正道:“报告三哥,我正想出去散散心,顺带去金巷看看铺子。”

  薛岫走近两步,语气中带点好奇又很平静地问道:“看铺子?”

  短短的三个字,给了人无尽的压力,被气场笼罩下的薛静,恨不得晕过去,学学他娘的腔调。

  他一点不想面对三哥的盘问啊!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依旧一板一眼地回着:“想做做生意,好……”

  薛静咽了咽口水,剩下的话他是怎么都说不出来,有点结巴道:“好赚点零花,近日,买,买东西,花,花得有点多。”

  恨不得给自己的嘴来一巴掌,说话就说话,怎么还结……结,巴,起来了……

  薛静深呼吸,一口气说完:“三哥,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前段时间见到了一个小姐,那个小姐想找个铺子做生意,我想帮帮她。”

  “年纪轻轻,惯会讨小姐欢心,什么样的小姐需要抛头露面去做生意,别是流连于烟花柳巷,以至欺瞒于我。”

  薛静急忙解释道:“哥,你信我,是好人家的姑娘,至于别的,我不方便与你多说。”

  薛岫冷清如天上月的面容瞬间冷凝,看着比他矮一头的弟弟,薄唇紧抿说道:“你说的人,可否是少府家的小姐,那位被三皇子退婚的人。”

  自昨日萧锦来他处说过一次后,他便记下来了,而今又凑巧碰到薛静翻墙出去,去金巷看铺子,他不得不有此猜测。

  看着薛静渐渐红透的脸,本就冷然的面容更是寒霜弥漫,冻得死个人。

  “哥~”薛静不好意思地扭捏着,七窍都在往外冒着热气,任谁被自家哥哥说出自己的心上人,都会有些不好意思。

  薛岫看到他这番模样,红着脸,追问道:“你见到那姑娘也会心跳得很快?”

  “哥!”三哥怎么回事,在这件事上就过不去了吗,薛静被闹了个大红脸,只想从他哥面前溜走,“不与你多说了,我先走啦,三哥,你帮我和叔伯说上一声。”

  薛静正要小跑离开,当着他哥的面翻墙。

  “站住,好好在族学待着,别老想着出去,往后,我亲自考教你。”

  薛岫揪住薛静的衣领,强拉着他往族学里头走,任由薛静好话歹话说尽,也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