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童因为第二天还有工作，便离开了。
剩下的两个男人还在桥边吹着晚风。
身后的车流疾驰而过。
莫云深手中的烟灭了一根，没一会又点燃了一根。
尼克不知道莫云深最近为什么会重新拿起烟来，他以前没有烟瘾，或者说，已经戒掉了。
“还抽啊……这是今天第几根了？”
看着风童上车之后，转身回到莫云深边上的尼克说。
他顺势背靠在栏杆上。
莫云深没有回答，边上的烟雾代替了他的回答。
莫云深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根。
两人看着各自的前方，都安静了好一会。
或许是默契，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又或者是，没有可以聊的。
今天晚上，天气还算不错。
没有大面积的乌云，倒是抬头能看见点点星辰。
两人之间的气压却低沉不少。
“你说，我当初放弃这个专业，是对的吗？”
在不安静的环境下，这句话却格外响亮。
“什么样叫不对呢？学了管理，你也接手莫氏，也用上了，不是吗？”
莫云深转头看着尼克。
这个男人，三十几岁的年纪，面庞犹如二十岁的大学生。
为人处世却活了几十年。
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个老人怕不是说的就是他这样又年轻又老的人吧……
尼克给莫云深的印象就是一个做事认真的骚包，在工作上十分敬业，但在生活上能把人骚吐。
很少能看见尼克如此认真谈论人生问题。
在来到伦敦之后，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沉重成熟的莫云深变得有些活泼，像沈渡。
尼克从一个骚包回归到本质的样子，一个三十几岁的成熟男人。
要说莫云深不成熟，也不对。
他十八岁就接手莫氏，能把沈渡带大，怎么不成熟呢？
尼克说：“珠宝设计你现在也重新捡起来了不是吗？又不是说一点都不会了……这样一想，是不是人生顿时开阔了？”
是啊，又不是不会了。
只是用的时间比较晚而已，怎么算是遗憾呢？
遗憾是什么？
遗憾是再也不……
这才叫遗憾。
又过了会，尼克淡淡开口：“你后悔吗？”
莫云深微微转动了脑袋，眼神落在尼克的侧脸上。
他不知道尼克说的后悔指什么。
“你不是说，现在捡起来了……又什么后悔的。”
尼克低头，苦笑了一下。
是在笑自己。
自己心中的遗憾未必比莫云深少……
这句话，同时也是在问自己。
自己后悔吗？
一毕业进入到莫氏，给莫云深当助理。
放下了自己大学四年的专业，给别人当保姆。
他后悔吗？
莫云深离开莫氏之后，自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跟着他来到伦敦。
异国他乡，就连工作都极其的不稳定。
出国前夕，还和相处多年的男朋友分手。
如果一切都在原始的轨迹上，会幸福吗？
“我问的是沈小渡。上次回国，其实我早就定好机票要回去见他，只是没有理由跟你说。”
尼克继续说：“正好欧娜说要回国参加拍卖会……他瘦了很多。我见他的时候，正好要去医院换药。”
莫云深不想再听，转身就要走，被尼克一把拉住手臂。
“他很坚强，他比你想的要坚强。”
“我不想听了。”莫云深语气十分严肃，没有一丝玩笑的氛围。
他是真的不想再听了，他不想听见沈渡的名字。
不想听见沈渡受伤的事情。
他在躲避自己的内心。
莫云深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
而尼克好似今天就要把这件事挑明，把莫云深伤口上的结痂撕掉，让其重新流血。
让他记住现在的刻骨铭心。
“他的伤口很严重，失血过多，在医院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杨成说他那天差点就要被侵犯了，他用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把人推开。”
“他从没想过伤害别人，所以最后酒瓶是插在了他的肚子上。”
“一个S级的Omega，对信息素有多敏感你不会不知道。在一个全是Alpha信息素的房间里，他都没有勾起发情期……”
最后一句话，尼克是喊出来的。
因为莫云深撇开了他的手，自顾自往前走。
“莫云深，你不能不相信你从小看到大的沈渡。我都相信他！”
这会，莫云深已经走远，尼克不喊出来，莫云深几乎听不见。
尼克看着莫云深远去的背影十分无奈，但两人之间的感情，他一个外人掺和什么。
他只能替沈渡把最真实的情况告诉他。
并偶尔给出一点助攻罢了。
——
“你后悔吗？”
尼克这句话一直在脑海里打转，慢慢就变成了莫云深自己问自己，“你后悔吗？”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出门去冰箱想开瓶啤酒，却看见尼克坐在沙发上，腿上的电脑发出淡淡的蓝光映在脸上。
“你、怎么还没睡？”莫云深脸上带着一丝被吓到震惊的表情，手还搭在冰箱上。
尼克看了一眼电脑，点点头，合上电脑，摘下了耳机。
“处理一点国内的事情。你怎么还没睡？”
尼克起身走到莫云深边上，顺手也拿了一瓶啤酒。
两人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就着月光喝起了酒。
“我睡不着，工作一下上来了。”
“有工作不是好事吗？”
莫云深嗯了一声，咽下一大口啤酒。
一直忙公司的事情，但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莫云深一直都很焦虑。
现在他要给风童设计一套属于她的珠宝，他依旧很焦虑。
这套珠宝关乎着公司将来的发展。
一个公司的设计水平，取决于老板的审美水平。
而设计，就能完美体现他的审美水平。
对于很久没有设计过的他，是一件很大的挑战。
“国内还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完吗？这都一个多月了。”
尼克望着莫云深的眼睛，好似再说：你真的要听？
说了你又不爱听。
“沈渡的事情啊，说了你又不爱听。”
诶，真心话还说出来了！
莫云深脸色就如尼克想象的那样，瞬间变脸。
“诶你个大老板怎么能说变脸就变脸呢！我看你跟一些客户也不这样啊！你是不是针对我！”
“……”
“沈渡说要留学，考研考到伦敦。”
“哦，关我什么事……”
“他说，他有在认真吃饭，认真学习，有在好好照顾自己……诶别走啊！”
尼克说的是真的，但也有没有说的。
比如，沈渡说他的肚子真的很疼，真的很想莫云深。
沈渡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任何身份可以让莫云深不要爱上别人，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莫云深别喜欢上别的人。
他最近认识了一个新的学弟，想想不太好，就让尼克不要告诉他了。
每天早起，他真的好困，但是一想到考研考到伦敦，能看见他的场景，他就开心，又充满了动力。
——
重新拾起画笔的莫云深，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空白的纸发呆。
一个上午，地上的纸团都没有一个。
他一笔都没有画出来。
窗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声鸟叫。
鸟叫了一声，莫云深就动了一笔。
没有意识地动着笔，一条直线，一个圈。
上午快要结束，纸上出现了一个紧致戒指的雏形。
银黑戒圈，荆棘似的刺缠绕着中间的位置。在荆棘的顶端，点缀着一朵白色的小花。
戒指是开口的，两圈荆棘相互交错缠绕在一起。
黑色的戒身用白色的花来点缀。
在戒指里面，莫云深写上了两个字母，大写的SD。
沈渡。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直接把笔给扔掉了。
拿起草稿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至此，办公室终于出现了一团废稿。
尼克进来之后，想问问进度，却看见地上只有一个纸团。
“一个上午啥也没画出来？莫总……你业务能力差了哦~”尼克弯腰捡起了那个纸团。
莫云深眼疾手快，立刻走到面前抢走藏起来。
“啥啊不让我看？”尼克好奇，但没有去抢。
大概是，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到他的废稿吧。
有点羞耻。
“刚刚有个客户说要《真心》系列，等会一起去吃饭聊一下。”
“你去吧，带着莫琳去。我要工作。”
莫琳是《真心》系列的设计师。
“那你也不能不吃饭吧，要是被……算了算了，走。”尼克拉着莫云深的胳膊就往外走。
那个纸团，被莫云深展平放在了抽屉里。
皱皱巴巴的。
设计没有很华丽，很简单的造型。
他印象里，沈渡就是这样的。
身在黑暗的环境里，但内心还是洁白无瑕的。
坚强带刺，像荆棘。
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那些倒刺也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沈渡现在有一枚戒指了，他不应该画戒指了，他应该设计项链，设计别的饰品。
莫云深不应该再设计珠宝给沈渡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设计出一枚戒指，一枚给沈渡的戒指。
“真的吗？这种宝石这么贵啊！”
沈渡一行人在吃饭的时候，遇到了松智旻。
或者说，是松智旻故意来找沈渡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