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包厢在二楼,位置奇佳,窗外是蓝天飞鸟,楼下是涟漪叠起的人工湖。
“沈先生,这里好漂亮。”陶雾双眼放光,望着窗外飞过的燕子,仿佛一位阁楼上的公主。
沈黎清没什么闲情雅致,连头都没抬一下,“是吗?那你拿手机多拍几张照片,这样回去还能多看几遍。”
陶雾在发现沈黎清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后,那副带着演出成分的精致表情渐渐失色,“好。”
究竟是哪一步出错了?为什么沈黎清突然对他没有了兴趣?
“吃吧。吃饱了回去歇着,你刚出院,需要修养。”
沈黎清一抬头,发现小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挑了挑眉,“怎么?光看我能填饱肚子?”
话音刚落,电话一阵震动。
沈黎清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三个字时,瞳孔微微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沈黎清,突然有点心虚。
以及,有种不祥的预感。
“咳。”沈黎清按下接听键,假装轻轻咳嗽了一声。
“沈黎清。”
电话那边传来观庭樾低沉冷感的嗓音,仿佛挂满寒霜的雪松,比冬风还要凛冽。
“下班了?”观庭樾问。
沈黎清站起身,在小陶疑惑的视线下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道:“对啊……下班了,你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观庭樾说。
沈黎清纳闷地道:“这种事还要报备?”
名义上的男朋友而已,至于这么认真吗!?
“你在哪儿?”几分钟后,观庭樾问。
该来的还是来了,沈黎清心虚道:“我……在家啊,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想带你去个吃饭而已。”
“不用了,那个,我吃过了。”
不知不觉,沈黎清已经散步到了楼下,推开玻璃门的一瞬间,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寒风扑面而来。
这一阵风仿佛把他的脑子也一同吹走了。
两米外,一身及膝黑色风衣的观庭樾维持着接电话的动作。
风雪簌簌飘落,他的容颜透着驰魂夺魄的美感,一双乌黑深沉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愣在原地的沈黎清。
半晌,观庭樾放下手机,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沈黎清,这是第二次。”
沈黎清安静地像一只鹌鹑。
直到意识到手机传来嘟嘟的声响。
有的人活着,其实已经死了。
“……”
沈黎清尴尬地放下手机,笑着道:“啊,其实……”
刚开口,沈黎清脑海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金碧辉煌的酒店外,路灯如昼,一辆黑色跑车呼啸而至。
车窗不疾不徐地降下,车内的人淡淡地望向他,说道:
“沈黎清。”
从来没有人能把他的名字叫得惊心动魄。
怪不得观庭樾说这是第二次,沈黎清心道,可不就是第二次嘛。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沈黎清缩了缩下巴,半张脸心虚地藏进毛衣领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观庭樾朝他走过来,脚步平静而笃定,就在沈黎清以为观庭樾要质问他为什么要说谎的时候,一双温暖宽厚的手掌慢慢覆上他的脸颊。
沈黎清感觉自己的耳朵被揉了揉。
“冷不冷?”观庭樾问。
心中绷紧的弦骤然间碎成了齑粉。
沈黎清哑然抬头,正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
那双眼眸中映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不说话?”观庭樾用手掌捂暖他冰凉的耳朵,声音温和。
沈黎清的目光抖了抖,撇开视线,“还好。”
“吃饭了吗?”观庭樾依旧波澜不惊地垂眸看他,“我想听实话。”
“其实……还没有。”沈黎清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终发现,在面对观庭樾这几乎能把人溺死的眼神中,他半句谎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如实交代。
“嗯。”观庭樾看起来比较满意,看了他一眼,“正好我也没吃,这家店看上去不错,走吧。”
“等等!”
沈黎清心里咯噔一下,闭了闭眼道:“我今天也不是有意骗你,只是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于是,沈黎清把事情的经过诚实地讲了一遍,他以为观庭樾会不耐烦,或者会露出质疑的眼神。
可观庭樾只是安静地听着,听完之后,不紧不慢地说:“吃个便饭而已,我不介意多一个人。”
-
陶雾坐立不安,正握着手机犹豫要不要给沈黎清打电话。
包厢外传来脚步声。
小陶收起手机,吸了口气,脸上的忧虑渐渐消失,浮起一道恬淡温顺的笑来:
“沈先生——”
话音未落,陶雾的表情凝滞了。
推门进来的男人无疑长着一张令人惊羡的脸,五官精致冷峻,目光淡漠严肃,宛如冰山般令人不敢靠近。
这个人,陶雾见过。
陶雾先是愣了愣,随即望向男人身后的沈黎清。
观庭樾坐下后,服务生进来摆上一道新的餐具。
“先生,请问要点什么?”服务生问。
观庭樾看向身旁的沈黎清,对服务生说:“让这位先生决定吧。”
沈黎清的确对这里比较熟,便按照自己对于观庭樾的了解,点了几份清淡营养的菜肴。
“沈先生,这位是?”
服务生走后,小陶才慢吞吞地开口,他其实在方才对方擦拭餐具的时候,就发现了对方手上那枚和沈黎清同款的戒指。
难道……
沈黎清意识到对外观庭樾还是自己的男朋友,于是道:“哦,介绍一下,我男朋友,观庭樾。”
陶雾脸上讨好的笑容渐渐僵住,等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急忙起身,伸手道:“你好,我叫陶雾。”
沈黎清尴尬地快疯了,他递了盘点心给小陶,低声道:“自我介绍的环节就省略吧,来,尝尝这个。”
陶雾接过点心,清秀的小脸渐渐胀成了猪肝色。
观庭樾如同未闻。
陶雾慢慢坐下,他隐隐察觉到面前的两人关系透着诡异。
如果真的是男朋友,那二人应该很熟了,但沈黎清似乎不太想直视对方的目光,浑身上下都透着疏离。
陶雾心中浮现出一个词:
貌合神离。
这些名门望族之间常常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联姻只不过是为了将利益最大化的捆绑手段。况且,大多数被捆绑到一起的夫妻都会在婚前划清界限,人前举案齐眉,人后井水不犯河水。
陶雾心道,面前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气,衣着配饰也都昂贵不已,想必应该是哪户人家的少爷。
比起沈黎清,这位观先生更加令人看不透。陶雾也不知道观庭樾那深沉而温柔的举动究竟有没有表演的成分。
陶雾思量片刻,端起一只酒杯,神情无比乖巧地说:“沈先生,我、我想敬您一杯。”
沈黎清险些噎到,“什么?”
他一抬头就感受到了观庭樾投来的目光,能把人活生生冻死。
沈黎清望了望观庭樾,观庭樾的眼神似乎再说:人家敬你呢,不说点什么?
陶雾握着高脚杯的手更加用力,表情略显紧张地说:“我想谢谢您对我的帮助,我不太会说话,但是如果没有您的话,我可能……”
沈黎清摆摆手,“不用谢,换做别人我也会帮忙的。”
说完,他看了看观庭樾的表情。
观庭樾没有说话,只是眉尾微微一挑,让人很难猜测他心里在想什么。
陶雾垂下眼睛,目光黯淡:“我知道,但,但我还是想正式地向您道谢。”
“听话,坐下吃饭,总谢来谢去的麻不麻烦?”
沈黎清刚说完,隐约听到旁边有金属的响声,转头一看,顿时说不出话来。
观庭樾如同岿然不动的冰山,面无表情。
如果不是他手中的金属叉子发生形变的话,沈黎清真的会以为他无动于衷。
观庭樾用纸巾擦拭了一下手指,将弯曲的叉子丢尽了垃圾桶,抬眼看向陶雾。
陶雾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想试探观庭樾对沈黎清的态度,如今看来,这位观先生对沈黎清的心思可见一斑。
“说完了?”观庭樾绅士地问。
陶雾点点头。
观庭樾打开钱包,骨肉匀称的手指清点出一叠现金扔在转桌上,手指微微用力,现金不偏不倚地转到了陶雾面前。
“时候不早了,这个地段外面应该不难打车,我们过会还有事,就不送你了。”观庭樾的语气堪称温和,甚至话音未落时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陶雾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倏然一惊。那张脸明明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看上去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令人胆寒。
他看向沈黎清,语气掺着点委屈:“沈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走吧走吧。”沈黎清巴不得赶紧结束这尴尬的饭局,朝他勉强地一笑,“回去早点休息,你伤刚好,需要静养。”
陶雾知道沈黎清也有驱逐他的意思,自己若是再待下去会引起反感,于是小声说了句“谢谢沈先生”便出门了。
小陶走后几分钟,沈黎清一边用叉子叉了一小块水果放进嘴里,一边道:“瞧你把人吓的。”
话音未落,沈黎清的下巴就被钳制住,被迫转向观庭樾的方向。
嘴里的橙肉还没咽下去,沈黎清皱眉含糊道:“你干嘛?”
观庭樾眉眼之间仿佛覆盖着一层寒霜,冷声开口:“怎么?心疼了?”
搞什么?这么凶!
沈黎清习惯了观庭樾温柔的样子,面对现在这副模样的观庭樾,心里莫名有些不痛快。
“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跟他什么都没……就算以前有过,现在也绝对没有那种关系。”
沈黎清说完,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不成你跟踪我?”
观庭樾松开手,乌黑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沈黎清,淡声开口:“碰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