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季允语气平稳, 往后靠几分，身体仿佛被定在椅子上, 不动分毫。
程思羽看向她, 目光轻扫过她坐下的地方，见她没有起身的意思，索性不再理会，而是在沈墨絮床前的椅子坐下。
沈墨絮在刚刚医生走后, 没一会又沉沉睡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短暂的平静, 最终还是程思羽率先开口打破这份沉寂,
“谢谢，还有, 你可以不用为我做这么多。”
“做什么？”
季允反问的话语传入耳中, 程思羽透过余光看见她的眼神，
“季妍找过我。”
“然后？”季允挑眉。
程思羽吐出一口气，“你没必要为我做那些事，买我黑料那些。”
这时病床上的沈墨絮发出一声闷哼, 程思羽预收关了灯, 示意季允去病房外面说话。
“我们早就结束了不是吗？”
走到病房外，程思羽倚靠在白墙上, 看着季允, 眼前人和半年前那个，除去那张脸, 别的地方都尽不一样了。
“只要你想，我们随时可以重新开始。”
季允冷不丁开口, 程思羽眼睛闪过一丝错愕, 用一瞬整理好情绪, 重新出言道,
“好马不吃回头草。”
随后她自嘲般，“再者，你要什么人没有，要我这种所谓的没身家没背景只有皮囊的女人做什么？”
“我就看上你了。”季允对上她的视线，话语平稳，没有丝毫怯懦。
“那你重新追吧。”程思羽知道季允顽固而又三分钟热度的性子，波澜不惊地说道，“我贪得无厌，你之前那些满足不了。”
季允看着程思羽，眼神微动，心中几分惊喜，面上没有显露，只回答道，“好。”
大抵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但程思羽也不愿再追问，她开门走回病房，撕起病床前的便签给沈墨絮留了张条子，
“我明天还要拍戏，拍完再来看你。”
写完，程思羽还习惯性在便签纸上画了个笑脸，然后拿起包转身离去。
她开门的时候正好撞到要进来的季允，两人的肩膀猝不及防撞到一起，程思羽没理会季允的神情，侧过身走出去。
而季允停在原地，捂着被撞疼的肩膀走到病房里，她一眼就看到床头贴着的便利贴，忍不住伸出手指触碰上面还未干涸的笔迹。
一时间，她有种落泪的冲动，上一世，她对程思羽做事喜欢留纸条的行为嗤之以鼻，但在她走后，那些纸条成了程思羽留给她的为数不多可以回忆的东西。
…
第二天，程思羽很早就从床上起来，今天要去剧场拍摄新戏。
实际她一整晚上都没怎么入眠，满脑子都是季允的身影，她勉强打起精神洗漱完之后，本打算换上衣服出门。
却在她准备走回卧室的时候，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带着疑惑，程思羽走到门口，透过猫眼一看，来人是沈知年。
程思羽刚打开门，沈知年见开门的人不是沈墨絮，眼神暗淡几分，随口开口道，“小絮在家吗？我给她打电话她一直没接。”
“她…”程思羽停顿几秒，没有将沈墨絮住院的事说出去，而是说道，“她出去了，昨晚没回来。”
混迹官场许久的沈知年明显透过那一瞬的迟钝看出程思羽在撒谎，但她也没有质疑的权利，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是我的副卡，之前小絮的银行卡我停了，现在我把我的副卡给她，她微信什么的都拉黑了，我没有别的办法找到她。”
程思羽看出她眼神的疲倦和窘迫，犹豫几秒还是接过，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让她不知该用什么目光亦或者什么态度去面对她。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今天要去剧组。”
“请你告诉她，对不起。”
沈知年几乎是竭尽全力说出这句话，然后才转身离去，程思羽停在门口望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许久，才关上门。
换好衣服出门之后，程思羽一如既往坐上赵兮兮的车。
“季氏集团前任董事长季万里由于牵扯经济纠纷案被警方带走调查，目前季氏集团已全权由其女季允接手。”
刚上车，车上广播就报道着一条经济新闻，程思羽听着，眉心逐渐紧锁，看来是季允出手了，她是真恨季万里。
父女决裂这事在她预料中，只是对比上一世，季万里被警方带走这事发生太快了，上一世直到她死去，季允依然没能和季万里抗衡。
“怎么这么突然？今时不同往日啊。”赵兮兮感慨一句。
林芝芝点头附和道，“对啊，只能说小季，不对，季总有手段。”
“嗯，只是可惜了伊宣老师，她死后女儿和丈夫闹成这样。”
“嗤。”听到李野星的这句话，正在看着窗外出神的程思羽忍不住轻笑一声，“季万里不是在她没死多久就被爆出和男人出入gay吧吗？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没多好吧。”
“好像是欸，思羽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程思羽忽然成为全车人的焦点，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过激了，只能恢复往常道，“没有，只听到一点风声。”
今天早上要拍的是一条杂志，拍完之后就要赶去剧组拍摄电影，看着满满当当的行程，程思羽疲倦地揉揉太阳穴。
但仔细一想，若是现在季允掌权，以后的自己怕是没有这么多资源了。
她对昨天季允的突然表白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季允的征服欲作祟，过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那时候才是艰难的开端。
“思羽姐，这条拍好了。”
林芝芝的话将程思羽的意识扯回，她也意识到自己因为昨晚一夜没睡，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我去洗手间一趟。”
她打算去洗手间洗把冷水，逼自己清醒过来。
但回来的路上走到半路，她被一个黑影拦住去路，接着口鼻处传来一阵刺鼻气味，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眼前一片漆黑，手脚已经被麻神绑住绑住，磨得生疼，她嘴巴也被布条塞满，发不出半点声音。
看过无数警匪片的程思羽知晓，自己这是被绑架了，她尽量平复着自己乱跳的心脏，逼自己镇定下来。
隐约中，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让我办的事办好了，来地址接人吧。”
过约莫十分钟，程思羽的眼睛恢复光明，而在她面前出现的是季万里。
他显然没有之前那般衣冠楚楚，衣服上全是尘土，头发也变得凌乱不堪。
“好久不见，程小姐。”
话音刚落，程思羽嘴里的布条被扯掉，她有些狼狈地开口，
“季总，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种方式。”
“是啊，程小姐还不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吧？”
这时程思羽才看清自己置身于一个废旧楼房，以往只会出现在小说和电视剧的情节此刻出现在自己身上了。
“因为季允？”程思羽想将背后的手从麻神上挣脱，手臂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季万里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程小姐是个聪明人，之前是我小看你了，我真是没想到，她能为你做到这个程度。”
“嗤。”程思羽选择闭口不言。
“我让她在公司股份和你之中选一个，你猜她会选什么？”
“不知道，季总应该知道，我很久之前就和她分手了，一面是取之不尽的钱，一面是前女友，是个人都知道该选哪个。”
“是啊，我本以为你们分手了，她就能老老实实接受我给她安排的联姻对象了，结果呢？她直接把我给供出来了。”
程思羽没有回应，她看着几乎疯魔的季万里，知道现在说什么话他都不会听进去。
“我辛辛苦苦给她养到二十岁，她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那季总应该绑你的女儿，而不是绑一个没有用的废弃棋子。”程思羽发觉挣脱不开，只得躺下等死。
“我绑她做什么？把她撕票了，看她把公司股份全部给你是吗？”
“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她立遗嘱了，如果她出意外，那她名下所有财产都会到你手下。”
“为什么？”程思羽挣扎着坐起，她知晓季允心比天高，又怎么会这么早立遗嘱？并且这种好事要落也应该到季妍头上。
“呵，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季万里冷哼一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子，刀身上泛着银光，刀尖抵在程思羽脖颈上上，逼着她抬起头。
冰冷的刀尖在她脖颈上撑着，划出一小道口子，鲜血顺着刀身滑落，一时，程思羽有种在拍警匪片的错觉。
“其实，你长得有几分像她母亲。”
季万里对上她的眸子，那双和季允一样满是精明的眼神第一次出现其余的感情。
看着他的眼睛，程思羽没说什么，一刹那，她似乎从中看出季允的影子，父女俩的长相如出一辙。
这时，一边桌上的电话响起，季万里收起刀，拿着电话走到程思羽面前。
来电显示上的“季允”二次，亮得刺眼。
“比我想的快一点，看来我这个女儿真是爱你爱的要命。”
说着，季万里按下接听键，几乎是在接起的那一刻，季允厉声质问的声音就传来。
“思羽是不是被你带走了？你把她带哪里去了？”
“你别着急，你回到你办公室的桌上，我让人送去的东西应该到了，你应该知道我要什么，如果你没按时做到的话，你这个小情人，我可保证不了我会对她做什么。”
说完，季万里将手机拿到程思羽面前，想着她能开口向季允求救，可是程思羽只是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季允两个字，久久，没说出一句话，相反，电话那边的季允一直说着话。
“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前提是你要保证她的安全，要是她要什么不测，我马上把你那些文档全交给警察。”
听到季允的话，季万里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
“我是你爸，什么时候轮到你威胁我了，早知道当初应该把你和你妈一起做掉，现在我也就不用受这种烦恼了。”
说完，季万里似乎觉得不解气，一脚踹在程思羽身上，将她踹倒，手也在此刻从麻绳挣出一只。
一阵疼痛从程思羽的腹部传来，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她没有力气挣扎，只能躺倒在地上，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开口，她不知要说什么，是如警匪片那般让她主持公道，不要管自己，还是直接交代遗言？她不知道，所以尽管疼痛蔓延至全身，也没有再开口一句。
“你最好是快点把那些资料交给警察，到时候鱼死网破，你的小情人还能给我陪葬。”
挂断电话之后，季万里看着视死如归的程思羽，气更不打一处来，他伸出鞋踩在程思羽手上，很快，几声从骨头缝隙中发出的声音传来。
“你知道吗？她妈妈死之前也是用这个眼神看着我的，然后她女儿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你说，你会不会和她妈一样呢？”
程思羽看着面前的皮鞋，手指传来碎裂又密密麻麻的疼痛，此刻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她死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历过这种情绪，她会想起自己吗？
还有，若是她知道，程乌行对自己不好，会不会后悔没再坚持几年。
眼前被不知是疼痛带出亦或是情绪的泪水糊住，程思羽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看着自己被黢黑的鞋底踩到流出鲜血的手指。
季万里的手机此时又响起，他这时才恩赐一般将鞋从程思羽手上抬起，按下手机的扬声器接起电话。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你是不是该把人放出来？”
季允的声音从电话那端响起，她声音不似之前那般平稳，明显带着几分慌乱。
“哈哈哈哈哈，季允，你，我没想到你到头来还是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地址在博西大厦的旧仓库，只是不知道你见到的会是活人还是尸体了。”
季万里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楼层，程思羽听着只觉刺耳不堪，但她已经麻木得连抬起手的能力都没有了，只是静静地看着鲜血从一小点流成一摊，又凝固。
只是没有维持太久，仓库外面的铁门就被踢开，季允和几个警察闯了进来，将季万里制服。
季万里见状，几欲疯魔地拿刀挣开想桶在倒地的程思羽身上，季允却快一步挡在程思羽身前。
那刀直直扎入她的肩颈处，血液直接溅到程思羽脸上，浓浓的血腥味混着季允身上的香水味钻入程思羽的鼻腔。
而季万里呆傻地看着这一幕，然后直接被不远处潜伏的狙击手直接击毙，倒在两人面前。
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一直在程思羽耳边响起，她双眼无神地看着在救护车床上的季允，手已经被赶来的医护人员缠上一层纱布。
“没事了，警察已经将人击毙了。”护士边检查着她身上有无其余伤口，边安慰道。
“她会死吗？”
“什么？”
“她。”程思羽艰难地伸起手，指向被另外几个护士围着抢救的季允。
“不会的，没有伤到要害。”护士轻声地安慰她，而程思羽则是一直神色呆滞地坐着。
她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要挡在自己前面？程思羽想不明白，这可是季允，一直高高在上的季允。
就这样到了医院，程思羽表情都未曾改变过，她躺在急诊室的床上，医生检察着她的身体，她眼前却满是季允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直到被通知她腹部受的创伤过大，需要开刀，打完麻药之后，她才终于沉沉睡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已是在病床上，肚子上插着管子，手上吊着点滴，手指还被裹着，许是麻醉未过，她没有察觉到疼痛。
“思羽！你，你没事吧？”
病房门被打开，赵兮兮和医生走进来，看到这样的程思羽，赵兮兮忍不住侧目，早上还是好好的人，只是半日没见，就变成现在这样。
程思羽想开口，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干咳几声，咳嗽牵扯着身上的管子，发出一阵响动。
“你是想问季允吗？她很好，刚做完手术还没醒。”赵兮兮仿佛猜透她的心思，回答道。
听到这句，程思羽的意识有一瞬松懈，她大概也没想到那一脚会将自己伤得这么严重。
“医生说你还要修养小半个月，等拔管之后，会有警察来问你问题，你的工作什么的，已经帮你延期了。”
赵兮兮保持着职业操守，在程思羽床头坐下，向她一五一十地汇报着她担心的问题。
这时，程思羽张开嘴唇想要说什么，却一声都发不出，赵兮兮看懂她的口型，是在说“麻烦你了。”。
见此，她忍不住心疼地伸手拂拂程思羽的脸。
“思羽！”
下一秒，病房门又一次被打开，还穿着病号服的沈墨絮冲了进来。
“你没事吧？怎么突然被绑架了，还好吧。”
沈墨絮一下来到她的床前，握住她还完好的另一只手。
…
第三天，程思羽身上的管子就可以拆下了，她也终于可以恢复正常说话。
这期间，警察来和她录过几次口供，就走了。
第七天，程思羽因为要静养，换到郊外私立的疗养院，沈墨絮趁机以病人家属的身份加床和程思羽睡在一个病房。
“你不去拍戏了吗？”
“不，沈知年肯定知道我的剧组，我不想见她，而且也能顺便照顾照顾你。”沈墨絮坐到程思羽病床旁边，学着她一起往窗外眺望，却除去来来往往的车辆，什么都没看到。
“唉，那我岂不是还要付你工资？”程思羽收回视线，看向她，沈墨絮差点被她眼神中的愁绪骗过，笑着回答道，
“对！工资是等你出院后请我大吃一顿。”
程思羽被她的笑容感染，嘴角微微上扬，沈墨絮看着她，伸手戳了她那瘦得快要看不见的梨涡，
“还是笑起来好看。”
“嗯，季允怎么样了？”程思羽话题一向转得生硬，但敏锐的她已经察觉沈墨絮每天都要去外面呆上一两个小时，医院又没有其他需要她照顾的人，这样一想，只能是季允了。
见她看穿，沈墨絮也不遮掩，“还好，人比你勤奋些，我每次去都看到她在忙工作。”
“嗯。”既然还能工作，看来是恢复得还不错，若是她因为自己死了，那会是什么样？
程思羽不知道，她和季允之间巡回往返太多次，她已经精疲力尽了，不愿再去想谁欠谁，她是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唯一喜欢过的人。
“想什么呢？”沈墨絮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低声呢喃道，“你怎么不和季允试试呢？人家都为你那样了。”
“试什么？”
“谈恋爱啊，思羽，你是不是麻药后遗症，变傻了？”
说着，沈墨絮伸手洋装在程思羽的额头上试温度。
“你才傻。”程思羽打掉她的手，“再说，我暂时不想谈恋爱，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自己不只一直是个替身吗？谈什么在一起不在一起，程思羽吐出一口浊气，身上轻松些许，
“而且，她喜欢的不是我。”
“你怎么知道？”
“我累了，老沈，我想睡一会。”
“…好。”
遮光窗帘被拉上，整个病房一瞬变得和晚上一样，没有一点光亮，程思羽蒙着头，沉沉睡去。
沈墨絮也只是看着她这个样子，悄悄打开病房的门，走出去，又带上。
…
半梦半醒间，程思羽察觉有人伸手拂着自己额头的碎发。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
她的声音熟悉又陌生，“思羽，我可以一辈子都守在你身后，我错了，我彻底错了，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你。”
听到这句，程思羽的眼角不知何时滑过两滴泪珠。
而季允此时握着她的手，还沉浸在悲伤的情愫中，她无助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我好想见你，我好想，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
程思羽听着她的呢喃，从睡梦中醒过来，看着哭成泪人的季允，眼神中有释然，有挣扎，也有迷惘。
“你怎么在这里？”
“对不起，我太想你了，就和墨絮姐说想趁你睡觉来看看你。”季允对上她的视线，用衣袖将自己眼角是泪擦去。
“没事。”程思羽从床上坐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季允一把抱住。
“思羽，不要拒绝我，让我最后再抱你一次，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季允身上的气息和程思羽撞了个满怀，这是程思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季允，她没再拒绝，她忆起季万里的话，现在的季允和她一样，也没有家人了。
“我们再试一次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结局大概就这样啦，之后几天不定时掉落番外，有季允X程思羽，秦向晴X沈墨絮，李恩钰X程晗亦，祁烟X江时孜，要命怎么这么多！（挠秃脑袋），谢谢大家这么多天的追更，希望未来大家能一起进步，一起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