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骤然响起的瞬间,早柚想起了从白鲸跳下去后的那声枪响,当时,安室透在她的面前缓缓倒下,尽管是最后的时刻,也希望她能够安全地逃离。

  而现在,枪响从降谷零手中的枪中发出,子弹精准地射击到了早柚的身上,冲着她的心脏位置。

  对方确实是想要杀死她的。

  如果早柚没有躲开致命的位置的话。

  但尽管如此,子弹依旧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蔓延而出的血迹,难以忍受的疼痛,让早柚忍不住深深看了降谷零一眼。

  黑夜中,黯淡的月光让早柚看不清对方的脸,像是隐没于黑暗之中,透出的是另一个人的脸庞。

  他不是爸爸。

  早柚没有这个世界上用以联系的爸爸了。

  莫大的空虚击中了早柚的心,几乎要动摇她的决心,而看着这一切的魔术师也忍不住叹息。

  “救回来的他根本就不认识你,也没有相关的记忆,这或许就是你要度过的最艰难的关卡吧。”

  嘴上说着不在意、无所谓什么的,可真正经历了这样明显的不同,又怎么会不去迷茫呢?

  说到底,在真正经历之前所做出来的决定,都有可能因为遇到的磋磨而放弃。

  那么,早柚,你会放弃吗?

  早柚没有放弃。

  尽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也没当着降谷零的面流一滴泪,她可以对爱着她的爸爸安室透流泪撒娇,却不能对一个陌生人流泪。

  没有人会关爱毫无关系的她。

  于是早柚遥遥看了降谷零一眼,转过了身迅速逃走了。

  其实如果想追,降谷零也是可以追的,就算早柚的速度很快,她也终究是受了伤,鲜血留下了追踪的痕迹,可降谷零却停下了脚步。

  他无法形容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眼。

  像是委屈到了极致一般。

  委屈?为什么要委屈?他们明明只是陌生人,而自己为了更好的卧底也下定决心要做一些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在看到那双眼的时候,他却仿佛曾经见过一般,又无比熟悉地想要为她拭去泪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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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了基地的位置之后,早柚将眼中积蓄的泪水擦干,对着空无一人的空地喊道:“魔术师,你在的吧?”

  魔术师的身影从空中出现:“有什么问题吗?”

  她看向魔术师:“我需要你的帮助。”

  今天的事情让早柚意识到,降谷零已经加入了组织,而这个身份必然要求他去做一些残忍的事,甚至是对她开枪。

  可她回想了那个温柔的安室透,又回想了降谷零的警校出身,怎么想都觉得他不会愿意当一个沾满鲜血的坏人。

  尽管他是为了做一个好人,但接触这样的黑暗,对心理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既然降谷零不会成为她的爸爸,那就让她的爸爸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成为一个能够行走在阳光下的人吧。

  “魔术师,你看过了这个世界的时间,应该也知道,打倒组织的捷径吧?”

  用游戏里的话来说,早柚决定开挂了。

  老实说,靠她一个人来调查实在是有些困难,虽然早柚也查到了不少信息,但很多都模糊不清,能找到两个基地已经是她很努力很优秀的结果了。

  可是优秀的人又不止她一个,按照原来的时间线,再过个五年都没人把组织捣毁。

  对此,魔术师其实也有些纠结。

  哪有什么捷径不捷径的?

  在早柚尚未观测到的未来,黑衣组织确实是被打倒了,但那是无数人努力才达成的结果。

  这期间需要很多人的成长与付出,而现在可以说是什么都还没有,全是空的。

  作为来自另一个时间的旅人,早柚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她也无法拉到这个世界的助力,根本不能从时间的维度将未来的答案展现在她面前。

  ——也没有参考价值。

  说到底,早柚想做的事情如果限制在普通人的层面上,那就根本不现实。

  除非,从别的层面去考虑。

  摧毁一个组织,说难很难,说简单,对于拥有特殊能力的魔术师却也很简单,毕竟一个组织再怎么强大,那也是一步一步发展过来的。

  只要他前往过去,从根源上灭了组织,就不用担心这么多问题了。

  可这样做也会存在两个不可控的结果。

  一是组织在源头的消灭会不会导致更大的蝴蝶效应,比如降谷零,这个早柚最关注最想救的人从根源上就消失了。

  二是虽然没了一个黑衣组织,但只要人们想要长生不死的愿望还在,就会衍生出第二个第三个类似的组织。

  所以魔术师才会说不能玩弄时间,因为玩弄时间的人终将被时间玩弄。

  但人类最擅长的,果然还是钻空子,在细思了这么多问题以后,魔术师也找到了突破点。

  于是他笑了:“按照原本的发展,来自各国的卧底各自为战,需要花费数年的时间的收集组织的情报,甚至在这之间还出现了误杀友方的情况。”

  “一点一点积攒情报,偶尔被同阵营的人拖一下后退,另外组织里有些人也不是吃素……种种因素堆叠之下,才会需要那么漫长的时间。”

  “早柚,我们不能一口吃成大胖子,但……我们可以缩短这个时间。”

  “在适合的时候给予情报,减少人员损失,帮助一些本难以成功的抓捕,早柚,这都需要时间。”

  早柚沉默了。

  是她太过于异想天开了,如果真能开挂,魔术师也不至于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

  因为降谷零对她开枪而引发的焦虑在魔术师的分析下渐渐平缓,早柚微微抬头,冲着魔术师有些感激地笑了笑。

  “是我把一切想得太轻松了。”

  她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作为忍者,很多任务都需要足够的耐心,这一次是她太冲动了。

  可早柚却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是警方的人,等以后他的身份被信任了,或许就有更多的余地不去杀一些他不想杀的人。”

  “但在他无法选择的现在,我想尽可能为他提供保护。”

  前往基地的这个夜晚很漫长,甚至在被降谷零的枪击中的那一刻,早柚几乎以为自己要过不去这个夜晚了。

  可是夜晚终究会过去,在她和魔术师谈论的这一会儿,天边已经有了淡淡的亮光。

  于是她在晨曦中展颜,像是放下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所有他不想杀死的人,都由我来扮演,我可是——会变身的忍者呀!”

  魔术师静静地看着她,却像是在看着一块随时都会破碎的玻璃。

  美好,却又易碎。

  她真的能承受住重视之人一次次对自己开枪吗?

  ——事实上,魔术师低估了早柚的抗压能力。

  拥有神之眼的人大多有着坚定的愿望,或为了守护,或为了正义,无论是为了什么,他们都拥有着为了实现愿望而坚持的决心。

  这样的特质决定了他们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困难都不会退缩,即使这个过程令人十分痛苦,即使他们也经历了很多迷茫。

  但他们最终都会踏上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早柚终于还是承受住了,起初还有些难过与不适应,但时间久了,痛苦也便成了麻木。

  她用不同的模样不同的身份行走在降谷零的身边,看着他获取了代号,从刚刚加入组织的萌新变成如鱼得水的波本,看到了他身上很多很多的变化。

  但早柚能感觉到,他最本质的东西还没有变,他的心中还存在着柔软的一片,他用黑暗的外表包裹住温暖的内心,所以未来的早柚才会遇上未来温柔的他。

  仅仅只是想到这一点,所有的难过就都会消失了。

  只是未来的安室透注定不会出现,因为在这里的过去,早柚改变了太多的东西,不过那也意味着她会改变他的死亡结局。

  她救下了他本该死亡的同期,让那个“做饭很好吃”的朋友活了下来,她给出了更多的情报,让卧底们的行动更顺畅,她甚至帮助了反击的行动,让卧底所在的组织抓到了黑衣组织的核心成员。

  早柚就像是个幽灵一般,游走于降谷零的身边,帮他挡掉了伤害,也帮他走得更顺畅一些。

  终于,在一场车祸中救下降谷零在警校时的班长后,早柚将目光望向了天边。

  今天,是对组织发起总攻的一天。

  在未来早柚到达的一年前,她成功将所有的事件提前,也避免了许多未来可能发生的悲剧。

  经过了漫长的时间,早柚自己身上的时间却没有流动,还是那个小小的样子,用魔术师的话来说,作为时间的外来者,他们身上的时间是不同的。

  很遗憾,早柚没能见证自己的长高,不过这么长的时间下来,长高的执念似乎都淡去了不少。

  现在的她,只想见证降谷零走到阳光中来,过上友人皆在的美好生活。

  ——他成功了。

  看着浑身是伤却满脸笑容地走出来的降谷零,早柚躲在黑暗的阴影里,看着他被友人簇拥着走向阳光下,早柚忍不住也笑了。

  这是他应有的未来,也是不该存在早柚的未来。

  没有了组织,降谷零也就没有了死亡的威胁,早柚忽然就没有了停留下去的理由,于是她平静道:“我们该离开了。”

  然而魔术师却摇了摇头:“你忘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没做。”

  “评判这个世界,现在,用你的双眼去亲自看看这个世界吧。”

  “看看你努力改变的世界,有没有好到可以让一个孩子也能幸福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