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师的话, 如同一颗炸弹在沈佳妍的心头引爆。
尽快移植骨髓……
谁不想呢？
这钱好凑，可是这个骨髓……那可是20万分之一的概率。
她到底要上哪去找和高薇相匹配的骨髓。
这些年，她几乎将所遇到可以拉动的人, 都拖去做了骨髓配型。
乃至房东夫妇，酒馆的员工。
可没有一个人是合适的。
现在唯一的希望, 恐怕只有高薇的亲生父母。
可是找到他们的概率又好比大海捞针。
现如今，她能怎么办？难不成真的眼睁睁看着高薇死在自己眼前吗？
就在沈佳妍神色恍惚间，急救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浑身插着管子的高薇躺在病床上, 被推了出来。
她原本苍白的脸，更是变得毫无血色, 躺在那里简直毫无生气可言。
沈佳妍和院长妈妈急忙上去, 随着病床朝病房而去。
途经苏绥身边时, 沈佳妍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倒是苏绥, 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放开！”沈佳妍猛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瞪着她：“我没空跟你废话，你最好祈祷高薇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她说完, 便继续跟了上去。
留下苏绥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的背影。
她在怨她吗？
怨她拉黑了高薇，怨她缠了她一天，怨她差一点因此失去了新玩具！
须臾, 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苏绥的声音, “她真的比我还重要吗？”
沈佳妍没有回答。
当然，苏绥也不需要她来回答。
她笑了笑叹了口气, 扭头拽住一名路过的护士, “请问, 哪里可以做骨髓配型？”
*
VIP病房中, 护士帮忙安顿好高薇后, 又嘱托了几句就出去了。
独留下沈佳妍和院长妈妈在病房里。
院长妈妈瞅了瞅四周, 走到沈佳妍身边轻声说，“高蔷，这间病房要不少钱吧。要不还是换到普通病房吧，省点钱留作手术费呗。”
“病房不是我换的。”沈佳妍帮高薇掖了掖被角说，“会不会是医院他们弄错了，我去问问。”
她说完，就准备往外走。
“等下。”院长妈妈说着，从衣兜里取出一份账单，有些羞愧地说，“这还欠着医院2万多，我实在是凑不出来了，你看你那边……”
剩余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高薇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也是最懂事，最让人省心的孩子。
唯独这命实在是太苦了，送到福利院的时候才一丁点大，因为早产在厕所里，所以身体一直不好，从小病到大。
小病小灾的院里还能负担得起。可是自从高薇患上这白血病，福利院里的钱，外加她私人的钱，还有善心人的捐款都几乎用了个干净。
她甚至还去借了外债。
这孩子知道后，为了不拖累她，不拖累福利院，无声无息地就走了。
临走前，还把自己的勤工俭学赚来的钱，奖学金都留给了她。
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高薇。直到去年中秋节，高薇带着她的姐姐高蔷回来了。
沈佳妍瞧着眼前这位干瘦的老太太笑了笑，“好了，她是我妹妹。这钱本来就该我出，您在这自责什么呢？”
她说着，从院长妈妈手里接过账单，“我去去就回，就先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会。阿薇，估计一会儿就该醒了。”
“诶。”院长妈妈应了一声，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沈佳妍转身，走出了病房。
直接去了护士站，问了病房的事，却被告知病房没有弄错，确实是VIP特护病房，还是包三餐的那种。
就连拖欠医院的费用都缴清了，甚至账上还足足富裕了10万块。
沈佳妍不用猜，都知道是苏绥的手笔。
虽然这笔钱对于高薇，对于她来讲，都十分宝贵。
可一想到这笔钱是沈文山的。沈佳妍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抗拒。
“请问，这钱能先退给我吗？”
这边护士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那边苏绥抱着手臂就站在了沈佳妍身后。
“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她一句话，给沈佳妍给堵了回去。
沈佳妍白了她一眼，“别以为，拿几个臭钱出来，我就能将这事揭过去了。”
她话虽如此，可苏绥明显听出语气比刚才那会软和得多。
看来那本《宠物喂养指南》也并非都是无稽之谈，起码这招顺毛捋就很实用。
“那这个呢？”苏绥将手中的骨髓配型资料卡递了过去。
沈佳妍愣了愣，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看。
“这是……”她抬起头惊讶地看向苏绥。
这是高薇的骨髓配型资料。
“你去配型了？”
可能太过惊喜，沈佳妍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度。
惹得身旁的护士看了几眼。
苏绥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心里却痛极了，可她还是咬牙装作轻松的样子，勾唇浅笑着，“嗯。”
沈佳妍激动地抓紧了那份报告，感动得快哭了，将苏绥抱了个满怀。
而苏绥似是能料到她心中所想一样，率先开口说，“不想听你说谢。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配型成功。”
说罢，便将沈佳妍推开了，率先转过了身，指尖死死地抠进了肉里。
她害怕沈佳妍一旦替另一个女人说出“谢”字。
她便会抑制不住内心叫嚣着的野兽，冲出来发疯发癫。
她不要听！
而处在开心中的沈佳妍，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这个我当然知道，配型哪有那么容易成功，毕竟……”
“20万分之一的概率，是吗？”
沈佳妍微微愣了下，旋即说，“嗯，20万分之一的概率。”
“你既然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给予希望？”苏绥的声音有些尖锐，但依旧压低了些许。
沈佳妍愣愣地注视了她许久，最后扬了扬手中的配型资料卡，又抬眸望向苏绥。
“那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绥沉默片刻，忽而笑了，眉目含笑，像是春光融化了冰雪，“我这也是为了救高薇啊。”
“你是为了你自己吧。”沈佳妍也跟着笑了下。
她和苏绥共同生活了18年，她深知，苏绥根本不是个热心肠的人。
她冷血，残酷，偏执，阴暗，又冷漠。
除了对自己在意的东西，她几乎不屑一顾。更遑论一个毫无干系的人。
可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又如何，至少苏绥开始学会隐忍，克制。这便是好的开始。
沈佳妍轻声说，“为了不让我离开你，放弃你，甚至重新回到你的身边。所以将希望赌在了我重视的骨髓配型上，对吗？”
苏绥：“……”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沈佳妍接着说，“我同样也是自私的。我也是为了希望。我希望高薇不要死，希望她永远都活着。所以哪怕20万分之一的概率，甚至100万分之一，我都不会放弃。”
她的声音很柔，很软。听起来就像漂浮在天空的云朵。
可苏绥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握紧了拳，脸色变幻莫测。
她看着眼前的沈佳妍。
曾经那个自私自利，任性妄为的女人，让她爱到骨子里的坏女人，彻彻底底不见了。
现在的她，仿佛就像是换了一个灵魂。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温暖的笑容，就像阳光洒落进她的瞳仁，驱散了黑夜中的雾霾。
可是却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她想要曾经的那个沈佳妍，那个陪她待在阴暗角落里互相舔舐伤口，互相慰藉的沈佳妍。
而不是现在这个待在阳光下，将一切都美化的沈佳妍。
特别是这自以为是的样子，让她觉得虚伪，恶心。
苏绥闭上眼，缓缓地呼吸了两口空气。
等再次睁开了眼时，她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淡定。
“若有一天，我也同高薇一样。身患了绝症，随时都有可能去世，你也会像这样义无反顾吗？”
沈佳妍怔住了。
“你会愿意救我吗？”苏绥继续追问，目光灼灼。
这种逼迫感令沈佳妍有些难受。
她避开了苏绥的眼神，转而望向走廊里来来回回奔波的医护，患者，家属。
可能在外人看来，这些都是最平常的一天。可是这里的每一个人，每天都在和病魔抗争着。
只有和病魔抗争过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它的可怕，和真正的无助！！
沈佳妍深吸了口气，扭头看着苏绥，“你记住。永远别拿生死之事来验证我对任何人的感情。”
“因为，这只会显得你格外的幼稚，自私，一点都不成熟。总之，今天这件事，我们扯平了。你还是尽早回M市，别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沈佳妍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毕竟刚才也说了，20万分之一的概率，太低了。”
说完，她便径直越过了苏绥，走进了病房。
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中，苏绥站在原地足足站了半个多钟头。
她的身躯僵硬，背脊挺直。
沈佳妍说的话犹在耳畔响起。
“因为，这只会显得你格外的幼稚，自私，一点都不成熟。总之，今天这件事，我们扯平了。”
苏绥攥紧了手，指甲陷入掌心。
“扯平？我和你之间怎么会扯得平？说我幼稚，你又能成熟多少？”
苏绥嘲讽般地笑了笑，转头便离开了病房门口。
……
沈佳妍陪着高薇待了足足一周，这一周里，她再也没见过苏绥。
心想着，应该是放下了吧。
“叩叩。”护士敲响房门，“高薇家属，请跟我来一下。”
沈佳妍瞅了眼正在吃饭的高薇，“我去去就来，你乖乖待着。”
光着脑袋的高薇，笑弯了眼，“知道了。姐，我又不是小孩子。”
沈佳妍捏了捏她的脸颊后，跟着护士走了。
原以为是医生和她沟通高薇的病情，可是眼看着离医生办公室越来越远，甚至都已经出了住院部的门，沈佳妍按捺不住了。
“等等，护士姐姐。我们这是去干吗？”
“去办理转院手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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