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从睡梦中冻醒, 望向窗外，已经下起小雪, 床前她和程思羽的合照已经积上一层灰尘, 而床上再也没有程思羽为她整理好的冬季睡衣。
这是程思羽走后的第二个月，她死在预示秋天开始的那场雨里。
现在似乎所有人的生活都回到正轨，她在电视上看着沈墨絮靠着电影拿奖，又在朋友圈看到程晗亦找到男朋友。
她也该和程思羽告别, 但她做不到。
在片场的时候, 她会下意识地想看着门口有没有程思羽来给自己送上亲手做的便当的身影。
在点开手机的时候, 她会下意识地想查看和程思羽的聊天页面，看看她有没有再和自己分享新看到的美食, 或者小坏蛋有没有又将两人的拖鞋叼出去。
甚至她和有了男朋友的季妍见面的时候, 满脑子都是程思羽的身影，好几次下意识，她都将坐在自己面前的季妍看成程思羽，直到她一开口。
“小云,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那一刻, 季允才猛然意识到，她不是程思羽, 程思羽不会这样叫自己。
她第一次明白想一个死去的人是什么滋味, 甚至在她母亲走的时候，她都未曾这般想过。
季允逐渐颓丧, 她不再去片场，拒绝一切通告, 待在那个她和程思羽共同的家里。
家里一切陈设照旧, 甚至连小坏蛋的狗窝都未曾挪过一步。
好几次她坐在客厅地板上喝得酩酊大醉, 回头仿佛还能听到程思羽喋喋不休的声音。
“小坏蛋, 看你另一个妈妈又醉得不省人事了，快去咬她。”
虽然小坏蛋听到这话后依旧不敢靠近自己，只会待在程思羽脚边嘤嘤地叫。
曾经她厌烦至极的画面现在却成了她求之不得的。
她又一次喝到胃出血，晕倒在家里的客厅里，说来讽刺，这次也是沈墨絮发现的，她是过来寻找之前程思羽在这时自己落下的东西的。
沈墨絮想，趁着白天季允应该去片场，然后过来找东西，却不料她在用程思羽遗物中的钥匙打开门之后，看到的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季允。
她本想置之不理，在她眼中，季允这样的人死一百次都不够，但最后看到桌上那张程思羽笑得灿烂和季允的合照时，她还是拨打120，在救护人员赶来之前拿着东西走了。
季允再次醒来，是在医院里，她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醉倒，什么时候被救护人员抬到的医院。
但她隐约记得，是一个女人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有这个家钥匙的除去自己，就是程思羽了。
她骗自己对不对？她只是生气自己带别人回来对不对？
紧接着季允发疯地在整个医院找那个接自己电话的接线员，想借此找到一丝程思羽还存在的痕迹。
但她找寻半天，那个接线员也早就下班，季允在医院里又等到深夜，等到那个接线员上班，听到的确是救护电话是用路边的电话亭打的，自己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个年轻女性。
第二天，季允来到程思羽的墓前，抚摸着墓前她咧开嘴角笑着的那张照片。
这时候季允才恍惚，原来程思羽也曾经对自己这样过，可是自己已经把那样的程思羽弄丢了。
“对不起，我，我好想你。”
季允在自己以为永远不会动心的那个人坟前，第一次狼狈得像个孩子。
随后，季允沿着发现程思羽尸体的那条路走了很久，一路上，她仿佛能看到程思羽拖着行李箱留下的痕迹。
直到一个路口，她看到报道上那条排水沟，她恍惚站在原地，像是看到在她邀请下满怀期待搬入自己家的程思羽。
可能那时候的她不曾想过，几年后她的生命会永远留在这条街上。
泪水从季允脸颊滑落，她不记得为什么会爱上程思羽，似乎从她走后，自己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梦里全是不是的身影。
她以为自己会开心终于甩开累赘，可以尽情放纵自己，最后她才发现自己才是最离不开程思羽的那个人。
季允沿着马路一步一步地走到家楼下，她看着楼下花园已经长满杂草，这是曾经程思羽精心打理的地方，此时已经丝毫看不出程思羽以前在的模样。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不知为何，她有些惧怕回家，她怕进入看到的依旧是落满灰尘的家，怕看到的依旧是空落落一片。
电梯逐渐下降来到她面前，电梯上下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
“你是不是小羽的朋友啊，好久没看到她啦，最近冬天到了，我给她织了件毛衣，你帮我拿给她啊。”
老奶奶将手里一个塑料袋子递给季允，季允对这个老奶奶完全没有印象，她忽而又想起程思羽之前和她说过，楼下二楼有个一人住的老太太，自己遛狗的时候小坏蛋经常跑它家去。不过她不嫌弃小坏蛋，还给小坏蛋煮鸡蛋吃。
“小羽，小羽她回老家了。”季允强忍泪意接过袋子，“我会帮您给她的。”
“嗯，记得让她多带小狗来我家玩啊，好久睡醒的时候没有小狗扒门了，我还不习惯呢。”
“嗯，嗯好，奶奶我先上去了。”季允捂着脸，按下电梯按键，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看着那件粉色的毛衣大哭起来。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开始懂得珍惜，她终于明白了。
半个月后，季允的经济人刘佳妮发现从小讨厌狗的季允家里养了一只狗。
这还不是季允告诉他的，是她见季允沉寂太久，电话也不接，去她家宅子又找不到人，找人打听才知道季允一直住在这里。
“叮咚。”
双眼无神看着小狗在客厅奔跑的季允久违地听到门铃声，她恍惚几秒才起身，踉跄地去开门。
见到来人是刘佳妮的时候，她的脸色暗沉下来。
“你来做什么？”她声音像是干涸的河岸，哪有当初歌唱冠军的模样。颜值还在，只是头发也如被果实吸干养分的树枝，变得没有水分干枯毛糙。
“我的小祖宗，好久没看到你了，我来看看还不行。”
“进来吧。”
说完这一句，季允就又进屋在地板上坐下。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刘佳妮看着四周勉强算整洁的环境，又看看坐在地上的季允，这时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来到她脚边舔舐着她的鞋。
“你不是最讨厌狗了吗？”
之前在剧组里，一条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狗吓季允一跳，她气得当天就撂挑子了。
“我女朋友喜欢。”季允回答着。
“你女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一个女朋友啊？”刘佳妮开始满屋巡视起来，却发现屋里除去季允的个人用品，别的东西已是积攒满满一层灰，许久没人用过了。
等她走到季允面前，才发现她面前摆着一张两个女孩的合照，合照上一个女孩笑得很灿烂。
刘佳妮回忆许久才觉得面熟，“这不是你那个天天去剧组给你送饭还被你骂的小情人吗？她人呢？”
“死了，两个月前，她就死了。”季允看眼墙上挂着的日历，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死了？”
刘佳妮似乎找到季允萎靡不振的原因了，她蹲下身想安慰季允，一向自矜高傲的季允却靠在她怀里痛哭起来。
“佳妮姐，思羽，思羽她不要我了，我，我把她弄丢了，我对不起她。”
季允在她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刘佳妮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
“其实，那小姑娘挺好一人，听我上次说想试试她做的饭团，第二天就给我带了俩。”
她回忆道，她记忆里的程思羽对季允和她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很好。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呢？”
随即，她看着那张合照，也感慨道，季允却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小狗像是能察觉到人的心事一般，跑到季允旁边乖巧地蹲着。
“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对不起。”
“不怪你啊，那孩子也不想看你变成这样的，你现在过得好才是对她最好的慰藉。”
惯用的安慰人语句从刘佳妮口中说出，但季允却只觉得像针一般扎进心里，程思羽应该不想看自己过得好吧。
她会恨自己吗？恨自己带着陌生人来她们的家里，当着她在她们的床上。会吧。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程思羽的呢？为什么等她死后自己才发觉呢？
季允想起，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对季妍没有心动的感觉了，那天之后，她就开始找各式各样的情人，她以为自己放下了，那段给自己套上道德枷锁的感情。
那之后，她也开始对程思羽冷暴力，自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动心的吧？那时候开始她的眼前，脑海里动不动就出现程思羽的身影，甚至半夜会突然喊起她的名字。
季允恍惚，原来，原来自己从不在对季妍心动的那一天开始就喜欢上的程思羽，只是，她从未发觉，她后悔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嘴里依旧喃喃道。
作者有话说：
阿门，好冷这几天，我家臭猫都开始挨着我睡了。最近是不是大家都在考试，祝大家考试顺利，不知道说什么，给大家拜个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