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沈黎清头昏脑涨地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就算再不想回忆也无济于事。
昨夜的画面宛如蛛丝一般将他层层裹挟其中,酸疼的腰上还嵌着几枚昨夜留下的指痕,一枚枚铁证刺激得他头痛欲裂。
“观庭樾,你这个王八蛋……”
沈黎清想起昨夜的片段,脸颊不自觉地烧了起来,他瞪了一眼床边崭新的衣物,咬牙切齿地抬腿一蹬,将那叠好的衣服裤子统统扫荡到地上。
这一幕刚好被推门进来的观庭樾撞上。
这一刻,沈黎清说是大惊失色也不为过,混乱不堪的记忆一股脑地灌进脑子。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拽紧被单,顺势裹住自己。
妈的,更丢脸了。
沈黎清的眼睛气得发红,在坦诚相待和欲盖弥彰之间徘徊了八百个回合,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观庭樾看得出他别扭着,只道:“醒了?给你准备的衣服,怎么都踢到床下了,不喜欢?”
沈黎清不怀好意地用鼻音“哼”了声,紧接着便像短路的机器人一样,眼睛一闭,消极怠工了。
“不穿也行,方便。”
观庭樾这句话让沈黎清顿时睁开了眼睛。
看着观庭樾朝自己走过来,沈黎清的身体立刻绷紧,脑海里回想起昨夜这人的种种行径,顿时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哑声说道:“干,干什么?”
观庭樾穿着休闲的居家服,举止却依旧矜贵斯文,他慢条斯理地拧开盖子,让沈黎清看手里的药膏,说:“活血化瘀的,怕你疼。”
沈黎清咬紧了牙关才没骂人,心想你大爷的,还好意思说怕我疼?昨晚是谁像八百辈子没开过荤人似的?平时正经地像个山野古庙的出家人,结果只是禁欲太久憋得人都变态了,逮着只羊就往死里薅是吧!
“用、用不着,拿来给我,我自己会涂。”沈黎清硬邦邦地说道。
“你会涂?”观庭樾像是想到什么,眸子不易察觉地黯下来,他将药膏扔到床边,“涂一个我看看。”
“你在这我怎么涂?”沈黎清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语气自然蛮横。
此刻他心里一边盘算着怎么弄死杜思齐这个成熟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一边盘算着怎么把这事糊弄过去。
观庭樾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黎清那岌岌可危的的尊严已经尽数碎成了皮肤碎片,他抱着“横竖都是丢人”的心态,伸出一条胳膊,将那罐药膏拿到身边,摸摸索索着去抹。
“嘶……”
沈黎清胡乱抹了几下都没涂对位置,一着急之下,手上也没了轻重,刚好戳在了伤口处。
“你这可不像是‘会涂’,不是说很有经验吗?”观庭樾看着他疼得龇牙咧嘴,从他手里抢过药膏,用手指在药膏上轻轻打着圈。
“废话!老子从来都是在……”沈黎清还没等说完便目眦欲裂。
话还没说完,观庭樾居然掀了他的被子!
“听话,趴下。”观庭樾没理会沈黎清那双像要吃人的目光,淡声说道。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再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意思。
沈黎清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像是终于想开了,心一横,趴了下去,结果还没一会,他便气急败坏道:“你给老子轻点,你到底会不会上药!”
换作几天前,沈黎清绝对不敢这样对观庭樾大呼小叫,且不说别的,他装乖讨巧起码还能骗到点甜头。
但谁知道才过了短短的一天,事情的本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他妈到底算谁讨到了甜头?
观庭樾的手生得修长漂亮,与那弹盈屁股上的指痕刚好对应,触碰到沈黎清肌肤的一瞬间,让他又想起了昨夜对这具身体索取无度的画面。
沈黎清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面压抑的喘息,双臂环绕他脖颈时忍不住的叫声。暧昧灯光下那双噙着泪的桃花眼,每一个画面都令他食髓知味,在劫难逃。
一想到这,观庭樾便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滚烫而粗重。
沈黎清浑然不知观庭樾发生了什么变化,他把脸陷进枕头里,大有一副想要活活闷死自己的样子。
“药上完了。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观庭樾蜷了蜷发烫的手指,嗓音微微发哑,半晌才想起将药膏拧紧放在床头。
沈黎清撇了下嘴,想也知道他昨天那套衣服肯定皱的没法穿,可真要是这么穿了观庭樾拿来的衣服,他心里别扭的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这种错位却又已经于事无补的感觉,让沈黎清如鲠在喉。
观庭樾的声音平静和缓,极有耐心地将那些被沈黎清踢下床的衣服捡起来,一件件叠好放在他身边,问道:“要我帮你吗?”
“用不着。”沈黎清眼皮一抖,哑声道:“你先出去吧,我换个衣服……”
观庭樾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沈黎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直到门关上,他才缓缓地抻了抻胳膊和腿,拉动一下酸疼的筋骨。
他心里一边暗骂观庭樾这个畜生,一边往身上套了件衣服。
观庭樾给他拿得是一套白色的运动服,质地亲肤柔软,就是尺码大了点,他猜想这应该是观庭樾的衣服。
沈黎清穿好衣服下了床,为了把碎了一地的面子捡回来,他强忍着不适,故作无事地推开房门朝楼梯走去。
走到楼梯转角处时,沈黎清放在扶梯上的手不自觉地一紧,他看到观庭樾正将餐桌上冷掉的早餐重新端去热一遍。
沈黎清呼吸滞了滞,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受。
他性格强势惯了,在做爱方面从来都是在上面的那个,自然也就理所应当地担负起了保护者与主导者的角色。
他也从不吝啬给床伴物质上的满足以及不疼不痒的温存。
有时候遇到特别合心意的人,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地小露一手,看到对方感动而又满足的神情,他不知道那种心情具体意味着什么,只觉得他们忒好打发。
只不过是一顿饭而已,至于感动的溢于言表吗?
但是今天……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沈黎清环着手臂靠在墙上,看观庭樾经过的身影,悠悠叹了口气。
虽然昨晚的事情让他产生了不小的落差,但是观庭樾的表现倒像极了温柔体贴的床伴,被这样服务的感觉,也还不错。
过了一会儿,沈黎清才从这荒谬的念头里回过神来,仿佛被自己刚才的状态吓到一般,他甩了甩脑袋,将那点类似于温馨的感动从脑海里逼了出去。
观庭樾一抬头就看到这位金尊玉贵的少爷摸着扶梯下来,几步路走出了登基般的架势。
只不过这人满脸都写着“硬撑”,偏偏自己还不知道。
沈黎清看了他一眼,走到窗边,淡声问:“借你家阳台抽根烟,不介意吧?”
观庭樾则皱了皱眉,“你刚起床,早饭都没吃,抽哪门子烟?”
沈黎清心觉好笑,嘴上懒洋洋道:“沈门。”
“……”观庭樾眼中的暗色更浓了。
沈黎清果然去阳台抽了根烟,被迫吃了半肚子的风,但好歹感觉灼烧的五脏六腑熄了火,于是悠悠地钻回了客厅。
观庭樾从他在阳台上的背影一直看到他灭了烟转身回来。
沈黎清一回来就对上他那道审视的目光,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张嘴就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观庭樾没解释,只是收回目光,说道:“吃饭吧,应该合你的口味。”
沈黎清还想呛他一句“我的口味你怎么知道”,但他视线一扫,看见餐桌上丰盛的早餐,话在喉咙滚了一圈,又被他咽回了肚子。
没想到观庭樾这小子还真歪打正着了。
沈黎清悻悻地坐下,这才意识到椅子上有个加厚的软垫,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观庭樾的屁股底下。
果然什么都没有。
沈黎清心里像有个窜天猴似的“砰”地一声窜了几米高,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
“怎么了?”观庭樾看着他极力克制的表情,沈黎清那表情简直纠结到没眼看,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但偏偏是个哑巴,叫不出声,但明显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沈黎清含糊地说了句“没事”,便开始埋头吃饭,他夹了一枚黄澄澄的板栗糕,这东西在别人眼里甜得发腻,但他却觉得刚刚好。
他有个小癖好,吃东西习惯加勺糖,所以他家里其他调料盒常常是处于无人问津的冷宫状态,唯独糖罐子见底特别快。
也不知道观庭樾是怎么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沈黎清一边想,一边将“你家有没有糖”的问题咽回了肚子。
差点忘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非常重要的问题。
沈黎清咽下一口甜牛奶,悄悄地用余光瞥了观庭樾一眼,心道:
他和观庭樾现在这个状态,那三个月的赌约算是完成了还是没完成呢?
以及。
昨晚在酒吧里见到的那名和观庭樾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应该不是他在做梦。
那么……
沈黎清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把,他抬起眼看向观庭樾,表情难得正经了起来,“你……真的是……”
“阿月”两个字,在和眼前的男人重叠在一起时,沈黎清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
他换了个说法,“昨晚那个人,是你弟弟?”
观庭樾神情如旧:“嗯。”
“所以我当初去律所要找的其实是……”
沈黎清哪怕宿醉后神智不甚清楚,却也明白了他和观庭樾相遇以来一些微妙的地方。
他突然想起和观庭樾第一次在律所见面时,前台姑娘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和明显磕绊的说话方式。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而且命运像是有意捉弄他,他误打误撞追求的人竟然就是儿时自己承诺过要娶的小男孩。
观庭樾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怎么,是我让你失望了?”
“……”沈黎清如鲠在喉,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已经认错过两次了。”观庭樾面容平静地看着他,心底却掀起巨澜,他说道:“这次还想反悔么?”
沈黎清愕然。
观庭樾如同在谈判桌上般泰然自若,不紧不慢地说,“你和别人那三个月的赌约,我可以配合你完成。但你欠我的,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沈黎清心虚道:“我欠你什么了?”
窗外的树梢上不知何时落了两只灰羽喜鹊,耳鬓厮磨后发出悦耳的歌声。
不知何时,一枚银色钻戒静静地躺在了沈黎清面前的绒布盒子里。
“沈黎清,跟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