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早, 飞鸟是被热醒的。

  是湿度很重的潮热,闷得让人有些心慌。

  难受地睁开眼,看见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啊。”

  是松田阵平的公寓。

  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果然那个复刻的方法是对的。

  现在试想回去, 如果“三年前”的那一次, 飞鸟就这么做了的话,应该就没有后续那些她和松田阵平一起的经历了吧?

  当然,这只是如果。

  或许那个时候的展开,就是某种命运的必然也说不定呢?

  现在的时间应该还很早, 尚未完全亮起的天光略显灰蒙, 衬着沉闷的空气,整个空间里压抑得有种非常不适的阴翳感。

  飞鸟从床上坐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闷热导致的不适还是睡眠不足的问题,头痛得有些晕乎。

  她在被子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按亮之后赶紧看了眼日期和时间。

  日期就是第二天没错,时间才是早上的五点二十。

  公寓里的空调果然还是坏掉的,阳台的门还保持着昨晚半开着的状态,外面的风吹得玻璃门一震一震地响。

  好像是要下雷雨的样子。

  湿热的空气让飞鸟有些胸闷, 她撩了撩已经留长到遮住脖子的发尾, 最下一层的头发因为汗湿而卷曲地贴在脖颈的皮肤上, 她用另一只手扇了扇,只是这一点点的空气流动并不能带来多少凉意。

  身上穿着的妈妈年轻时的裙子, 这是确实穿越到了八年前的最好证明。

  那现在……有什么事是被改变了的吗?

  但目前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就是她昨晚在松田阵平的公寓里睡了一觉后本来就应该发展出来的样子。

  或许是时间还早, 新的一天也还没有完全开始?

  飞鸟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 撇开自己莫名其妙到了八年前而多经过的这一天不看, 也就是说, 昨晚的松田阵平赶去耕木办案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应该是没什么事吧?飞鸟想。

  至少在“八年前”的时候,松田阵平脑袋上的伤是她亲手处理过的,看起来并没有很严重。

  不然……打个电话去问一问?

  比起担心时间太早打扰了对方休息,倒不如求个安心。

  飞鸟打开手机的通讯录,在拨出号码之前,对方倒是给她打了过来。

  响起的手机以及突然的震动把飞鸟吓了一跳,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是“松田阵平”时,她又松下了一口气。

  滑下绿色的接听按钮,她着急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阵平先生!我回……”

  想要赶紧向对方报告自己回来了,只不过话都没有说完,听筒中传出的并非松田阵平的声音让飞鸟瞬间噤了声。

  “小飞鸟,我是伊达。”

  “……诶?伊达先生?”

  飞鸟才放下的心又重新悬起。

  一是为什么松田阵平的手机会在伊达航这里,二是后者浑厚的嗓音之中透着些许沉重。

  听筒中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继续:“我也很不想这个时间打扰你,但是……我接下来说的话请你一定冷静下来。”

  这种开头……

  怎么感觉是来和她说手机的主人殉职的事。

  飞鸟抿起唇,屏住呼吸,好像在等一个死刑宣判似的等待着对方接下去的话。

  “昨天晚上松田在追捕犯人的时候头部受了伤,现在在米花中央病院,人还在昏迷中……”

  “……只是昏迷吗?”

  “嗯,目前的状况算是稳定了。”

  “……”

  听到这里,飞鸟紧绷起来的情绪又放松了一些。

  尽管心里是担心的,但是之于这番说得好像松田阵平是死掉了一样的开场白……真的很吓人啊!

  “伊达先生你不要说话这样弯弯绕绕的啊……我还以为是阵平先生……”

  对,飞鸟是真的被吓出了哭腔。

  伊达航:“啊抱歉,我觉得稍微铺垫一下好让你有个缓冲……”

  “……”

  “我是怕小飞鸟你太过担忧,而且松田那家伙中途醒了一次,特意跟我说叫我不要告诉你……”

  “不告诉我我才更担心好吗……”飞鸟小声嘟囔道。

  心绪在大起大落之间打了两个来回,飞鸟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很重,再加上头痛,痛到有点想吐的程度。

  “小飞鸟你现在能来医院吗?我一会还要回警视厅,没办法留在这里照顾松田,其他人这会也没空……”

  “嗯,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随便洗漱了一下,飞鸟就匆匆出了门。

  赶到米花中央病院的时候,也还是凌晨五点多的时间。

  松田阵平的病房在五楼,飞鸟依旧是走的步行楼梯。

  伊达航在五楼的电梯口等着,瞥见飞鸟是从楼梯的方向走过来时,他才调头走了过去,把人叫住。

  “小飞鸟,在这边。”看到飞鸟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伊达航便多问了一句,“小飞鸟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反正也在医院嘛,我的话没关系。阵平先生呢?”

  “你跟我这边来。”

  松田阵平所在的病房号是503。

  把飞鸟带到病房门口,伊达航简单道了别就先行离开了,似乎还是昨晚案件的问题,他得赶回去处理。

  503这个病房……

  可以说是很熟悉的场所了。

  “三年前”飞鸟就来过,只不过这一次,这个双人病房里住的不是山田桃香和那个嫌弃前者啰嗦的藤原太太。

  飞鸟轻轻推门进去,靠外的病床是空的,而靠窗那侧的病床上躺着的,是尚在昏迷中的松田阵平。

  走近之后,飞鸟在病床边的矮凳上坐下,把凳子朝着病床又拉近了一点,调整出一个正好的距离。

  小心翼翼地扣住手背上还插着吊针的松田阵平的左手,飞鸟半靠了过去,手肘抵在床面上,作为自己身体的支撑。

  这一次,换做她用掌心的温度,去将对方包裹。

  “是你说的我们的未来不会随随便便被改变,我现在在等你回来了,不要醒来之后不认识我……”

  说是来照看,但坐在病床边上,飞鸟犯起了困意。

  安静的病房内好似一切都流动得格外缓慢,空气也好时间也好,头痛似乎在这之中得到了缓解,但很快,飞鸟也靠在床边睡着了。

  或许是心里的那份焦虑和不安已经刻进了脑海深处,连梦里,飞鸟都梦见了从最最最初和松田阵平相遇的开始,以及之后和他的种种经历。

  她在梦里又看到了那个炸.弹犯,又梦见了自己和松田阵平就在这间医院里回溯,梦里的画面跳转得很快,后来就看见那个人被抓了……

  不过,梦境和现实终究是不一样的,飞鸟看见是松田阵平在车流来往的街边把人给抓到的,似乎还惊险地避开了一起车祸,以及……被抓到的犯人,不止一个?

  ……

  “飞鸟?”

  “……飞鸟?醒一醒?”

  “飞鸟?能听见我说话吗?”

  ……

  耳边有人一直喊着她的名字,不止一种声音在喊她。

  梦境沉得好像拖住了她的身体一般,费了好大的劲才睁开了眼睛。

  逐渐变得清晰的视野里又是天花板,这个角度……是躺着的。

  下一秒,视野里就挤进了一个人影,是丹羽凉子。

  “飞鸟?醒了?没事吧?”

  “妈妈?”

  “你没事吧?”

  恍惚的思绪让飞鸟的反应有一丁点迟钝,尤其是记忆的最后和自己此刻的状态有断层。

  愣了两秒后,飞鸟突然想起了什么,从病床上猛地就惊坐了起来:“我没事!是阵平先生他……”

  正在担忧着松田阵平,话都没说完,话里被担忧着的那个人就作出了回答:“我没事。”

  低沉的烟嗓在病床的另一侧响起。

  飞鸟扭头,见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松田阵平坐在她来医院时坐的那张矮凳上。

  青年健硕高挑的身材屈坐在那张小凳子上,显得格外别扭,以及……

  飞鸟发现松田阵平的两只眼睛都泛着形状圆润淤青,就好像挨了两个拳头一样。

  左眼那个她知道,在“八年前”被丹羽诚一给打的,那右眼呢?

  “飞鸟你这身裙子是从哪里找出来的啊,我记得我好多年前就找不到了。”丹羽凉子问起了飞鸟身上的连衣裙的事。

  飞鸟随便扯了个理由:“啊……噢……衣柜里找出来的,我还以为是妈妈给我买的所以……”

  丹羽凉子:“这样吗?那可能是以前整理房间的时候不小心放到你的衣柜里的吧?”

  飞鸟:“我怎么会躺在病床上啊?明明躺在这里的是阵平先生才对……”

  丹羽凉子:“嘛……这个……啊哈哈抱歉,我也没拦住。”

  飞鸟:“没拦住?”

  丹羽凉子:“你爸爸昨天晚上在耕木那边忙了一晚上,早上给我打电话保平安问我你回家没有,我说你在医院……”

  “诶?……爸爸?”

  飞鸟又把视线投向了旁边的松田阵平,后者的眸光沉了沉,表情颇为郑重地冲着她点了点头,似乎是在为“某件事”作肯定。

  飞鸟:“那……爸爸现在在哪?”

  丹羽凉子:“他的手受伤了应该在楼下处理吧?也不知道回去没有。”

  飞鸟:“手……受伤?”

  看着松田阵平脸上那对称的淤青,飞鸟好像明白了什么。

  自家母亲说的没有拦住原来是这个意思……

  彼时,病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松田阵平坐在凳子上没动,只是拉高了音量应了声门:“进来。”

  是忙完了警视厅那边的工作前来探望同期好友兼搭档的伊达航,他走进之后,跟在身后陆续进来的是——

  还在演波洛店员并且带了慰问品的降谷零:“松田警官,我们来看你啦。”

  难得可以露面的诸伏景光:“松田。”

  以及……

  “哟~小阵平~”

  飞鸟惊怔地朝着门口看去……

  真的是萩原研二。

  视线与之对上的时候,萩原研二朝她眨了个wink。

  “……诶?”

  那个约定……

  好像成真了。

  飞鸟再次扭头看向松田阵平,后者竟然直接抬起手,对着她的额头弹了一下。

  松田阵平从那张小矮凳上站起之后,贴到了飞鸟的耳边。

  他压低了嗓音,只用飞鸟一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我就说吧,你不要胡思乱想。”

  这个贴近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分开,才关上的病房的门板被人又重重地推开,在门框间撞出了重重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哒哒哒从门口朝着这边靠近的急促脚步声。

  松田阵平被揪住了后衣领,一把从飞鸟的身前被扯了出去。

  然后,父亲的声音骂骂咧咧地响起:“松井你小子在对别人的宝贝女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