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苏绥将含在口中的泡沫, 吐在了盥洗池内，“我占有欲强，看见你对她好。我就会忍不住地想掐死高薇。”
她说罢, 转过身盯着沈佳妍，一字一句非常认真地又补了句, “这事，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实际上，她的确没有说半句瞎话。
每每看到沈佳妍对高薇无微不至地关怀时, 她不止一次心生恶念，想要将高薇秘密弄死, 再找个无人的山头一把火烧了, 让沈佳妍一辈子都找不着才好。
那时候, 她与沈佳妍的关系并没有像现在这般融洽, 她尚且还能凭借几分忌惮，将这些可怕的念头压下去。
可现在，纵使沈佳妍没对她说过爱她, 可她们二人已经心意相通。那股子占有欲就更强了。
她可以竭尽所能帮沈佳妍治高薇的病，但真的已经做不到像以前一样，放任沈佳妍对高薇好。
更何况高薇本就对沈佳妍有意, 再加上傅晶的虎视眈眈。
说什么都不能让沈佳妍去医院。
沈佳妍的目光落在镜中自己的脸上, 有那么一瞬，她简直爱死了, 这个疯子的占有欲。
从小到大, 看起被人捧在掌心之中, 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颗心始终空落落的。而苏绥的出现刚好将那部分填满。
同样, 对待这样的苏绥, 沈佳妍深知不能和她硬碰硬，否则谁都捞不到好处。
顺着来就好了。
沈佳妍调整好心态说，语气尽量放软地说，“那你陪我去行吗？手拉手的那种，就看一眼说几句话就回来。”说着，又顺势牵起来了苏绥的手，放在唇边讨好般咬了咬。
可苏绥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反而很是冷漠地将手抽开。出了盥洗室走到了床边，打开电脑浏览新闻，似乎不愿与之多谈。
她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目光停留在屏幕上，手指轻轻敲击着键盘，一派温婉优雅的姿态。
仿佛刚才对沈佳妍说的那番话，只是一个简单平静的陈述。
“……”
沈佳妍抿唇沉默着站在原地。
她望向苏绥的侧颜，看不出半点喜怒。
这让沈佳妍感觉，苏绥并未将刚才的事情听进耳朵里，或许也不屑去记住。
她心中隐隐约约浮起一丝烦躁。
这种烦躁，别扭、干涩、就生锈的铁器互相摩擦发出令人牙痒难耐的声音。
让沈佳妍忍不住地想要咬点什么。
她疾步上前，猛力将苏绥面前的笔记本合了起来，捏着苏绥的脖颈就吻了上去。
呼吸缠绕着血气弥漫着鼻尖间。
沈佳妍吻得十分急切，如同野兽撕咬。苏绥却依旧淡定地搂紧沈佳妍纤细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座椅承受着两人的重量，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良久，沈佳妍停歇了，她俯视着被自己咬破唇瓣的女人。
苏绥舔了舔唇边血液，“怎么了？”
沈佳妍却沉默了半晌。
她扯了扯嘴角，“你说怎么了？明知故问就没意思了吧。”
苏绥笑了笑，“这么说，我又赢了？”
“是啊，你又赢了。”沈佳妍坦然地回答，“仗着我对你动心，你就可劲儿作妖吧。”她松开苏绥，径直往外走。
徒留下疯狂劲还没过的苏绥，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独自回味着停留在口腔里那股甜丝丝的血腥味。
*
沈佳妍终究没能去看高薇。
她洗漱完就去吃着苏绥买来的早餐。
苏绥买东西一向都是以她的口味为准，这次也不例外。
煎包搭配一碗咸豆花，就很好吃。好吃到让她忍不住又将国外的牛奶吐司面包的早餐组合，又拉出来在心里默默鄙视了一通。
她胃口很小，吃了三个煎包，半碗咸豆花就差不多吃不下了。她将咬了一口的煎包随手放在餐桌上，抽了一张纸巾将手指细细擦净后。
给高薇回了条微信：【阿薇，我眼睛不舒服。见不得强光，只能过几天去看你了。】
这借口扯得她自己都不信，也不知道心思细腻的高薇会不会察觉。
回完微信，对面却半晌都没有回信。
沈佳妍看了眼时间。
早上9：36分。
根据上次陪护高薇的经验来看，这会应该在接受放疗了。
索性就跑去刷小视频了。
刷了没几个，就刷到了XX社会新闻，标题写着【出生就被抛弃，18岁时患上白血病，在最好的年纪，她却与病魔抗争。】而视频内的主角虽然被贴心的博主打了马赛克，但沈佳妍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就是高薇。
看她的表情很排斥自己就这样出现在镜头下。
说话时言辞闪躲，低着头。
沈佳妍这才回忆，昨晚高薇在微信中和她提及过有记者采访她的事。她本想细问的，却被苏绥打断了。
苏绥刚和私家侦探沟通完，出了门就瞧见沈佳妍皱着眉头刷着视频。
她上前顺手拿起沈佳妍吃剩下的煎包咬了口，“怎么了？”
沈佳妍将手机递在了她的面前，“你干的？”
苏绥接过手机，随便划拉了几下，所有的视频内容都是在说高薇。
看来这笔20万块的赞助费没白花，效果很好。
“嗯。”苏绥吞下口中的食物，“这样可以吸引更多的爱心人士来做骨髓配型。”
但这也只是欲盖弥彰地其一罢了。
手机被沈佳妍夺了回去，当着她的面丢在了桌上。
砸得剩余的那半碗咸豆花都漾了出来。
“你不觉得这样做，哪里不合适吗？”
沈佳妍盯着苏绥，神色明显凝重了很多。
“不合适？”苏绥抬眸望向她，“那你告诉我，什么手段才算合适？”
她语调慵懒，带着一些漫不经心的味道。
沈佳妍抿唇不语。
她总不能告诉苏绥，苏绥这样做，已经伤害到了高薇的自尊心。高薇虽然看起来开朗，但实际上很自卑。
有次她们吃完饭，在江边散步聊天。
本是聊各自在工作时遇到的糟心事，可聊着聊着高薇便第一次向她吐露了心声。
她说她自己是孤儿，所以从小就会讨好别人，比如学习好，听话，懂事。只为有人可以领养她，给她一个家。
可是，现实却往往都不尽如人意。
由于体质差，她总是被那些爱心人士忽略，让她在一次次落选，被淘汰。随着年纪不断地增长，她更加没有那些还未懂事的弟弟妹妹有竞争力。
到后来，凡是院子妈妈带着爱心人士来选孩子时，她只是带着笑站在最后一排。
在她的心里，她是个孤儿，也是个被人挑剩下的商品。
所以，就算她身患白血病，也不想以这个孤儿的身份去博取同情。
而苏绥这么做，无疑是将高薇再一次推向了贩卖悲惨的展示台上。
沈佳妍不知道苏绥是抱着什么心态这么做的，但这么做，确实对高薇太残忍了。
“你……”沈佳妍斟酌了片刻，“我知道这样做，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大众的目光吸引到高薇身上来。同时也会引得一些爱心人士去做骨髓配型。只是我希望你以后做这种决定时，能稍微考虑高......”顿了下又继续说，“当事人的感受。”
“当事人？你是说高薇吗？”苏绥淡漠地扫了眼沈佳妍，嘴角噙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讽弧度，“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自尊、感受。你不觉得有点虚伪吗？”
沈佳妍愣住，“什么？”
苏绥却转过头去，不愿再看她，“沈佳妍，你和高薇待了四年。现在真是变得越来越蠢了。”
这句话令沈佳妍莫名火起，“苏绥！”
苏绥轻哼了一声，“又想高薇活命，又想照顾她那点可怜巴巴的自尊？你别搞笑了好吧？”
苏绥说得毫不客气，这番话像刀刃刺入胸腔，狠狠剜着沈佳妍的心。
她怎会不知道想要别人心甘情愿地捐献骨髓，难度堪比登天。
这些年，她为了帮高薇配型，暗地里求了多少人，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就算苏绥将这些事实摆在她眼前时，她还是固执地认为苏绥的手段太过偏激。
沈佳妍脸色发青，“苏绥你够了！”
“你是想跟我发脾气吗？”苏绥反问，“难道发脾气的人，不该是我吗？”
她手中捏起一枚煎包，冷静地陈述着事实，“高薇对我而言，就是个陌生人。而我之所以想方设法地帮她，只不过是因为你，想让你轻松一点。可是你呢？从回国见到我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和我提高薇、高薇、高薇！！！！”
说到情绪激动时，苏绥将装有煎包的盘子一掀，“我知道在你的心里，她比我还有重要！可是为什么，你还要一遍又一遍地在我面前提醒这个事实！！”
盘子落在地板上，溅起一片狼藉。
“啪嗒”一声脆响后。
沈佳妍的耳朵里，好像还残存着苏绥尖锐的声音，像一把匕首狠狠扎入了在她的耳膜。
这番话像一颗石头击打在平静的湖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空气仿佛瞬间沉寂下去。
良久。
苏绥深呼了两口气，竭力压制自己心里翻涌的怒意。
她主动靠近呆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沈佳妍拉在怀中。
她窝在她的颈窝处，深深地闻了闻，“佳妍，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想问问你。究竟要我做的哪种地步，你才会第一时间考虑我的感受。”
她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细细地说，“回去吧，带上你的高薇。回到你喜欢的H市，回到你的海边酒馆，回到你中意的小院。”
苏绥说完，便离开了。
等沈佳妍回神追出去时，只看到留在雪地中的那排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