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贺初秋看了那本漫画后,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会盯着寒曜年的喉结出神,会期待又抗拒对方的触碰,就连寒曜年穿过的校服, 也沾染上了一些别的意味。

  贺初秋不再和贺光琴一起睡上下铺, 他搬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隔间,没有窗户, 只能塞下一张单人床。

  这个小房间成为了贺初秋的自留地,一种模糊的感情在其间发酵, 疯狂生长。

  但他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每天上课学习, 没有任何异常。

  周六下午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在台上讲错题, 贺初秋对应题目, 偶尔记一下笔记。

  高中教室空间狭小,同桌身体磕碰是常有的事情,贺初秋记笔记时, 手肘碰到了寒曜年胳膊。

  往常他会很自然地避开,然而这一次……

  贺初秋笔尖停顿两秒,靠着寒曜年胳膊, 默不作声继续写作业。

  寒曜年坐在贺初秋右侧,神情严肃,侧脸线条紧绷。

  “寒曜年, ”老师点名, “你来说这里为什么错了。”

  寒曜年:“报告老师,我刚才没听讲, 您能再问一遍吗?”

  老师:“……”

  他挥了挥手让寒曜年坐下,耐心教导:“我知道你们高三压力大, 偶尔走神也是情有可原。但自己要对自己负责,就算上课走神了,下课也要问老师和同学,把遗漏的知识点补上……”

  寒曜年重新坐下,看了眼身旁的贺初秋。

  男生侧脸清秀,抬起漂亮的眼眸:“怎么了?”

  寒曜年:“放学后去麦当劳吗?”

  贺初秋没有拒绝,他们经常去麦当劳写作业。

  放学过来已经是晚上,贺初秋点了份香辣鸡腿堡套餐。

  吃到一半电话突然响起,寒曜年正准备给他递纸巾,就看到贺初秋低下头,当着他的面把手指舔了干净。

  寒曜年微不可见地愣了一下,贺初秋一脸坦然地接过纸巾,少年指尖拂过他手背,仿佛羽毛般轻盈。

  吃完饭后,他们丢掉垃圾开始写作业,直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

  贺初秋背着书包,站在公交站前等夜间公交。寒曜年站在他身旁,身影被朦胧的夜色笼罩。

  贺初秋看了他一眼:“你不回去?”

  “不回,”寒曜年看向远方的公交车道,说,“他们在家里办party,我嫌吵。”

  贺初秋收回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寒曜年提醒他:“你的车来了。”

  贺初秋掏出公交卡,慢吞吞里往车里挪。

  夜间公交乘客稀少,贺初秋站在车上,隔着车窗打量着窗外的寒曜年。

  他背着书包站在路灯下,校服宽大,孑然一身。

  对上目光时,对方冲他挥了挥手,说着再见。

  提示音在车厢内响起:“请各位乘客扶稳坐好,公交车就要出发了。”

  前方,司机按下关门键,就在公交车门关闭的前一秒,贺初秋突然纵身一跃,从后门跳了下去。

  公交车缓缓驶向远方,贺初秋抓着书包站在寒曜年面前,胸膛微微起伏。

  寒曜年垂眸看来,用手整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怎么又突然下车了?”

  贺初秋没有回答,在黑夜中安静地看着他。

  少年衣衫单薄,口腔里呼出浅浅的白雾,五官干净又脆弱。

  他问寒曜年:“你不回家晚上怎么办?”

  “没想好,”寒曜年说,“找个酒店,或者网吧对付一晚。”

  贺初秋追问:“去酒店还是网吧?”

  那一瞬,寒曜年心中忽地觉得,贺初秋是专门留下来陪他的。

  他心头微动,不动声色道:“酒店入住比较麻烦,大概会去网吧。”

  贺初秋眼睛亮了亮:“我知道有个地方。”

  贺初秋说的是学校附近的一家黑网吧,虽然被大家叫黑网吧,但店里环境还不错,就是收费有些高。

  贺初秋和老板认识,要了个双人包间,然后对寒曜年说:“你睡吧。”

  说完,他打开书包坐在一旁写作业。

  寒曜年坐在沙发上,伸出一只手勾住他书包带子,把玩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回家没关系?”

  贺初秋:“我妈不管我这些。”

  寒曜年于是闭上眼睛躺在沙发上,手依旧拽着贺初秋的书包。

  贺初秋低头看了眼,没管,埋头继续写作业。

  深夜里的网吧谈不上安静,但包间隔音做得不错,外面的声音都变得虚幻起来,只剩下贺初秋写作业的沙沙声。

  寒曜年本以为自己会继续失眠,却不料一觉睡到第二天。再次醒来,他怀里多了堵温热的身体。

  贺初秋躺在他怀里,睫毛垂下,脸颊贴着他肩膀,仿佛靠着人类取暖的小猫。

  早晨的网吧安静极了,连一丝敲击键盘的声音都没有。

  寒曜年在这极致的寂静中低下头,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少年颈肩,他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并未有其他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贺初秋揉揉眼睛醒来,很自然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他刚睡醒,声音听起来比平常要低。

  “早上好。”寒曜年低声应道,带着一些意味不明的沙哑。

  随后他们收拾书包,离开网吧。

  吃完早餐后,又慢吞吞地朝着学校走去。

  现在去学校太早了,但他们都不知道要做什么,还是决定回学校。

  路过一家早餐店时,寒曜年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皱了下眉。

  贺初秋:“怎么了?”

  寒曜年:“感觉有味道。”

  他爱干净,一天没洗澡就有些受不了。

  贺初秋垫起脚在他颈侧闻了一下,眸光清亮地看着他:“有吗?我怎么没闻到。”

  贺初秋靠近时,寒曜年呼吸微不可见地收紧了。

  随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可能是我闻错了。”

  贺初秋却说:“你如果想洗澡,可以去我家洗。”

  寒曜年抬起头,心脏霎时跳漏了一拍。

  贺初秋在邀请他?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贺初秋如今的居所。

  50平米的四合院里挤了整整9口人,非常拥挤,但分区还算合理,加之收拾干净,能看出房子主人的用心。

  寒曜年跟着贺初秋穿过窄窄的过道,然后被领进了一道狭窄的门里。

  房间不超过5平米,无窗,里面摆着一张一米宽的单人床,除此以外只剩下一条狭窄的过道,连张书桌都没有。

  寒曜年站在过道里,一时间都不知该往哪里去。

  直到贺初秋说他可以坐床上,寒曜年这才放下书包,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还未来得及打量房间的陈设,贺初秋突然蹲在他面前,把头埋到他腿边……

  寒曜年身体僵了僵,贺初秋却从床下拖出一个储物箱,翻出了一套宽大的T恤摆在床上。

  “大小应该合适,你之前穿过的。”

  寒曜年嗯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胡同里没有淋浴间,贺初秋他们洗澡都是去附近的公共澡堂。

  这家澡堂开了很多年,干净便宜,周围不少人在这里洗。

  寒曜年这辈子都没进过公共澡堂,他跟着贺初秋进屋,只见大通屋下一排水龙头,没有丝毫遮挡。

  他抱着衣服,心中升起了些许异样。

  贺初秋,要和他一起在这里洗澡吗?

  “早上基本没人,”贺初秋把他领到水龙头下,说,“你先洗,我在门口给你守着。”

  寒曜年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望起来。

  洗完澡,寒曜年擦着湿润的头发走到门口,换了贺初秋的班。

  贺初秋抱着衣服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声音。

  寒曜年站在门口,一边玩手机一边等人结束。

  没过多久,他收到一条消息。

  【贺初秋:我忘拿沐浴露了,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寒曜年放下手机,看向了一旁被遗忘的沐浴露。

  一分钟后,他拿着沐浴露进了澡堂里。

  屋内空空荡荡,只有靠墙的那一侧开了一个花洒,热水溅在脚边激起阵阵烟雾,仿佛轻纱一般裹着少年的身体。

  寒曜年礼貌的低着头,循着水声走到花洒旁。

  刚一靠近,露在外面的手背就已被水雾浸湿。

  寒曜年还未来得及擦干,下一刻,一只湿润滑腻的手抚上了他手背。

  寒曜年浑身僵硬,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又飞快低了下去。

  “寒曜年,你怕什么?”贺初秋徐徐开口。

  他的嗓音很独特,清澈中带着轻微的沙哑,仿佛一汪长在山涧的清泉。

  而现在这汪清泉逐渐升温,溢出的水雾仿佛无形的手,缓缓抚上他的身体。

  寒曜年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他垂着脑袋,伸手把东西递过去:“你拿着,我先走了。”

  贺初秋:“我眼睛进水了看不见,你递给我。”

  那潭水咕嘟咕嘟开始冒泡,烧得寒曜年浑身发热。

  他猛地抬起头——

  好消息:贺初秋穿着短裤。

  坏消息:白色四角短裤沾水后变得半透明,完全勾勒出了少年的身形。

  在热水源源不断的冲击下,少年皮肤被染得粉红,柔韧的腰身,修长的双腿,还有布料下方的形状,全都一览无余。

  水雾在二人之间上涌,彻底打湿了寒曜年的身体。

  ……

  贺初秋皮肤白,洗完澡出来连关节都透着粉。

  他裹着宽大的外套穿过胡同,肩背笔挺,脖颈干净,让寒曜年想起水顺着皮肤滑落的场景。

  时间还早,贺初秋把校服一股脑丢进洗衣机,在嗡嗡的机器声中,他和寒曜年挤在狭窄的房间里写作业。

  没过多久,贺初秋躺在床上睡着了。

  小房间里没窗,但有一束光从门口斜斜射入,仿佛金子一般落在墙上,抚摸着少年的小腿,让整个小房间都浸泡在柔美的光晕中。

  贺初秋侧躺在床,家里暖气充足,他只穿了件宽大的短袖,露出半截细嫩的腰腹,四肢纤长白皙。

  窗外,红橙橙的柿子挂在树梢,头顶天空瓦蓝,远处传来城市的车流声。

  寒曜年闭眼躺在贺初秋身边,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宁静。

  快到傍晚时,校服终于干透,他们穿上校服赶往学校。

  贺初秋背着书包下车,在校门口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之前在小花园里向寒曜年告白的男生。

  很可爱的长相,笑容又乖又甜。

  贺初秋霎时放满脚步,慢吞吞地在校门口磨蹭。

  贺初秋这人一向干脆利落,走起路来都有一种□□大哥出场的气势,现在却突然一反常态,变得迟疑起来。

  寒曜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是隔壁班一个对贺初秋有好感的同学。

  他收回目光,幽幽道:“走这么慢,你要站在门口数蚂蚁?”

  贺初秋不甘示弱:“走那么快,你赶着去和暧昧对象约会?”

  寒曜年:“?什么暧昧对象?”

  贺初秋掀起眼皮看了眼前方。

  寒曜年这才知道他说什么,有些想笑:“我不喜欢那样的。”

  贺初秋:“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寒曜年安静两秒,挑眉:“贺同学,你不觉得问我这个问题太过冒昧?”

  “哦,是吗?我还在想要不要努力一下,”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贺初秋幽幽改口,“既然太冒昧,那还是算了吧。”

  “确实,”寒曜年点头,“毕竟你不用努力照样可以。”

  贺初秋:“……?”

  “谁说不努力照样可以?”贺初秋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班主任朝他们走了过来,“努力是对的,虽然你们成绩好,但还是不能懈怠。”

  贺初秋:“……”

  寒曜年:“……”

  班主任有些得意地说:“偷偷给你们透个底,这次二模卷出题我也有参与,我敢说那个难度,就算你们两也不一定能拿到高分。”

  被班主任一打岔,后面的话题直接往学习上拐了过去。

  期中考试结束前,都没有机会再谈及此类话题。

  直到考试结束第二天,体育课,贺初秋突然被隔壁班一个男生拦住。

  贺初秋对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胆子很小,经常和女生们玩在一起,体育课偶尔会把羽毛球打进篮球场,好几次都红着脸窜进来捡球。

  高三上半期,贺初秋已经抽条到一米八,对方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低着脑袋只露出个头顶,说话声音也细细小小的。

  贺初秋没听清,重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对方这才抬起头,露出一张怯生生的脸,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磕磕巴巴道:“我、我知道你和寒曜年关系好,但我……我……”

  原来又是给寒曜年告白的。

  这个胆子小,估计只敢找他递情书。

  贺初秋收回目光,凉凉道:“我不转交情书,要给你自己给他。”

  “不、不是的,”男生急得连忙摆手,“这不是给他,是是给你的。我喜欢你,你能收下我的情书吗?”

  贺初秋:"……?"

  贺初秋不是没被别人表白过,但之前都是被女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生看上,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对面的男生握着信封,低着头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帮我挡了篮球,你还帮我搬过书,还有那次,班上的男生都在嘲笑我娘娘腔,你出面替我骂了他们。你帮了我很多,也从来没有看不起我。贺初秋同学,我喜欢你,请问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贺初秋:“不能。”

  男生:“QAQ”

  “果然你也觉得我娘娘腔吗?”

  “不是,”贺初秋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贺初秋说完转身离开,刚走出一步,男生就当着他的面哭了。

  贺初秋:“……”

  周围已经有人看过来了,贺初秋不想这件事闹大,皱眉折返:“你哭什么哭?”

  男生哭得值打嗝:“对不起,我也不想的。但是眼泪一直掉个不停呜呜呜……”

  贺初秋被他哭得有点儿烦,又不好真的做点儿什么,硬邦邦地说:“别哭了,我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你哭我也不会喜欢你。”

  男生哭得更大声了。

  贺初秋:“……”

  哭了好一会儿,男生终于停了下来,抬起头可怜巴巴地问:“离开前,我能抱一下你吗?”

  贺初秋:“不能。”

  男生表情一变,竟是又要哭了。

  贺初秋无语,硬着头皮走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

  一个太礼貌不过的拥抱,只用双臂环了一下对方肩膀,又立刻松开,快得男生都没来得及回拥。

  贺初秋人已经退到一米开外,冷冷吩咐:“别哭了。”

  男生打了个哭嗝,硬生生忍住了眼泪。

  被他这么一折腾,都到了下课时间。

  贺初秋心情有些烦躁地回到教室,寒曜年已经坐在了座位上,听到脚步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贺初秋莫名有些心虚:“你看什么?”

  寒曜年目光落在他左眼下的小痣上,然后垂下眼睫:“没什么。”

  一切如常。

  直到当天晚上,贺初秋放学回家,当他穿过家门口那条熟悉的胡同时,小巷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把他拉了进进去。

  贺初秋正要反抗,却陷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他在黑暗中抬头,对上了寒曜年沉沉的眼。

  在这条昏暗的小巷里,寒曜年平日里的好脾气全然不见,露出了优等生表象下的真面目。

  阴沉、冷漠、自私,充满偏执的占有欲。

  贺初秋被他的表情惊了一瞬:“你干什么……唔……”

  下一刻,男生炽热的嘴唇落下,霎时吞没了所有声音。

  少年的吻毫无章法,只能凭借本能行动。很快二人就呼吸不畅,却谁也舍不得结束。

  直到贺初秋被吻得身体发软,这才红着脸推了寒曜年一下,二人依依不舍地在小巷里分开。

  贺初秋整张脸都红了,嘴唇又湿又软,宛如一株开到荼蘼的山茶。

  寒曜年靠在他身上,粗重的呼吸扫在贺初秋颈肩,像是一头野兽在耳边喘息。

  他搂着贺初秋的腰,几乎是在祈求:“别答应他,我先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