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被贺初秋提分手时, 寒曜年确实曾经感到过愤怒,甚至会用刻意冷淡报复贺初秋。

  那时的他还会幼稚的赌气,陷入你不联系我, 那我也不联系你的交往误区。

  当然, 最后每次都是他憋不住主动,又再次被贺初秋推开。

  分手后继续当同桌的日子, 对寒曜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煎熬。

  在一次次遭受冷眼后,他终于心如死灰, 选择出国。

  他一度恨死了贺初秋,恨他带给他最极致的愉悦, 却又转瞬收走了一切。

  当时的他沉浸在失恋的痛苦里,却从来不曾知晓, 贺初秋故作冷淡背后, 怀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在重逢后风度尽失,对贺初秋做出百般羞辱。

  寒曜年自责不已, 他迫不及待地想和贺初秋见面,向他道歉,再把人抱进怀里, 好好弥补这些年分离的损失。

  寒曜年对着后视镜整理头发,甚至还特意在路边买了束花,紧张得仿佛确定关系后第一次约会, 他光是想象着贺初秋的脸, 就忍不住怦然心动,难以自制的憧憬。

  寒曜年按响门铃, 无人回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昧,应该先打电话询问才是。

  他拨通贺初秋电话, 却是无人接听。

  难道还在公司加班?寒曜年又驱车去了贺初秋工作室,依旧不见人影。

  寒曜年心脏沉了沉,难道贺初秋又被威胁,所以不敢再回应?

  不对,当初他们都是学生,所以无法和大人抗衡。但现在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就算寒雷只手遮天,也已经很难彻底威胁谁。

  冷静一点,说不定只是暂时没看手机。

  寒曜年缓缓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他一直等到晚上,贺初秋都没有任何回应。

  反复而漫长的等待,逐渐消耗完寒曜年的耐心。他回到车里拨通电话,语气沉沉:“立刻找到贺初秋。”

  “叮咚——”

  挂断电话的下一刻,寒曜年公寓门禁弹出了一个快递提醒。

  ·

  公海里停泊着一架私人游艇,贺初秋在船上缓缓睁开眼睛。吸入过量麻.药让他身体有些发软,大脑也有些不清晰。

  好晕,脚下的地仿佛在晃来晃去,贺初秋费力睁开眼,刚一动就差点儿跌进水里,他迅速抓住船舷保持平衡,这才发现原来不是他的错觉——

  他现在正躺在一艘小船上!

  这艘小船又小又窄,根本活动不开,浪轻轻一拍就翻了。

  与之相对应的是他面前停了艘超级游艇,船身高大,灯火辉煌,一大一小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他这是在哪里?

  贺初秋迅速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随身物品,电脑手机全不见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手表还在。

  绑架他的人可能以为这只是块普通手表,又或许是压根儿没发现手表的存在。但无论如何,这对贺初秋来说是一件好事。

  户外手表内置全球离线地图,可以实时检测自己的数据。贺初秋打开地图,这才发现自己在太平洋公海上,距离陆地已经很远了。

  时间是凌晨12点,也就是说,他已经失联了接近9个小时。

  贺初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清当下的处境。

  刚收到应建方的U盘就出事,对他下手的人基本不用猜,和寒山地产脱不了干系。但对方既然没有立刻处置他,也应该猜到东西并不在他身上。

  这种情况下,对方一定比他更着急。说不定早就盼着他醒来,好询问东西的下落了。

  想清楚这点后,贺初秋就冷静了下来,他坐在小船上,悠闲地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不看他的处境,眼前的景色其实相当浪漫。

  今夜无云,风也不算大,月亮照得海水波光粼粼,像是一片柔软的丝绸,强劲的北太平洋暖流带来热量,让他身体不至于失温。

  突然间,游艇上传来一束强光,有人发现他醒了。

  亲水平台打开,有人坐着摩托艇过来。摩托艇一个C型甩尾停在他面前,打头阵的那彪形大汉说:“东西在哪里?”

  贺初秋眼皮也不抬,径直道:“我只告诉寒雷。”

  大汉:“这件事与寒雷无关。”

  贺初秋不吭声了,晃晃悠悠地坐在小船上,任凭对方威逼利诱,都不为所动,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他要和寒雷谈。

  大汉失去耐心,威胁道:“你别敬酒不吃罚酒,这里可是公海,就算你真发生点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

  贺初秋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淡定:“你以为我只会傻傻被你们绑架,什么准备都没做?”

  大汉霎时沉默了下来,显然在等待下一步指令。

  “请贺记者上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寒雷终于露了面。

  贺初秋被大汉带回游艇,寒雷笑着站在一旁:“手下的人没规矩,让贺记者见笑了。”

  “确实挺好笑,”贺初秋凉凉一笑,毫不留情道,“一想到寒总手下树倒猢狲散,只剩下这种货色办事,我就替您感到可惜。”

  寒雷嘴角抽了抽,没有被他激怒,只是道:“请你过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你我都知道那份账本的分量,后果不是你这样的小人物能承担的。”

  “什么后果?”贺初秋抬眸看他,冷冷道,“是虚构五年假账骗取贷款,操纵股票,让无数普通人人住进烂尾楼维权无门吗?”

  “贺记者说笑了,”寒雷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又很快被他隐藏,继续道,“寒山地产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但这是时代发展的必要阶段,我们内部已经在降本增效,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置几万名员工于不顾。”

  贺初秋简直要为他的厚颜无耻拍手称快:“所以你做假账是为了大家好?”

  寒雷:“我们都知道,房地产不能硬着陆。”

  “我才不管房地产硬不硬着陆,”贺初秋冷冷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已经失联9个小时,你如果再不放了我,一个小时后,寒山地产做假账的新闻就会被公之于众。”

  寒雷脸色一沉,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贺初秋,你就非要如此赶尽杀绝?”

  贺初秋冷厉地看着他:“是你先行不义。”

  他们在漆黑的海面上对峙,谁也不肯服输。

  但最终,还是寒雷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缓缓道:“行,我是怕了你了,我保证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先把视频拦下来。”

  贺初秋却没有点头,而是继续说道:“除此以外,你还要公布假账行为自首,并且向全体股民和消费者道歉。”

  寒雷沉默良久,露出愧疚的神情:“你说得对,是我对不起他们,如果不是大环境不好,我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贺初秋取回了自己的手机,在通话记录里看见寒曜年的未接来电,他没有回复,只是打给葛佩珊说:“取消视频发布。”

  然后他挂断电话,抬头看向面前的寒雷:“现在轮到你了。”

  “可以,我先准备一下,”寒雷叹了口气,又说,“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要先收走你的手机。”

  在贺初秋警惕的目光下,寒雷继续道,“请你理解,这件事事关寒山地产的根本,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想让消息提前暴露。”

  贺初秋把手机给了他,坐在沙发上等待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贺初秋失去耐心,再次开口:“寒雷,你还要准备多久?”

  寒雷:“时间过去多久了?”

  贺初秋:“一小时20分钟。”

  寒雷:“那距离你失联,已经过了十个小时吧?”

  贺初秋心中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下一刻,大汉拿着ipad走过来,说:“老板,我们查过了,目前各个平台都没有相应的新闻。”

  寒雷满意地笑了起来:“贺记者真是说话算话,令人佩服。”

  然后他吩咐手下:“带他下去休息。”

  大汉过来要带走他,贺初秋终于明白过来,难以置信道:“寒雷,你骗我?”

  “我说过,这件事事关寒山地产的根本,既然可以完全杜绝风险,我为什么要承担那万分之一暴露的可能?”仿佛赢得了一场漂亮的棋局,寒雷优雅地笑了起来,“贺记者,诚实是学生时代的美德,但不能给你工作经历增添荣誉。”

  贺初秋愤恨地看了眼寒雷,心怀不甘地被带回了房间。

  寒雷坐在吧台前品酒,有些后悔没叫纪安安过来。早知道贺初秋这么好对付,他就不该这样大费周章。

  胜利的喜悦让他心痒难耐,忍不住想发泄出来。他给纪安安打视频电话,安安平日里都是秒接,这次却久久没有反应。寒雷皱眉挂断视频,又换了二号女伴进行视频。

  海上起了风浪,吹得游艇左右摇晃,令人作呕。

  “老板,不好了!”下属突然推门进来,满脸焦急,“视频发了!!”

  “混账,谁让你进来的?”寒雷抓了个烟灰缸砸过去,视频那边传来女人娇俏的笑声。

  下属战战兢兢:“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我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打扰您。”

  被这么一闹也没兴致了,寒雷穿好衣服,点了根烟:“什么事?”

  “贺初秋发视频了,”下属满脸惨白,“现在全网都是寒山地产做假账的消息!”

  “什么?!”燃烧的烟蒂掉在地毯上,直到鼻尖闻到烧焦味儿,寒雷终于回过神来,他一脚踩灭烟蒂,冷着脸道,“压热搜,联系各大媒体删除视频。”

  “能删的我都删了,”下属面露苦色,“但视频网站老总和您是死对头,不仅不答应删除视频,反而开始大肆推流,现在已经推上了热搜。”

  寒雷啪一声砸碎平板电脑,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他一把拧开贺初秋房门,气急败坏:“贺初秋,你到底做了什么?”

  门内,贺初秋安静地坐在单人椅上,语气平静道:“是寒总你先撕毁协议。”

  寒雷反手就给了下属一巴掌:“我没告诉过你,不许让他碰手机吗?”

  男人的脸瞬间就肿了,他擦掉嘴角的血迹,摇头说:“老板,他手机一直在我这里。”

  寒雷又看向身后一群倒霉蛋:“你们谁借手机给他了?”

  倒霉蛋一愣,迅速摇头。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寒雷皱眉:“贺初秋,你一直在骗我?”

  “是你撕毁交易在先,”贺初秋摇头,失望起来,“如果你当初好好道歉,这些视频本不会流出去。”

  寒雷沉默半响,猛地摇头:“不对,你根本没有联系外界的手段,你第一通电话就是假的!”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贺初秋冷哼一声,嫌弃道,“我只是设立了第二道保险。”

  寒雷愣了愣:“第二道保险?”

  贺初秋:“第一通取消视频发布的电话是真,但如果我2个小时后没有再次确认,那么这条命令就作废,视频照发。”

  没想到贺初秋还有这样的手段,寒雷被气得鼻孔张大,嘴角一阵抽搐。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大手一挥,冷冷道:“把人给我带出去!”

  贺初秋被带到了船头,脚后跟都落在了船舷外。两个大汉抓着他胳膊,一是为了防止他掉落,也有可能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推他下海。

  贺初秋轻嗤一声,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寒总,您这就有些难看了吧?就算您处置了我,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但可以让我出气,”寒雷站在他对面,满脸阴鸷地说,“贺初秋,我现在很愤怒,你最好不要再激怒我。不然我无法保证,不会对你做点儿什么。”

  “您大可以对我做点儿什么,”贺初秋看了眼脚下奔涌的海水,语气平静道,“如果我出事,第一嫌疑人只能是你。真正彻查起来,才是您的万劫不复之地。”

  仿佛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寒雷愤怒的心脏霎时冷却下来。区区一个贺初秋,还不值得他用后半辈子来冒险。

  但让他就这样放了人,他又出不了这口气。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连贺初秋这种小人物都敢和他叫板了?偏偏他还一时找不到破解的方法。

  寒雷又气又憋屈,他走过去抓住贺初秋衣领,准备打人一顿好好儿出气。

  还没来得及动手,高空突然传来一阵螺旋桨声音。

  寒雷抬头一看,游艇上方不知何时多了一架直升飞机。

  直升机舱门打开,寒曜年半个身体都探出了驾驶室,他左手抓着机顶扶手,右手举着喇叭说:“寒雷,立刻放了贺初秋,否则我让你的情妇和私生子陪葬!”

  直升机后座,纪安安和她幼年的孩子哭着大喊:“老公,爸爸,救我呜呜呜!”

  寒雷额头一跳,瞬间破口大骂:“寒曜年,你着个畜生!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我数到十,”寒曜年握着喇叭,锋利的眉眼满是冷意,“十、九、八……”

  寒雷愤怒地看向寒曜年,曾经他最骄傲的儿子,现在却化为一柄最尖锐的矛刺向他。

  下属:“寒总,要不要……”

  寒雷阴鸷的眼睛射出两道光,笃定道:“他不敢。”

  寒曜年什么性格他清楚,他赌他不敢沾上人命。

  “七、六……”倒数还在继续。

  “五、四……”

  夜空中突然坠下一道白影,纪安安被人推下了直升机。

  “啊啊啊——”

  漆黑的海面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寒雷心脏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喊道:“寒曜年!你住手!”

  不过短短几秒,纪安安已经从他视线中消失,寒雷跑到船边一看,发现纪安安停在海平面上方,她身上绑了根安全绳,人还好好儿的,就是被吓傻了。

  寒雷心疼又愤怒,几乎吼破了音:“寒曜年!快把你继母给放了!”

  “再给你十秒钟,”寒曜年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仿佛染血般冰冷,“十秒钟后,我会解开她身上的安全绳。”

  纪安安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声,连鬼片里索命的女鬼也比不上她凄厉。

  因为她知道寒曜年是认真的!

  这个人从得知贺初秋出事时就疯了,干得出任何恐怖的事!

  纪安安不安地哭喊起来,祈求寒雷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高抬贵手。

  寒雷急得团团转,他确实舍不得纪安安,这个女人给他生儿育女,却从来不要求半点儿名分,还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爱情。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甘心向这个逆子认输!

  从古至今,都没有儿子爬到老子头顶的道理!

  冰冷的倒数还在继续:“五、四、三,放——”

  “等等,我放了贺初秋!”寒雷再也坚持不住,悲戚地喊了起来,“寒曜年,你快放了她,我把贺初秋还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