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火光洒在二人身上, 听着傅清墨缓缓道出她心中所想,姜峥嵘忽然觉得世界静止了,好似只剩她二人。

  “你想要我的兵, 对么?”

  姜峥嵘在想, 自己能不能召集四大守护还是未知数,可自己手中的兵已是可被利用的资本。傅清墨促使自己与姜思归闹翻, 那么自己便失了退路, 最后只能站在她那里,自己的兵也就成了她的兵。

  她不喜欢这种被利用的感觉, 可不得不说, 傅清墨的计谋和对自己的拿捏很到位, 自己就这么陷入她的计划之中, 无法自拔。

  “对。”

  傅清墨直认不讳, 可眉头却不自觉地蹙了蹙, 似乎十分不喜欢这般坦白的自己。姜峥嵘发现了,当傅清墨在毫无准备之下说实话或说出自己的计划时, 她都会露出痛苦的神色。

  就好像被别人扒了一层皮一样。

  姜峥嵘知道傅清墨能够用一百个谎言去欺骗自己,可她没有,宁愿用自己最不擅长,最难受的方式, 也要给自己说这些。

  她该相信傅清墨么?

  可是傅清墨想做的事,是自己想都没想过的。

  篡位,这两个字一旦出现在脑海里, 都让姜峥嵘喘不过气来,这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 随时会死无葬身之地。

  傅清墨的手落在姜峥嵘的手背上,指尖微凉, 让姜峥嵘瞬间回过神来。

  “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

  姜峥嵘回来之后,傅清墨仿佛得了良药一般,病情马上好转,不过几日便已经痊愈了。

  二人没有再说话,来到河边,傅清墨拉着姜峥嵘坐下:“我小时候也曾与娘亲共度过光明节。”

  傅清墨伸手想要拨一拨河水,却被姜峥嵘下意识拉住了。姜峥嵘本来也不想这么做,可身体却先她一步,既然拉都拉了,她只能道:“水凉。”

  “那是我少有的快乐时光,后来……”

  傅清墨的眼神暗了暗,嘴角扯过一抹自嘲的笑意:“后来,娘亲经常不在宅子里,从那时候起,她也性情大变了。”

  不在宅子里?

  姜峥嵘很想问,可总感觉问下去是揭开傅清墨的伤疤,而且她还捉到了关键词‘性情大变’。

  这是不是意味着,姬若颜也对傅清墨不好?

  “我知道她经受了什么痛苦,可我不知为何所有人都要将错归咎在我身上。”

  傅清墨冷笑了一声,看着眼前慢悠悠漂过的水灯,上头写了‘合家平安’的愿望,顿时觉得更为讽刺。

  “别说了。”

  姜峥嵘不敢想象傅清墨小时候经历了什么,这远比书上轻描淡写的几句来得更加痛苦。她心疼傅清墨,却又不想表现出来,只能让傅清墨别说了,就让痛苦的回忆暂停在这里。

  “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傅清墨转头看向姜峥嵘,缓缓道:“我不喜欢把话掏心掏肺地都说出来,因为那会让我失去安全感。”

  “我亦不喜欢说我小时候的事情,因为我的皮囊之下,便是裹着肮脏不堪的自己。”

  姜峥嵘的手紧了紧,紧咬着牙,忍住了拥抱傅清墨的冲动。

  “我也想给你看看我好的一面,可是我发现……”

  傅清墨的尾音极轻,就好似放弃了挣扎一样。

  “再怎么伪装,我的本质迟早会显露出来的。”

  傅清墨看着刚才那盏水灯划走,收回了落在姜峥嵘身上的眼神。姜峥嵘的沉默犹如一种凌迟,她摸不清姜峥嵘在想什么,可她知道姜峥嵘心软,只有这种办法能够留住她的心。

  是啊,她就是这般卑鄙的人。

  摸清对方的弱点,攻之,这都是她自小学到的。

  “你若照实与我说,我或许会帮你。”

  “小峥。”

  傅清墨笑了笑,轻声道:“我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初识的你,只有把人掌控在自己手中,我才能安心。”

  姜峥嵘一时语噎,听到傅清墨说不相信自己时,还是会伤心的,可她说的是‘初识的你’。

  “那现在呢,你相信我么?”

  傅清墨沉默了,她安静地看着姜峥嵘,几息之后,才道:“我若不信你,便不会与你说这些。”

  姜峥嵘眼眶泛酸,调整好自己紊乱的呼吸后,才道:“为何想坐上那个位置?”

  这个问题,傅清墨问过自己很多遍,也得到过非常确定的答案。

  可这是她第一次跟别人说,也是那个唯一的人:“因为在那个位置,我不会再被任何人欺辱。”

  傅清墨眼神灼灼,姜峥嵘能看出来她眼中燃烧的恨意和隐藏的伤痕,那些经历,是姜峥嵘想都不敢想的。

  “若非姜不凡手握兵权,他斗不过傅穹苍。”

  傅清墨顿了顿:“傅穹苍的手段不是你能想象的,他的肮脏龌龊亦非你能想象的。”

  “清墨。”

  姜峥嵘没忍住,还是唤了她的名字:“我们今日,不说这些了。”

  姜峥嵘抬头看向夜空中渐行渐远的孔明灯,又道:“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无妨。”

  “让我来为你做些什么,给我一个机会,好么?”

  傅清墨的眼神很温柔,那是褪去方才那些阴翳仇恨后,干净而温柔的眼神。

  姜峥嵘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陪你去找听雨吧。”

  傅清墨也跟着站了起来,摇了摇头:“不必,我在这里很安全。”

  “……好。”

  姜峥嵘思索再三,还是应了下来,随后她提着傅清墨送的灯笼转身离开,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

  傅清墨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人,眼底浮现了一丝光亮,眼角亦带了几分笑意。

  她终究是心软了。

  **

  三日后,曹航回来了,还带了很多包裹回来。他把包裹抱到傅清墨的营帐,才发现所有人都远远地站着,似乎都十分忌讳那所谓的‘蛊’。

  “诶,你们别怕,这很安全的,我已经学会用了。”

  曹航打开包裹,里头有很多瓶瓶罐罐。他把那些瓶瓶罐罐打开后,里头都是粉末,各种颜色的粉末,那一瞬间姜峥嵘甚至怀疑曹航是不是买了颜料回来。

  曹航开始介绍着那些瓶瓶罐罐,都是什么蜈蚣毒、金线蛇毒,名字取得很普通,不过当曹航开始介绍它们的功效时,大家都觉得不寒而栗。

  什么肠穿肚烂、七孔流血、浑身逐渐腐烂、反正就是生不如死。

  “这些毒还混了卵,吃了之后,肚子里会长……”

  姜峥嵘马上打住了曹航:“好了,别说了。”

  她还没吃中饭,实在不想听下去。

  “那这个这个,洒在军营各处,若是碰到蛊,它们会变成黑色。”

  曹航拿出一罐白色的粉末,又道:“可以在做饭前洒在食物上,然后在洗干净。”

  “这是用什么做的?”

  飞廉指着曹航手中那罐白色的防蛊粉末。

  “不知道,他们没说。”

  众人:“……”

  也罢,速战速决吧!

  姜峥嵘下定决心,她明白只要先把姜思归解决了,那么就不必这般防着了。曹航还拿出了几个香囊,递给了众人:“这是我向族长买的,花了大价钱,若是有蛊沾到身上,这香囊会散发出香味驱蛊。”

  众人手下曹航的礼物,姜峥嵘便道:“辛苦你了,曹航。”

  “不辛苦不辛苦,黑城还挺好玩的。”

  曹航顿了顿,又道:“我还真的看到姜思归了,他买了点东西,不过我不知道他买了什么,在黑城的买卖都是保密的。”

  “不过我确定他没有买这个香囊,他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好像有什么要事一样。”

  “西州有了军事调动,他自然是要赶回去的。”

  飞廉接着姜峥嵘的话道:“不过他留了一个心腹在这里。”

  “将军,若是杀了姜思归,那西州会不会乱套?”

  梁竹挠了挠头,有点担心这件事带来的后果。

  “不会,你以为明炎王这些年没有安插人在军营里么,若是姜思归身死,那么我便是助了他一把,让他的人在姜家军中占一席之地。”

  姜峥嵘以为明炎王很快就会来跟自己谈,可现在柳城出事,估计他是分身乏术了。

  说起柳城……

  “飞廉,我让你派人到柳城办的事都办妥了么?”

  “已经办妥了,这几日流言应该就会传播开来。”

  “好。”

  姜峥嵘花了点时间找证据,只要流言传开来,那么本来是安定王一派的官员就会顺势而上,斥责安定王两面三刀。

  这么一来,明炎王在柳城这件事上应该能稳住,而柳城会不会爆发内乱也不一定。

  她现在还没有这么大的胃口能够把姜不凡的军队吃下,只能靠明炎王制衡,稀释势力,到时候她就更有信心了。

  现下,得先把姜思归解决了。

  **

  过了几日,柳城果然传来消息,说安定王贼喊抓贼,拿自己派别的人邀功。不少涉案官员也站出来说安定王自己也搜刮民脂民膏,中州顿时一片混乱,然而柳城的内乱却及时被制止了。

  听雨听到这些传言后,有些担忧:“小姐,这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不会,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傅清墨喝了口茶,病痊愈之后,傅清墨的脸色恢复过来了,多了几分红润,让听雨也安心了些。

  “安定王若事成,他会更相信我,若此事不成,他会更需要我。”

  傅清墨笑了笑,垂眸之际,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这件事于她一直都是双赢局面。

  “那么安定王应该很快会来找您?”

  “不会。”

  傅清墨放下茶水,平淡说道:“这件事的后续他得留在中州处理,短期内是过不来了。”

  听雨松了口气,说实话,她也不喜欢安定王。明明看起来霁月光风,可背地里干的龌龊事多的是。

  “对了小姐,我听说,姜思归派了他的人去见姜峥嵘。”

  听及此,傅清墨的笑容僵在嘴边。

  “他又要使毒计了。”