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依旧是沐良, 姜不凡很信任他,每次有什么大事,总会派他来。

  “沐副将此次的来意是什么?”

  傅清墨去了另一个营帐, 现在营帐里只要姜峥嵘一人。

  “此次来, 是帮大将军给姜将军传话。”

  “沐副将请说。”

  姜峥嵘还算客气,她得让姜不凡看到可以合作的曙光。

  “大将军知道安定王已经找过姜将军, 可他还是想问你, 是否愿意与他合作,扳倒安定王, 扶持三皇子。”

  沐副将说话很直白, 这大概也是姜不凡吩咐的, 毕竟跟自己绕圈子是没用的, 最后总得说到点上, 绕圈子纯属浪费时间。

  “安定王给了我好处, 那大将军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姜峥嵘叹了口气,又道:“如今大将军什么处境大家都知道, 他能开什么条件?”

  “大将军之位,军权支配权,都可以给你。”

  姜峥嵘听罢,挑了挑眉, 笑道:“安定王可以给我同样的东西。”

  “可你到时候还有命行使这些权力么?”

  以此可见,姜不凡还是很透彻的,当然这有挑拨离间的成分, 可他没说错,安定王容不下自己的。

  “那与你们合作, 我又怎知自己有没有命活?”

  姜峥嵘笑了一声:“明明是你们要寻求我的帮助,如今却像我要把自己的命交到谁的手上一般, 真是可笑。”

  沐良沉默了,营帐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姜峥嵘那不怒反笑的模样,让沐良惴惴不安。

  什么时候这个小将军已经成长到自己都害怕的地步了?

  他们都是行军之人,对危险的感知是十分敏锐的,尤其是沐良这种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对于危险更是比一般小兵都敏锐不少。

  姜峥嵘比之前看到的更加危险了,似一把抵在自己胸口的剑,若自己说错了一句话,胸口便会被贯穿。

  是什么让她这把利刃变得更加危险的?

  野心么?

  “想必姜将军也知道,如今在大丰,大将军的名声不如你,兵力也势均力敌,你若想对大将军做什么,轻而易举。”

  “但是,安定王一旦称帝,便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他要杀你,易如反掌。”

  姜峥嵘对此不置可否,要知道人心难测,这不关乎地位和名声。

  “当年卫飞宿将军更是大丰赞颂的军神,最后还不是死在姜不凡下的毒里,这又何关地位名声?”

  听及此,沐良脸色煞白,他惊恐地看向姜峥嵘,眼里又是恐惧又是疑惑,似乎在好奇为什么姜峥嵘会知道此事。

  “姜不凡背地里做了什么,对我亲生爹娘做了什么,他最清楚。”

  姜峥嵘站了起来,手负在身后,语气又稳又慢,如刀子慢慢割下,像凌迟。

  “不过……想要合作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在大业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你们得重新想想如何说服我才行。”

  姜峥嵘缓缓走向沐良,那人后退了两步,看她的眼神就像见了鬼一样。

  “沐副将害怕什么?”

  “莫非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身世,所以才如此害怕?”

  姜峥嵘顿了顿,然后露出一副懊恼的样子,像是说错话一样,又道:“还是觉得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却留你们到现在,十分难得?”

  姜峥嵘兀自笑了两声,道:“你们大可以把我的身份告诉安定王,让他猜忌我,可这样你们就永远失去与我合作的可能性。”

  “而且我这个身份对安定王来说,或许也是打击你们的手段。”

  姜峥嵘张开双臂,道:“军神卫飞宿死于姜不凡毒手,姜不凡德不配位,应当卸去大将军一职。”

  沐良打断了姜峥嵘:“姜将军别说了。”

  “你的身份我们自然不会说,而你说的,我会转告大将军,让他定夺,告辞。”

  沐良匆匆离开,好像后面有什么猛兽追来一样。

  姜峥嵘垂眸冷笑,想不到姜不凡也有低声下气与自己寻求合作的一天。果然筹码少了,身段也低了,手段自然也软了。

  不多时,傅清墨进来了,她见姜峥嵘一脸得意的模样,便问道:“如何?”

  “他吓跑了。”

  傅清墨轻笑,伸手摸了摸姜峥嵘的手腕,那里穿着自己送的护腕,手感丝滑,却怎么都不比姜峥嵘皮肤的触感。

  “此事,你需要快马加鞭告诉安定王,就说姜不凡的人来找他。”

  “好。”

  傅清墨觉得,语气藏着掖着,不如把自己的一部分敞开让安定王看看,反其道而行或许能收奇效,毕竟安定王迟早要知道的。

  “姜不凡会再派人来么?”

  “会。”

  傅清墨探出冰冷的手,塞入姜峥嵘的掌心,那人顺势握住,好似已经演习了千万遍那般熟练。

  “如今傅穹苍失势且摇摆不定,姜不凡需要一个保命符,而我们是他最后的选择。”

  “先保住性命,才有争权夺利的机会。”

  傅清墨靠在姜峥嵘的肩上,那人常年习武,在冬天依然散发着如夏天一般的温暖,她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她喜欢姜峥嵘的温度,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既能温暖她的身体,又能温暖她心中那荒芜之地。

  如今那荒芜之地,好似被姜峥嵘撒上种子,种上了花,一朵朵花如星辰,坠入璀璨的星河。

  “他会给你开任何条件我都不觉得奇怪,当然,别忘了我们想要的。”

  “西州的兵权。”

  “对。”

  姜峥嵘伸手从傅清墨的身后绕过,然后搂住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安定王很大可能已经控制住了禁军,他派了一队禁军去监视姜不凡便是最好的证明。”

  “嗯。”

  傅清墨笑了笑,眼底藏着被野心烧灼的谋算:“二十万禁军,他尚未完全控制,只是控制了一小部分,毕竟禁军中还有一块硬骨头。”

  “你意思是林伟统领?”

  “嗯。”

  姜峥嵘也让人调查过禁军,林伟是禁军统领,而且对聿帝十分忠心,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据说,林伟曾是聿帝的侍读,二人感情很好,聿帝很信任他。称帝后,聿帝便把最重要的禁军统领一职交给了他,这也是聿帝牢靠的手段。

  “在安定王解决林伟之前,我们便没有机会。”

  “而在我们入皇城之前,姜不凡不能活。”

  姜峥嵘的呼吸滞了滞,那是来自记忆深处,原主对姜不凡的感情产生的微妙反应。她知道姜不凡必然不能活,否则她们去取中州,他便会在自己后院放火,或来个黄雀在后。

  可在情感上,原主曾经那么想得到姜不凡的关注和疼爱,就像一种执念扎根在自己心中。即便现在她已经决定不会让姜不凡活,可心中那扎根的地方,就像被人连根拔了拔,一阵钝痛。

  大概是感觉到了姜峥嵘的情绪变化,傅清墨转头看向姜峥嵘,那人眼中的忧伤毫无防备地被傅清墨窥见了。

  “若你下不了手,我们……”

  傅清墨还未说完,姜峥嵘便摇了摇头,打断了傅清墨的话:“无碍,不会影响计划。”

  姜峥嵘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应该要拔出来的一根刺,却紧紧地连着自己的血肉,触之生疼。

  以前面对姜不凡时,也没有这种感觉,可姜不凡真的快要死了,要牺牲在这场权力争斗中,这种感觉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一样,抓住了自己前进的脚。

  “若你下不了手,便交给我吧。”

  傅清墨说完后,担忧地看着姜峥嵘。在她运筹帷幄之时,人命好似都是她手中的玩物,姜不凡也只是其中之一,可她忽略了姜峥嵘的情绪。

  那毕竟是养了她十多年的父亲。

  即便那人杀了她亲生父亲,可有些微妙的情感,应该还会留着的。不似她与傅穹苍的关系,只有宛若于黑暗中弥漫于尘埃里的恨,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她恨不得把傅穹苍剥皮拆骨,烧成灰烬,去祭奠她的娘亲,去祭奠曾经也善良过的自己。

  “到时候再说吧。”

  姜峥嵘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而后问道:“若安定王知道此事,会不会过来?”

  “会。”

  傅清墨也不由得蹙起眉头,烦厌在她眉目间萦绕,就像枷锁:“只是应该不会逗留太久,如今他需坐镇中州,稳定自己的权。”

  “嗯。”

  姜峥嵘不知道终章什么时候到来,可危险依旧无处不在,如刀悬于头上,稍有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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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天,傅清墨的毒便彻底祛除了,不过她依旧会画上苍白的妆容,企图瞒过安定王的眼睛。

  半个月后,沐良又来了,姜不凡的态度一如傅清墨所说的,姿态放得很低,条件任由姜峥嵘开。

  “我要西州一半的兵权,如何?”

  沐良听了后,脸色沉了沉,思索片刻,道:“若姜将军想要,给你便是。”

  “那我要西州东西北部的兵权呢?”

  姜峥嵘就像是一个不断试探对方底线的顽皮孩子,她的笑意带着狡黠与试探,好似一场强者对弱者的戏弄。

  第二次提出的条件,这已经超过了西州一半的兵力,这等同于把西州几乎所有兵力都交到姜峥嵘的手上。沐良的脸色又阴沉了不少,眼底伸出冒出几丝怒意,可他依旧没有发作,就好像得了什么命令,让他压住脾气一样。

  况且,在现在的姜峥嵘面前,沐良觉得自己没有发作的余地。

  当敌人已经成长到你无法企及的地步,最后也只能放低姿态,谄媚迎合。

  “如今将军只想保命,若姜将军要,那我们便给。”

  果然如此,估计安定王给姜不凡的威慑力不止是那一支禁军,更可能在粮饷上克扣他。虽然不至于让将士们挨饿,可这会大大影响士气,更影响自己的威望。

  其次,姜不凡的军队里肯定混入了不少安定王的人,犹如千万根刺刺在肉里,姜不凡感觉到危险,便急着找人求助。

  此次若是自己不答应,还能让安定王怀疑自己,最后大不了一拍两散,真是玉石俱焚的方法。

  “大将军如此有诚意,那就有商量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