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不凡整顿姜家军, 被整顿的大部分都是明炎王的暗桩,这让明炎王气得不轻。培养人才不易,后来, 明炎王只能从西州东部调派人手过去, 留下来的人无法掌控西州东部的军务,实权最终又回到了姜峥嵘的手上。

  然而, 专心对付姜不凡的明炎王, 对此却毫无察觉。

  南诏城军营内,姜峥嵘看完西州东部的情报后, 便向青龙说了此事。青龙在军营已有一段时日, 对军中还算了解, 便给姜峥嵘建议了几个人选, 让她调派到西州东部, 姜峥嵘同意了。

  正事说完后, 飞廉送来了午饭,姜峥嵘便与四守护吃饭聊八卦, 还聊起了当年姜不凡的事情。

  “我记得卫老大罚得姜狗贼最重的一次,就是他害死东营骑兵那一次吧?”

  白虎吃着饭,说话时还有几颗饭粒喷出,被凌望舒一掌打在后脑勺, 让他注意点吃相。

  “嗯,东营骑兵营长罗廷是他的竞争对手,可罗廷这个人实诚, 就这么被姜狗贼害死了。”

  青龙说起那件事也一脸惋惜,姜峥嵘却很好奇, 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罗廷是个一根筋的人,当时姜狗贼说他收到情报, 敌军会出现在千叶林道,罗廷便带兵去了。”

  “可那是个陷阱,敌军早就派人埋伏,最后罗廷带去的东营骑兵全被杀死。”

  青龙喝了一口汤,叹出一口气,道:“卫老大调查出来后,姜狗贼承认是自己不小心给了错误的情报,他便被卫老大关到地牢里了。”

  听到‘地牢’二字,姜峥嵘不禁打了个冷颤。虽然她活过来了,可是在地牢的那段经历对自己来说依旧是恐惧的,且很难被抚平。

  痛、恐惧、饥饿、不敢睡过去,这都是折磨。

  “死去的将士太冤,卫老大最终还是用了酷刑。”

  “鞭打,泼盐水,饿着他,不让他睡,若非卫老大阻止,朱雀差点就要挑断他的手筋脚筋了。”

  听到这里,姜峥嵘不小心打翻了碗,撒了自己一身的热汤。

  “你没事吧?”

  离她最近的凌望舒走了过去,姜峥嵘只是胡乱地摆手说没事,然后草草用布擦了擦自己的身体,道:“没事没事,你继续说。”

  “后来,卫老大还是放过了他,降了三级,这件事才算过去。”

  “这不应该杖毙么?”

  姜峥嵘说到这里,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头,笑道:“对了,姜不凡有聿帝护着,又是将门之后。”

  “正是如此,姜不凡是狗皇帝钦点的人,聿帝已经忌讳老大,若还将他杀了,怕是会惹怒他。”

  青龙说到这里,有些痛心疾首,道:“早知道就该杀了他,否则卫老大也不会死,你也不会有此遭遇。”

  姜峥嵘或许也明白了为什么姜不凡看着自己时会害怕,那是卫飞宿给予他的,受刑时的那种恐惧、害怕是很难被剔除的。

  那是对死亡的害怕,也是对活着的恐惧,真正的生不如死。

  “就算当时杀了他,聿帝一样会用其他办法杀了我爹,别太自责。”

  姜峥嵘虽然知道自己是卫飞宿的女儿,可她对卫飞宿的感情只停留在敬仰的程度,实在谈不上是亲情。

  “也对,那狗皇帝若要一个人死,还是会有其他办法的。”

  也因为有卫飞宿的前车可鉴,所以姜峥嵘才会想那么多的法子来牵扯聿帝,不让他轻易动手。如今明炎王需要自己,而聿帝需要明炎王牵制朝堂,那么他现在暂时是不会对自己动手的。

  这顿饭吃得还算热闹,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把饭吃完了。四守护吃饭完后,出去了三人,只留下玄武一个人在营帐里。

  “你不出去走走消消食?”

  姜峥嵘好奇楚末言为何还留在营帐了,可看她的神情,似乎有话要说。

  “楚前辈是不是有话要说?”

  “嗯。”

  楚末言应了一声,低声道:“你害怕,地牢?”

  姜峥嵘的身体僵了一下,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楚末言心思细腻,竟是看出来了。

  “我……曾经被姜不凡用过刑。”

  姜峥嵘苦笑了一下,道:“方法大致相同。”

  姜不凡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正是卫飞宿曾经给予他的,刚才听青龙说的时候,她便明白了。

  楚末言眉头轻轻蹙起,走到姜峥嵘身前道:“恨他?”

  “恨。”

  姜峥嵘也不藏着掖着,楚末言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虽然她不善言辞,却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一个人的情绪。

  “我是他养大的,我渴望得到他的注视,他的爱。”

  姜峥嵘把原身藏在深处的想法说出来,这也是在地牢事件前缠绕着她的事情,对姜不凡的又爱又恨。

  “我现在的确是恨他的,可没有爱,又哪来的恨?”

  姜峥嵘苦笑,这些话这些想法,她都未曾对傅清墨说过,或许楚末言对自己来说真的有一种独特的亲切感,一如她会把自己中毒的事告诉自己一样。

  “你想杀他吗?”

  楚末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姜峥嵘其实是有些感动的,感动于她能察觉到自己的挣扎和纠结。现在姜不凡就在局中,他最终的命运只能是自己直取中州的踏脚石,以免节外生枝,姜不凡得死。

  可自己想杀他吗?

  这个问题其实纠缠着自己许久,想吗?

  “不想,但他该死。”

  姜峥嵘站了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好似从未对别人说过的话此刻说了出来,总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跟我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可我却会犹豫杀不杀他。”

  “你跟师父很像。”

  楚末言顿了顿,从脑子里找出所有的词汇,道:“重感情,亲生的。”

  姜峥嵘:“……”

  胡图:【……总结到位。】

  “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我们的计划的。”

  若改变大丰的命运落到自己的身上,那么如果杀了姜不凡是改变命运的一环,能够让千千万万的百姓过上好日子,那么她会这么做。

  “嗯。”

  楚末言轻轻拍了拍姜峥嵘的肩膀,道:“莫要勉强自己,你还有我们。”

  “好。”

  没想到,能够稍微缓解自己心中这纠结的,竟然是楚末言。她说得不错,若到时候自己下不了手,那么便让其他人下手便是。

  她不是孤身一人。

  **

  中秋节晚上,姜峥嵘如约而至,与傅清墨同游南诏城,看看南诏城的热闹。自从龙门关被破后,南诏城便不再受敌国侵扰,南州不少商家都来南诏城投资,尤其是星斗城的商人。

  姜峥嵘知道这少不了傅清墨的推波助澜,毕竟这个隐藏大佬对自己还是很照顾的。

  正因为南诏城的商业正在发展,不少商家都做了一些活动吸引百姓,以致商业街道几乎水泄不通。姜峥嵘在人群中紧紧握住傅清墨的手,低声问道:“要不我们走其他地方?”

  “也好。”

  这条商业街实在是逛不动了,姜峥嵘便带着傅清墨去了另一条更清静一些的街道。二人在这条街道上买了点吃的,有百姓见了姜峥嵘,便忍不住上前打招呼,还会忍不住看一眼蒙着面纱的傅清墨。

  次数多了,姜峥嵘有些不悦,总觉得那些人看傅清墨的眼神不怀好意。她们离开了那条街道,去看看庙会的盛况。庙会有很多表演,有戏剧,有杂耍,有戏法,非常热闹。

  二人看了会儿后,姜峥嵘便带着傅清墨去了郊外,就连郊外也有不少人在提灯笼点蜡烛,小孩嘻嘻哈哈的,呈一片祥和之色。

  “你要去乘风塔?”

  见姜峥嵘走的方向,正是去乘风塔的方向,傅清墨便疑惑地问了一句。

  “嗯,看看节日的乘风塔有多美。”

  乘风塔是观景塔,每当有节日,乘风塔便会挂上灯笼,点上烛火,点点光芒环绕塔身,庄严又壮观,值得去看一看。

  “好。”

  官道上有人来来往往,还有不少谈笑声,可视线不算太好,没有多少人能认出姜峥嵘,姜峥嵘也算是得到了片刻的平静。二人走得慢,一路上闲聊着这段日子以来的事情,事无巨细,却觉有趣。

  来到乘风塔时已是子时,乘风塔的灯火依旧,可人烟已经十分稀少,只有零散几人。他们在角落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大多是一男一女,似乎都想趁着这好气氛做点什么。

  在乘风塔的灯光照耀下,大家都能看清楚姜峥嵘的脸。本来想做些什么坏事的人,见了姜峥嵘就像见了猫的老鼠,逃也似的离开了。不过一刻时间,乘风塔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姜峥嵘和傅清墨二人。

  “你这人说受欢迎也受欢迎,说令人敬畏也令人敬畏,你看,都被吓跑了。”

  姜峥嵘耸了耸肩,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问题:“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怕我,不过这样正好,无人可打扰我们。”

  周围无人,姜峥嵘也牵起了傅清墨的手,缓缓走近乘风塔。看着高高的乘风塔,灯火为它增添了鲜活与庄严的氛围,如一座建立在仙界的高塔,俯瞰众生。

  “漫云女子不英雄,万里乘风任惊鸿。”

  姜峥嵘脑子里冒出了这句话,一旁的傅清墨听了,忍不住惊叹:“想不到你文采亦这般好,我喜欢这句。”

  “你喜欢就好。”

  姜峥嵘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后,问道;“上去么?”

  “多高?”

  “最高。”

  “好。”

  傅清墨应了一声,姜峥嵘便搂住她的腰,柔声道:“上去了。”

  “嗯。”

  一如当时,姜峥嵘搂住她的腰,借着塔身的力,一跃而上,来到了塔顶。傅清墨从未在晚上来过乘风塔,更别说在塔顶了,千里灯火,万里山河都收入眼中,辽阔的风吹拂着大地的这片绝色。

  千里灯火如一条火龙蔓延,盘踞在大地上,威武又充满震慑感。

  有些美,只有在黑暗中,才能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