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鱼不懂，但不妨碍在心里默默记下。
接下去半个月，少年每天看着一大一小转在身边打闹，有时候两人还玩起了比赛——比谁抓的海龟最多。
人鱼的敏捷在海里体验得淋漓尽致，只是小的那条没比海龟大多少，每次被欺负地扑到少年怀里哇哇掉珍珠。
赢了比赛的人瞬间不开心了，下次故意输掉比赛也扑到少年怀里，在上面开心地蹭了蹭。
白天看着一大一小玩，晚上怀里抱着小人鱼，身后贴着那条小的。
好像在寂静的海洋角落，他们被整个世界遗忘，可这里没有人类的勾心斗角，没有被利益蒙蔽双眼的杀戮，只有萦绕在这片方寸之地的温馨笑语。
直到有天，意外来了几条成年人鱼。
像是寻着小人鱼和小幼崽而来，然而当他们看到少年时，顿时目露杀意。
少年认出其中有几条是从轮船上逃出来的。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感受到危险的小人鱼和小幼崽立马游到少年面前，挡住自己的同类。
其中一条年迈的蓝色人鱼大概是人鱼族里位高权重，他最后用人鱼之间传达信号的方式，带着两人暂时离开少年身边。
“不要忘了，我们那么多同胞，是如何死在人类手里。”
“可是他救了我们。”
“什么叫救？是他们捕捉了我们，人性本恶，你又怎么确定，这不是人类的阴谋。”
“一旦暴露我们的具体位置，你又怎么确定，等待我们不是新的一场屠杀。”
“我就是确定，他不会伤害我们。”
“荒唐！所有族人性命不是你任性的玩笑。”
少年听到被带离在不远处传来的谈话声，小人鱼还在据理力争，旁边时不时传来小幼崽奶声奶气的附和，可这些最后都淹没在所有人的训斥里。
最后，两条小人鱼还是回到少年身边。
其他人鱼并没有离开，显然，他们对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类充满戒备和警惕。
这天晚上，小人鱼像往常一样钻进少年怀里，什么都没变，却有什么在悄无声息中变了。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睁开眼。
睡梦中小人鱼眉头微皱，少年指腹轻轻一碰，似乎感受到他触碰的小人鱼唇角微勾，连睡觉也在笑。
少年看得眸光缱绻温柔，短暂相遇的两个月，少年骗不了自己，他不过也是凡夫俗子，也曾贪恋这样的温暖，也曾对第一次主动靠近的小人鱼动了心。
可他并不属于这里，他的存在是最大隐患，倘若那个人没死，这段时间关于人鱼的记忆便是未来另一场杀戮的导火索，那个人会让用尽办法，得到想要的一切。
它们本该好好生活在这里，不受外界打扰。
他的闯入本就是场梦，一场他不愿醒来，但不得不忘掉一切醒来的梦，哪怕这个代价，是在后来几年里，日日夜夜受梦魇痛苦折磨，心病不是无药可救，而是十几年人生第一次的不敢，不敢拿小人鱼的笑容去赌那万分之一。
少年不知盯着睡梦中小人鱼的脸看了多久，久到眼睛酸涩，久到心中思绪万千，可最后只是轻轻俯下身，在小人鱼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一吻，隐忍，克制，还有少年藏在心里，无法说出的喜欢。
小人鱼第一次梦里浑浑噩噩不踏实，好像什么在渐渐离他而去，隔天睁开眼，发现身边没了熟悉身影，感应不到少年熟悉气息的他慌张无措。
小人鱼开始急躁地寻找，可人鱼族的长辈们告诉他一个残忍事实：
“他已经走了。”
“人类生活在陆地，不属于这里。”
小人鱼知道自己找不到救命恩人了，他趴在少年曾经最喜欢待的石头上，眼泪化成珍珠滚落进海沙里。
泛着光泽的珍珠每一颗无不在放映着两人相处的点滴。
少年抱着小人鱼离开那个人间地狱，小人鱼听到同类痛苦声害怕得睡不着时被搂进怀里，不自然的手在后背拍着安抚，少年教小人鱼走路，学人类语言。
还教他喜欢又想讨好的人叫‘老公’。
所有人告诉小人鱼，少年不会回来了，小人鱼相信了却不放弃，他已经很努力学习人类语言，救命恩人救了他，他要让对方永远都开开心心的，在目的达到之前，他不会放弃。
救命恩人生活在陆地，那他就上岸找，他会记得救命恩人教他的一切，等再次相遇，他要用人类语言，对他的救命恩人喊出那句迟到的‘老公’，然后把学会的东西展现给对方，让那个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他会找到他的救命恩人的。
一定会的！
‘砰’——
研究所剧烈的爆炸把海底掀起层层浪涌，像那些丢失的记忆猛得向伍柒袭来。
曾经梦里的指引，在这一刻化作巨幕每一帧都呈现在眼前。
初见对男人说不上的熟悉感，对男人的依赖和喜欢原来都是出自身体本能。
就像多年后，他再次来到男人身边一样。
就在这时，伍柒看到一抹奋力朝自己游来的身影。
恍惚间，像是看到少年穿越到了几年后，在几年后那个夜晚把他再次从轮船上救下，与他曾经不肯放弃，哪怕失忆也藏在心里深处的那个人重叠在一起。
犹如当初从轮船房间逃回大海，狂风骤雨掀起的骇浪中他也能找到沉入海底的少年一样。
多年后重逢不是意外，而是不管男人在什么地方，他一定会找到。
那是刻进骨子里的执念。
当被男人狠狠拥入怀时，空缺的记忆被填满那一刻，伍柒感受到过去几年游荡的灵魂找到一生归宿：
“老公，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