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已经收拾妥当, 但安镜没让蔚音瑕即刻就去客房,而是又让晚云准备沐浴的热水。

  她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黛青色的睡衣给蔚音瑕:“这是新的,洗过没穿过。客房没有浴室, 你就在我房里洗吧。先把裙子换下来, 家里有备用药,我给你擦了再去睡。”

  蔚音瑕不接衣服, 望着安镜小声问道:“我, 想穿你穿过的,可以吗?”

  安镜笑了笑,把新睡衣放回去,拿了另一套酒红色的出来:“这套更薄一些, 我怕你冷。”

  “我不怕冷。”蔚音瑕接了衣服, 抱在怀中。

  等蔚音瑕洗完,安镜拿着药膏陪她去了客房。蔚音瑕沐浴期间, 她已经过来检查了床铺, 唯恐还有哪处细节不够周到。

  搬了凳子放在床边,药品搁在凳子上,对站在床尾的蔚音瑕招手:“过来,坐上去。袖子撩起来。”

  蔚音瑕听话照做, 要睡衣时都敢张口,想睡安镜的床,却张不开口了。

  她自己交替拎着袖口, 安镜用手指细细地给她擦药,动作十分轻柔, 还会轻轻吹气, 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擦完了两边手臂上的几道伤,安镜轻抚着那道淡淡的刀痕:“音音, 你看着我,跟我说,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有伤?”

  蔚音瑕的心跳得快极了,脸也烫得很。与安镜的对视令她心跳加速到失语,根本开不了口。

  她转身,解了几颗纽扣,露出右侧肩背。那上面有两道颜色比手臂上还要深的伤痕,也比手臂的伤更痛。

  暴露在冷空气里的肌肤,最先等来的,是安镜的吻。

  “音音,让我替你疼吧。”

  “阿镜……”

  “好了,别动,我要开始擦药了。”

  ……

  半夜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晚云几人按照惯例,逐一查看窗户是否关严。

  他们动静很小,但也让身处陌生环境的蔚音瑕难以安枕。

  晚云穿好衣服,提着一盏油灯守在安镜门外,她会等雨停了再回去睡。

  今夜的雷声比雨声先到,第一道雷声响,浅眠的安镜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惊得她一身是汗。

  她伸手开了灯,雨声越来越大,雷声越来越远。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雷声终于消停了。

  她下床用冷水洗了把脸,冷静下来后,关了灯朝外面走去。

  “大小姐?”晚云还没走。

  “嘘。”安镜手指放在唇前,“你去睡吧,不用守夜了。”

  “好。那晚安,大小姐。”

  “晚安。”

  等晚云下了楼,安镜摸黑来到蔚音瑕房门前,转动门把手就开了,如她所想,音音并没有锁门。

  蹑手蹑脚地进门,她小声喊“音音”?床头灯亮起,蔚音瑕也回了声“阿镜”。

  锁好门,安镜也不问人家的想法,就掀被子钻进了被窝:“下雨了,轰隆隆的还打雷,怪吓人的。”

  蔚音瑕忍俊不禁,面对她问:“阿镜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会怕打雷?”

  “谁还没个弱点了?”安镜又往前挪了挪,“音音,你陪我睡。”

  安镜撒起娇来,让蔚音瑕毫无招架之力。她缩进她的怀中,搂住她的腰,送上一个吻:“好,我陪你睡。晚安,我的大英雄。”

  苦了心猿意马的安某人,被吻得心痒痒。

  “音音,我睡不着。”

  “音音,你睡了吗?”

  “音音,我想吻你。”

  “音音……”

  厚脸皮的撒娇起了作用。

  蔚音瑕伸手捂住安镜的嘴:“再不好好睡觉,就赶你回房了。”

  安镜却嘟嘴亲了她的手心,还伸了舌尖,惊得蔚音瑕立即收了手:“阿镜,你怎的如此不正经!”

  “心上人在怀,你让我怎么正经?”

  “你……”

  蔚音瑕的话被安镜的吻堵在了唇齿间。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发乎情是理所应当。

  安镜轻轻柔柔地亲吻着蔚音瑕的唇,右手从她的脖颈下穿过,抚/摸着她单薄的后背,左手握住她的右手十指紧扣。亲/热这种事,情到深处,无师自通。

  热恋中的安镜,怎么也吻不够她的心上人,恨不能蔚音瑕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温热的吻转移阵地,落在蔚音瑕的天鹅颈上。

  一声轻不可闻的呻/吟传进安镜的耳朵,她咽着口水,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地吻着音音的下巴,脖颈,耳垂……

  她的左手,顺着音音的小臂,滑到腰间,往上再往上……

  “阿镜。”音音的嗓音有些嘶哑,她的右手也覆在了安镜的左手上。

  安镜忽然就慌了,嘴和手都停了。

  她蓦地挪开自己的手,急切地说了声“对不起”,而后紧紧拥抱蔚音瑕:“是我失了理智,被谷欠望冲昏了头脑。音音,对不起,我不是想冒犯你……”

  蔚音瑕的手从上至下拍着安镜的背:“我也是欢喜的,阿镜无需自责。”

  对于她来讲,如果能在有选择的时候将清白顺理成章给了安镜,是不悔,亦是无怨。只要安镜还想继续,她就绝不会阻止。

  “音音,我想做的是许你一个未来。在这个未来还没有着落之前,我不能容忍自己亵渎那么美好的你。”

  “好,我等你,等你给我未来。”

  “嗯,那明天早上,我可以吃到你做的番茄浓汤鸡蛋面吗?”

  “可以。阿镜什么时候想吃,我都愿意为你做。”

  ……

  翌日交代了安熙要好好盯着厂子那边的情况,随时跟她汇报,后上街给蔚音瑕买了新衣裳,又让晚云收拾了一大箱行李,陆诚才送两人去了唐韵青的私宅。

  唐韵青的私宅是一个西式庄园。

  她大部分的时间是和丈夫女儿一起住在租界城区内的别墅,偶有闲情雅致了,才来这边的庄园度假或者举办个名媛聚会什么的。

  安镜来住过两回。

  “镜老板,你都不和我商量,就帮我认了一个干妹妹,我真是谢谢你啊!”唐韵青故作生气道。

  “唐小姐……”

  蔚音瑕正欲开口解释,被安镜揽住:“这个妹妹善良大方,聪明能干,秀外慧中,技艺超群……便宜你了!”

  唐韵青笑开了花:“哟,为了认个妹妹,你这是喝了多少墨水啊?”

  “别拆我台啊,留点面子行不行?!”安镜放开蔚音瑕,转而蹲下冲小雨勾了勾手指,“我的宝贝小公主,不认识干妈了?”

  小雨歪着头,怯生生地看着蔚音瑕,糯声问道:“干妈旁边的漂亮阿姨是谁呀?”

  安镜蹲着做起了介绍:“这位漂亮阿姨是干妈和妈咪的妹妹,也就是小雨的小姨。小雨可以喊她音音阿姨。”

  “音音阿姨。”小雨甜甜的喊道。

  “小雨真乖。快来,让干妈抱抱。”安镜抱起小雨亲了一口,“干妈和音音阿姨一起来陪小雨和妈咪多玩儿几天,陪妈咪过生日,开心吧?”

  “开心!”

  昨夜趁蔚音瑕沐浴时,安镜给唐韵青打电话简单说明了酒会上帮她“认”干妹妹的情况。

  认都认了,唐韵青也只能认,还连夜让轻烟装了她和小雨的衣服、日用品。

  今天在家里用了早餐,就让司机送她们过来了。

  房间本来就是干净的,但还是让轻烟深度又打扫了一遍。不过半天时间又要打扫又要陪小雨到处跑,轻烟忙得也只清扫出两间主卧、一间客卧。

  安镜和蔚音瑕的物品都装在一个箱子里,便先放去了那间打扫完的客卧。

  “音音,我和韵青有点生意上的事要谈,你和轻烟带小雨去楼下花园玩儿会儿行吗?你要不会哄孩子,就在旁边的亭子坐一坐,我让轻烟给你煮一壶热茶。”

  “嗯,你忙吧。小雨很乖巧,她是你的干女儿,我也想让她喜欢我。”

  “她喜欢你啊,要不然也不会一见面就喊你漂亮阿姨了。”

  随后,轻烟陪小雨在园子里捉迷藏,蔚音瑕在一旁帮着小雨找人,唐韵青和安镜则在二楼阳台喝起了下午茶。

  唐韵青是个心宽之人,生活中只注重享受,夫家和娘家都把她宠着,她也习以为常了这样清闲的日子,很少主动问及两边生意相关的事。

  偶尔参加酒会,一是撑脸面,二是与其他老板家的夫人和千金小姐结交,掌握一些男人的软肋。

  “你拜托我帮你查的正清百货,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上处境岌岌可危。蔚正清目前的财政状况根本支撑不起一整座百货大楼,我打听到,他名下的舞厅和酒楼正在秘密寻找买家。”

  “商会里有人愿意接手吗?”

  “暂无明确意向。不过……”

  “不过什么?”

  “有人透露,英华想收购正清百货。”

  安镜沉默了。

  如果消息属实,那么蔚正清放话让卡恩准备10万大洋做聘礼,是为了拖延时间保住正清百货?

  又或者,他会以退为进,到时候直接拿蔚音瑕做交换,让卡恩放弃收购正清百货?

  “盘算什么呢你?”唐韵青玩儿味地看着安镜问道,“你有想法啊?都入股秦哲的平价百货了,还想再扩充别的业务?是安熙回来,让你有危机感了?”

  安镜摇头:“我跟秦哲,散伙了。”

  唐韵青吃了一惊:“怎么搞的?才半年。”又怒道,“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混账事?”

  “他一个实打实的斯文人,能对我做什么混账事?”

  “也是,谁敢让咱们一拳能打倒一只老虎的镜老板吃亏啊。”

  “韵青,我需要钱。”问唐韵青借钱,是她从昨晚到今天在来的路上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说说。”

  “英华纺纱厂对安氏威胁很大,公司现有的资金都用在新机器的更换上了。我和秦哲因个人恩怨无法再继续合作,他如今对我抱有极大的恨意,不愿接手我在平价百货的股份,说白了就是不愿意折算成现钱给我,我只能另找买家。大概是他放了什么不利于我的风声出去,原本价值十万的股份,被压到了六万。”

  秦哲手里握着她和蔚音瑕的“把柄”,英华酒会他也在场,他就是笃定了自己和蔚音瑕有“私情”,借此报复她,偏偏她还不能理直气壮地反击。

  虽然秦哲按兵不动,并没有拿她跟蔚音瑕的事出来大做文章,可十万折损四万,这一口气她又咽不下,便想着先找唐韵青帮忙解决燃眉之急,平价百货那边就让它耗着。

  “百货商场的利益牵扯太广了,我不便掺和。钱我可以借你,舞厅还是酒楼?”

  唐韵青以为她是想把钱套出来,借机从蔚正清手头搞点产业,气气那个老头子,顺便也给自己囤私产,“舞厅经营得当,会成为最好的消金窟。要不就舞厅吧,买他一个舞厅的钱我应该还是能凑的,不够我爸我丈夫那儿也能提供资金支援。就凭我俩知根知底儿的关系,借条和利息都给你免了。”

  “10万大洋,你有没有?”安镜想要的是现成的钱。

  蔚正清是音音的父亲,他随时随地有权利将女儿许配给任何人。

  最快能让音音脱离蔚家的办法,就是名正言顺把她“娶”回安家。她本不想累及安熙,但蔚正清和卡恩唱的那出双簧戏,成功刺激到了她。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音音被一次次羞辱,像商品一样明码标价地被“卖”给别的男人。

  前提是,她得有足够的钱,而且不能损害安家家产和企业的利益。

  至于钱的具体用处……

  “他那个半死不活的舞厅,规模算小的,我保守估计六万左右就能拿下。镜老板,你要10万,野心挺大啊。”唐韵青不说有,也不说没有,思忖片刻后接着说道,“容我合计合计,过些天再给你答复吧。”

  安镜从未开口求过她什么,这一开口就是10万。

  唐韵青自己手里可任意支配的钱仅有五万左右,公司的股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跟家里人借的话,这么大笔的钱财又总得有个令人信服的去向。

  显然,安镜不会说。

  买舞厅只是她自己的凭空猜测和分析。

  此时此刻的唐韵青,还并不知道昨天在酒会上蔚正清和卡恩之间关于蔚音瑕的“10万大洋”交易。

  安镜电话里只说了她和蔚音瑕相处后才发现与其投缘,觉得先前退婚对不住人家,就认其做妹妹弥补一下。见其在酒会上被人言语侮/辱,便想带她出来散散心。

  “韵青,音音是个好姑娘,与我很投缘。我顾不上的时候,烦请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帮我照看着。”

  唐韵青迷起眼:“好说。托你的福,整个商会都知道蔚家二小姐是我的干妹妹了,我倒想看看谁那么不长眼,还能欺负到我头上来。”

  ……

  轻烟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陪小雨玩儿捉迷藏的她,躲进了藤蔓编制的巨大花篮里,隐约可以看得见蓝色的身影。

  蔚音瑕慢步跟着小雨,她其实不太会跟小孩子相处,也不会哄孩子。

  她只是知道阿镜跟唐小姐有事情要聊,而她不方便在场,所以主动提出留在园子里陪小雨玩儿一会儿。

  小雨从藤蔓缝隙中望见了轻烟蓝色的衣服,喜上眉梢,高兴地跑起来:“找到了,找到了!”

  就要接近藤蔓时,脚底打滑向前栽倒。

  还好蔚音瑕跟着,眼疾手快抓住小雨的后领,但重心不稳,转了身将小雨护在身前,自己则背朝藤蔓摔了过去。

  为了园林景致的美观,藤蔓花篮的边缘是用断竹和竹片做了定型的。

  因为频繁走动导致有些热的缘故,蔚音瑕早已脱下了披肩。这会儿只听得“嘶啦“一声,后背衣服被断竹划破,好几根竹尖也刺进了血肉。

  小雨背靠在蔚音瑕身上,吓了一跳后,大声哭了出来。

  轻烟看到藤蔓上的血迹,赶忙抱起小雨,冲楼上喊道:“夫人,镜老板,音瑕小姐受伤了!”

  安镜闻声,正在倒茶的手一抖,壶嘴偏移,滚烫的开水倒在了桌面上,溅出几滴烫了唐韵青的手也没注意。

  她放下茶壶,起身往下望了一眼位置,飞速地跑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