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车内播放着老歌,弥漫着雪松的气味,和观庭樾本人一样带着忽远忽近的冷感。
【谁都只得那双手
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曾沿着雪路浪游
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
沈黎清像一个称职的司机,看见观庭樾拿起电话就将音乐声调小了一些。
他时不时地睨一眼副驾之人的侧颜,不免惊叹于基因组合的鬼斧神工,这个人连打电话的时候都那么性感……
观庭樾流畅的下颌微微绷紧,身侧的车窗外飞速后掠的街道,他微阖着眸子,说的是德语,嗓音带着慵散冷淡。
“这几天你不用来了,好好休息。”观庭樾说。
电话那边的德国女声沉默了几秒后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尖锐嗓音:“什么……您要炒了我吗!?我做错了什么?”
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的Frida杵在原地,精致的妆容显出一丝扭曲,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无数个中国词语: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落井下石,弃暗投……等等,最后一个好像不对。
Frida震惊绝望地道:“老板,在你说出要补偿我十二个月工资,三年奖金,精神损失费,香奈儿终生vip卡之前……我要声明我对您的坚贞不渝和一个月八万工资没关系,我只是单纯地爱上了这份丧心病狂的工作……”
观庭樾淡声提醒,眼皮都没掀一下,冷淡地说:“Frida,冷静点,我没说要炒了你,只是给你放假。另外,不要乱用成语。”
Frida的重点只有前半句,她半信半疑道:“……真的吗?可是上个月我想请半天假和苏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电影,您非常坚定地拒绝了我。”
“哦,有这回事?”观庭樾淡声说,“那你现在可以去了。”
“……如果我丢了工作,以后就没有钱请苏看电影,也没有钱买护肤品和漂亮裙子,没有了美貌和金钱,我就没有办法追求爱情。”
被指控为扼杀他人爱情的观庭樾睁开眼睛,不疾不徐地说:
“我相信你的那位兽医小姐不会因为这些肤浅的理由拒绝你,另外,我没有要炒你,就算我真的炒了你,你可以立刻联系兽医小姐的流浪动物收容站,这样一来你会有更多的时间和她相处。”
电话骤然挂断。
Frida原地消化了一阵儿,兴奋和紧张的神采在她眼底来回转换,手指迅速拨通了另一人的电话——备注:超级无敌宇宙第一人美心善的苏医生。
语气一秒变得委屈可怜,中德双语切换自如,Frida委屈地嘤嘤了两声:
“喂?是流浪动物收容站吗?”
几秒钟后,沈黎清见观庭樾结束了电话,将手机收起来,便忍不住好奇道:“观律师,观老板,boss,庭樾哥哥……老板更喜欢哪个称呼?”
观庭樾一转头就看见沈黎清朝他眨了眨眼睛。
最后一个称呼的刺激太强,观庭樾呼吸不由得一紧。
微微上扬的尾音和甜腻的声线还在持续,撞击着观庭樾的耳膜。
“庭樾哥哥?”沈黎清像是上瘾了似的,笑得弯了眼睛,喋喋不休地念紧箍咒,时不时地瞥一眼身边人的表情。
“……随你。”
观庭樾看上去是真有点头疼了,单手支着一边的太阳穴,闭起了眼睛,不再说话。
沈黎清一转头,冷不防地瞥见一幕可以载入史册的画面——
观庭樾的脸红了!
“庭、樾、哥、哥。”
沈黎清越叫越顺口。
他巴不得再多欣赏一会儿观庭樾隐忍的模样,太他妈勾人了。
“专心开车。”
观庭樾抬睫扫了他一眼,眼里充满浓浓的警示意味。
沈黎清见好就收,倒也不是怕观庭樾真的把他从车上丢下去。
路还长着,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将高岭之花拉下神坛。
半小时后,沈黎清随着观庭樾走进颀伟瑰丽的华菱集团大厦。
“观总。”
“观总好。”
“观总,杨董事在会议室等您。”
观庭樾步履生风,清贵地略一点头,“让他等着。”
沈黎清踏进华菱大厦的那一刻就完全不像是公司的员工,更没有半点助理的样子。
员工们怔愣地看着眼前极其违和的画面,脸上的表情仿佛看见——动物园跑出来的花孔雀,正大摇大摆地尾随着一只高傲矜贵的黑天鹅。
且不说气质不对路,简直是连他妈物种都存在隔离的一种情况……
这也不能怪大家,谁让沈黎清出门必将自己捯饬的宛如封面男模,脸上的笑容仿佛七月的阳光普照神州大地,连路过一片水坑都要照照镜子,顺便播撒一下魅力的种子。
说得好听叫精致高端洋气,说得难听点那就是行走的骚包。
再看他们的观总,终年不苟言笑,雷厉风行,一身黑色西装包裹着颀长轩昂的身材,发型永远一丝不苟,浑身散发着能把人生生逼退的寒意,连路边的狗都要绕着他走。
沈黎清享受着众人好奇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笑着对刚才那人说:“美丽的小姐,能帮我倒杯咖啡吗?非常感谢。”
“好……好的。”行政部门的女经理瞥了一眼观庭樾,发现观庭樾竟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孔雀先生。
五分钟后,女经理端来咖啡,“孔先生,您的咖啡。”
“谢谢你,美丽的女士,我姓沈。”
花孔雀接过咖啡,再次道谢,将最普通的咖啡豆喝出了天价的气势,“庭樾哥哥,你们的公司的咖啡真香啊。”
“……”
暗暗围观的员工大跌眼镜,心中有一个极度震惊的声音在呐喊:
宝娟,宝娟……我的耳朵!
观庭樾看了沈黎清一眼,淡声说:“以后在公司叫我观总。”
沈黎清无辜道:“哦,我知道了。”
观庭樾睨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黎清表情浑然如受到极其严重的心理创伤,观庭樾扶额,懒得拆穿他,转身走了。
沈黎清毫不见外地四处打量公司环境,心想观庭樾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精英,既要做律师,又要帮家里打理公司,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观庭樾的办公室称得上峻宇雕墙,画栋飞甍,沈黎清大开眼界,连他爹身为董事长的办公室也远远不及于此。
Frida已经走了,走前将办公室的文件整理得井井有条,观庭樾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上面的手写字条:
【亲爱的老板,我决定珍惜休假时光,去和苏医生增进一下感情,如果您有急事,请随时拨打我的电话。——Frida】
“观总,刚刚那位美丽的女士说有人在会议室等你,你应该不是很想见那个人吧。”沈黎清笑吟吟地走过来,那声观总被他叫得十分甜腻暧昧。
观庭樾将字条随手扔进纸篓,又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半晌,他问,“你很关心?”
沈黎清注视着观庭樾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冷白的皮肤包裹着匀称的肌肉,青筋沿着小臂一直延伸到按在红木桌上的手背。
沈黎清舔了舔犬牙,不紧不慢地收起视线,笑着道:“当然,你现在可是我的老板。你要是真不想见,不如我去帮你把他请回去?”
观庭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沈黎清微愣,有些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儿,观庭樾说道:“留在办公室等我,或者跟我一起去,自己选。”
沈黎清是个闲不住的性格,他当然选择后面的那个,悠哉地跟着观庭樾离开了办公室。
“庭樾!庭樾你终于来了!”
刚推开会议室的门,沈黎清就被一股扑面而来的酒味熏得打了个喷嚏。
大白天就一身酒气,敢情这人是泡在酒缸里的人参精?
观庭樾依旧风轻云淡,声音稳若泰山,“表舅。”
沈黎清鄙夷地看着会议室里穿得人五人六的中年男人——啤酒肚走起路来一晃一晃,衬衫扣子似将嘣开,面颊肌肉僵硬,眼神涣散无神,牙齿黑黄,长期糜乱的作风完美地体现在此人身上。
“这位是……”杨董事这才看见观庭樾身后跟着的人,浑浊的眼珠顷刻间亮了一下,视线全部集中在了沈黎清身上。
沈黎清一瞧见便知道那目光意味着什么,若不是场合不对,他铁定要把眼前这条胖蛆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我的助理。”观庭樾说。
“哦,杨董事大概没见过我,我是新来的。”沈黎清皮笑肉不笑地说。
杨董事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他今天来可是有正事的,现在终于见到观庭樾了,他绝不能让观庭樾就这么走了。
“庭樾,我今天找你,还是为了你表哥的事儿……”杨董事苦着脸说道,“你这个表哥就是被你舅妈给惯坏了,我知道他做出那样的事情肯定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但好在你也及时发现,阻止了这一切不是?咱们总归还是一家人,这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庭樾,你看看能不能放你表哥一马,只要你点头,我保证,表舅回去一定狠狠地教训他!”
观庭樾表现得十分耐心,他坐在会议室的主席椅上,看着杨董事悔恨交加的表情,淡声说:“表舅,我想你有点误会。”
杨董事张了张嘴,被观庭樾周身的寒流堵住了喉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观庭樾把玩着手里的钢笔,抬眼,说道:“杨鸣雇佣黑客修改计算机信息系统存储数据,人为操纵股票价格,已经构成犯罪,他侵害的不仅是集团和投资者的合法权益,还有国家对证券的管理制度。检方已经提起公诉,你现在来找我,恕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