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棠静默的看了他半天, 最后别开了视线,用近乎微不可查的声线说:“他还在发烧,我们要是再找不到出去的路恐怕他就要烧死过去了。”

  温玉沉拍了拍沾在手上的灰, 一脚踩在那浑身青白发紫的小厮手上。

  “你…”

  关节碎裂的咯噔声伴着急促的风显得格外阴森。

  “去取他的血。”温玉沉淡声吩咐了一句, 随后又补充道,“我来试试能不能用他的血“破门”。”

  华清棠看林栩清脸色苍白, 本想说等林栩清好些再取血,但林栩清瞧着大抵是醒不了了,故而他也没再犹豫,取了林栩清的指尖血, 交给了温玉沉。

  毕竟若是不取血, 没准林栩清就会烧死在这,但若是取了血,他们便有出去的可能, 出去后林栩清便一定会安然无恙,顶多是歇得久一些, 不会想现在这般危及生命。

  温玉沉开始用林栩清的血画符。

  他先前不敢动用术法的原因便是怕这幻境情况不稳,若强加外力干扰恐怕会出意外, 但若是这力量本就来源于幻境的一部分, 便不需要担心它会干扰到幻境,让它出现什么意外了。

  红光乍现,屋内狂风席卷, 华清棠护在了常芷冉和林栩清的身前, 只不过风沙太大,他被迷了眼——

  眼前忽然一暗, 微凉的触感接触到他的脸庞,温玉沉轻声道:“是我。”

  华清棠悬着的心有一瞬松懈, 旋即就察觉到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另一股气儿在轻轻掠过他被飞沙迷了的眼睛。

  半晌,他才缓缓睁眼,温玉沉垂着眼睛,问他:“还疼吗?”

  华清棠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烫:“…不疼。”

  温玉沉点了点头,旋即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又朝常芷冉道:“自己捂着眼睛。”

  他说完这话后门外骤然闪出一阵强光——

  同时还伴随着尖锐的嘶吼声。

  华清棠纤长浓密的眼睫剐蹭在他的手心上,痒意四散。

  “别睁眼。”他似乎怕这人不听劝,又追加了一句,“太亮了,会晃到眼睛。”

  华清棠颤动着的眼睫停顿了一瞬,转而传出了他清冽的嗓音:“那你呢?”

  温玉沉的另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也就是说他压根没挡住自己的眼睛。

  温玉沉有些意外华清棠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还以为华清棠只会让他闭嘴。

  “我啊。”温玉沉尾音很长,似乎真的这思考怎么样才能长出第三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似的,“不然傅大人帮我挡着些?”

  华清棠听了他的话,那只被他攥着的手下意识的往上一抬,顺着他的肩往上摸索着。

  温玉沉也不急,松了自己攥着的手腕,任由华清棠自个儿探索。

  “…傅大人,那是耳朵。”他的耳朵被某人捏了两下。

  华清棠一怔,才突然反应过来:“你为何不能松手,让我自己捂着眼睛。”

  温玉沉没答话,但这会儿又重新攥住了他的手腕,往自己的眼皮上一盖,眼帘与手下触碰的瞬间,华清棠缩了缩手,但因为被人拽着按在了上头没能撤回来。

  不知等了有多久,那抹绚烂耀眼的白光才逐渐消逝,温玉沉自然是第一个察觉到都,不过他没吭声,只迅速的眨了好几下眼,让华清棠覆盖在他双眸上的手撤了下去。

  “是、是不是可以睁眼了呀?”常芷冉感觉到眼前强烈的光已经不在了,故而微微露出了一点指缝,从指缝试探着往外看。

  华清棠一怔,反应过来温玉沉方才眨的几下眼便是在提醒他无碍了,只不过这人喜欢逗人,故而没有直说,等着他自己发现。

  华清棠面无表情的把温玉沉的手推开,抬眼瞥了他一下,没说什么,但泛红的耳根却将他出卖了个一清二楚。

  “这…这不会是…是乱葬岗吧?”常芷冉都快要哭出来了,当然,她还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她并不想让自己显现出狼狈的模样。

  温玉沉微微挑眉,总算发现常芷冉似乎跟他们俩都隔开了些距离:“若是怕便跟紧我们。”

  常芷冉看他的眼神还是有些不对。

  她此刻心跳如雷,砰砰砰的心跳声不断在她耳畔重叠。

  温玉沉感觉她有点怕自己,然后顺手捡了个骷髅头,朝常芷冉扔了过去——

  “哇啊!!!”

  华清棠正想问他为何要如此吓人,就听温玉沉开口解释道:“辟邪的。”

  常芷冉仍旧没哭出来,但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吓死了。

  况且哪有人拿骷髅头辟邪啊!?

  常芷冉正吐槽着,倏然反应过来,若是眼前的人是假的,又怎么可能有吓唬她的闲心?合该是在她闭眼的那一刻就将她就地解决了。

  所以…这人是怕他直说自己会不信,故而拐弯抹角的用这种顽劣的方式向自己证明,他不是假的“东西”?

  常芷冉似乎懂了他的良苦用心,瑟缩着的身子终于恢复如常,甚至还深呼了一口气放松了一下。

  而一侧的温玉沉冷不丁对上了常芷冉了然的神情有点不解。

  他又捡了一个骷髅头,递到了华清棠手里,他看着华清棠抗拒的目光,转念一想,就把骷髅头塞进了林栩清的怀里——准确来说是他的衣襟里。

  迎着华清棠欲言又止的眼神,他有些无奈的摊手:“真辟邪。”

  华清棠还是不大相信,并且他因为这句话开始追问温玉沉是如何学会画符的了。

  温玉沉如实道:“书上学的。”

  方才的符的确是他从书上学来的,因为尘意知还没来得及教他这个符便病死了,后来他的师兄们又与他决裂了,他便只能从书里自个儿摸索去。

  华清棠微微蹙眉:“你从哪本书上学到这种东西的?”

  温玉沉面不改色的信口胡诌道:“话本子上交的,话本子上还教了很多符,哦,骷髅头辟邪也是话本子告诉我的。”

  说着,他还自个揣了个骷髅头,夹在了臂弯里。

  不过这骷髅头辟邪还真不是从书上学的,是他之前拿薛齐以毒攻毒试出来的,既然同源之力可以用来以毒攻毒,那这骷髅头也算是至邪之物,除非是碰上比它还邪气的玩意儿,不然是绝对不可能再遇上什么邪祟了,因为邪祟都得绕着这骷髅头走。

  华清棠仍旧不大相信他的说辞,但常芷冉的声音却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使他没能继续追问下去。

  “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闲聊,这里好像真的是乱葬岗…”常芷冉咽了咽口水,这会儿倒是跟华清棠走的近了。

  远处,骤然腾起一阵火光,温玉沉与华清棠对视了一眼,随后拎着骷髅头往发亮的火光处走——

  走进后他发现了个熟悉的人影。

  这人不就是跟商涂深住在一起的小哑巴吗?他怎么会在这?商涂深又怎么可能会放他一个人出来?

  温玉沉带着满脑袋的疑惑拍了拍小哑巴的肩膀。

  小哑巴倒是没被他吓到,因为早在他朝着这边走时小哑巴便发现了异常,故而他早有准备。

  只不过在看清来人是温玉沉时有些发愣。

  半晌,小哑巴才回过神,朝着他打手语,打了一半又反应过来温玉沉看不懂他的手语,半蹲下身,在地上寻了个树枝,一笔一划的开始写道。

  “你们怎么回来了?”

  第一个问题便让温玉沉一头雾水。

  什么叫回来了?这小哑巴的意思是他们又回到了那深山老林里?

  可这地方他们压根没看见过,难不成是商涂深这厮藏了个地方没领他们看过?

  温玉沉觉得自己想的应该与实际情况大差不差,毕竟以商涂深那般警惕的性子,若是不留个后手才是奇怪。

  但小哑巴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有些不可置信——

  小哑巴说商涂深死了,正烧着的人就是商涂深。

  温玉沉虽然早就察觉到商涂深的病不算太轻,但也没想到自个儿只走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商涂深便死了。

  小哑巴抬头看他,见温玉沉半天没搭理自己也不恼,只是往他身后看了看,就见到了意识混沌的林栩清,于是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往华清棠的方向走去。

  常芷冉没见过他,看见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但这一退就踩上了一块骨头架子,吓得她险些又叫出了声。

  还是小哑巴伸手扯住了常芷冉,才让常芷冉免于摔在骨头堆里。

  常芷冉还是有点怕他,因为她觉得敢一个人出现在乱葬岗的人都是些狠厉角色,不过她仍旧保持了礼节,不动声色的将手收了回来,微微颔首道谢:“多谢。”

  小哑巴友好的朝常芷冉笑了笑,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挥了挥手。

  常芷冉有点茫然的看向华清棠,华清棠也如她所想,给了她想知道的答案:“他不能说话。”

  华清棠回过头,问小哑巴:“你一个人在这,商涂深没来找你么?”

  小哑巴勉强笑笑,回头看了眼逐渐变弱的火光,在地上慢吞吞的写着:“他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